吹笛人抚摸着掌心中再度陷入呆滞的棋子,凑近了,垂眸俯瞰。 “你还有什么样的秘密存在呢,槐诗?” 他轻声呢喃:“真让人好奇。” 很快,棋局再度开始。 新的战场棋盘,新的棋子,新的战役打响了。 空旷肃冷的殿堂里不止是此处有清脆的棋子碰撞声,那声音宛如细雨一般,在雾的个个角落中不断的响起,扩散,清脆又悦耳。 数之不尽的棋盘上演绎出了截然不同的种种变化。 亿万次棋局,亿万次推演。 亿万次灵魂的模拟和碰撞中,吹笛人轻声歌唱着,推动手中的棋子,向前,凝视着他们一个个在白蛇所构造的森严防御中被碾成粉碎的凄惨摸样。 便忍不住,愉快的拍着手。 笑出声响。 当仿佛有风从远方吹来,掀起薄雾的遮掩,便能够看到吹笛人身后那仿佛掩面到世界尽头的陈列架,上抵天穹最顶端的收藏。 每一个格子之上,都陈列着截然不同的棋子。 每一个棋子,都来自各个地狱和时代的英雄和豪杰们,而每一张棋盘之上,都封冻着曾经惊天动地的战场再演。 如此,难以想象的恐怖规模。 白蛇的动作微微停滞。 轻叹着,伸手将属于自己的棋子从棋盘上摘下,放回了身旁的盒子里。 “我认输了。” 他说。 “那再来一局?”吹笛人提议:“你这不是已经进入状态了嘛,手越来越热了。” “阁下,我们已经下了足足一四十漏的棋了。” 白蛇无奈一叹,正提醒道: “整整七天。” 哪怕早已经预计到这一次会面将会耗时良久,但他却没想到,自从进入这一座瞬息万变的雾之后,竟然会在棋局之上消耗如此漫长的时间。 以至于,隐隐有些心力疲惫。 “唔?你不喜么?” 吹笛人捏着下巴,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记得,在你出仕亡国之前,是臣中数一数二的棋手呢……还是说,心有杂念,如火焚烧,不得不想。有什么事情,如鲠在喉,不得不说?” 说到最后的时候,那嘲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阁下明见。” 白蛇叹息,自坐席上向后挪出一些,恭敬的行礼:“在下身怀使命而来——亡国的计划,有望您的援手。” “啊,计划,计划……我喜计划。” 吹笛人托着下巴,捏着棋子在棋盘上跳跃行进着,将那些杂的棋子聚拢在一处,形成水火不容的局势,彼此攻伐。 而他端详着自己亲手造就的混样子,便忍不住油然慨:“亡国的计划,大君的计划,牧场主的计划,现境的计划……还有我的计划。” 他说:“总有计划,不是吗?” “诚如您所言。”白蛇平静颔首。 吹笛人忽然一笑,摇头,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推翻之后,直起身,忽然问:“你怎么看待这一场战场呢?白蛇。” “嗯?”白蛇皱眉。 并没有回答。 并非不理解,而是不明白吹笛人究竟问的是什么? 战争的走向?双方的对比?后续的应变?还是说其他? 太过于笼统了。 也太过于模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吹笛人微笑着重复:“你,如何看待,这一场战争呢?它对你的意义?质?你的目的和野心?” “无非,尽忠职守而已。” 白蛇平静回答:“这是我的工作,阁下,也是我同陛下之间的契约,其中并无任何个人的好恶,倘若陛下能够获得乐趣的话,那么就必然如此而行,仅此而已。” “啊,倒也没错,‘乐趣’啊。” 吹笛人了然的颔首,似是赞叹一般:“对那位来说,深渊里,几乎没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吧? 遗憾的是,乐趣总是难寻。 能够遇到这么热闹的事情,那位现在一定兴致的等不下去了吧?摊上这样的主顾,你也真不容易。” 白蛇没有说话。 按道理来说,自己这时候应该然大怒,断然反驳才对,可他实在没什么可怒,也没什么可反驳。 毕竟,吹笛人说得完全没错。 甚至,早几千年就已经有了‘乐子王’这样的称号存在,枯萎之王甚至本就不在乎,甚至还因此而自得。 在亡国工作,血稍微高一点都撑不了几年。 而作为下属,白蛇的诸多规划被自己这位上司一时心血来彻底给搞崩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习惯了…… 至少现在还能习惯。 嗯,在被自己的效忠者给搞到脑溢血之前。 “无需苦恼,白蛇,这不是好的嘛。” 吹笛人大笑着,似是鼓励一般:“有时候,手段和目的同样重要,前者是乐趣所在,后者是成果所存,两样之中能得到一个就算成功。 而有的时候,你需要开动脑筋——两样都要拿到手。 所以需要你们这样的臣存在,不是么?” 确保枯萎之王得到乐趣,确保亡国得到成果。 两样能掌握住一样,就已经属实不易。 能够在亡国爬升到如今这样近乎一人之下的位置,白蛇的能力已经毋庸置疑。 而他所提出的计划,诚然,对于双方都是两利的绝佳方案。 只是,他却始终没有把握,能够促成双方之间的联合。 此刻,听闻吹笛人的话语,他眼瞳微微抬起,肃然发问:“那么,您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乐趣和成果呢?” “不必担心,白蛇。” 吹笛人愉快的咧嘴:“我的乐趣和成果,已经得到了。” 白蛇想要说话,可紧接着,吹笛人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回去禀报枯萎之王吧,对他说,我会援手他的计划,不吝支持。” 短暂的停顿之后,吹笛人继续说道:“但同样,我也会对大君提供相同的帮助,不,不止是雷霆之海,即便是牧场主,哪怕是晦暗之眼…… 只要张口,只要点头,我都会提供援助。” 在加重了读音之后,吹笛人告诉他:“我会帮助他们的,‘计划’。” 白蛇皱眉:“那么,有什么条件?” “无需条件,没有要求。不求回报,你们也不必忧虑更多。” 吹笛人提起一枚棋子,在白蛇眼前晃了晃:“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至于这几天,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假吧,白蛇。” 他微微一笑,“在深渊里度已经够苦了,如果还学不会苦中作乐,就只会更苦——学会偶尔偷懒吧,你所效忠的那位陛下说不定也会乐见其成。” 白蛇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恭谨的行礼: “……我明白了,我会将您的答复带回去的。” “走好。” 吹笛人挥手道别,“下次来再一起下棋。” 白蛇无言,带着自己的棋子,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在这一座思维所构成的殿堂里。 而在吹笛人身后,薄雾里,另一个身影浮现。 另一个,自始至终的旁观者。 “有什么问题么,天成。” 吹笛人回首,看向身后,怀着好奇:“你好像有话要说。” “只是好奇而已。” 名为天成的臣并没有拘泥于礼节,甚至,除了必要的尊重之外,并未曾对吹笛人这个名义之上的领袖献上敬畏。 吹笛人也并不在乎。 不止是尊崇,甚至未曾期待过什么忠诚。 本身,臣就是这样松散又严密的组织,如同地狱人才市场一样,如同互助俱乐部一般,看似一体,但不过只是同一个地方的会员。 大家会因为同样的利益走在一处,彼此联合,而失去利益的纽带之后,彼此攻讦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对于吹笛人的位置,也不是没有人心中觊觎。就算是直接的挑战也屡见不鲜,更不用提暗中的谋划了。 只不过,那一张面孔自始至终都笼罩在薄雾之后,从未曾显过真容,也难以窥见更替或者是变化的痕迹。 如此的神秘。 令人捉摸不透。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