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钦适时抬起头来,眉眼间出轻微的抗拒与厌恶:“太后,臣……” 太后嘘了声,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正好打断道:“先前你已让哀家失望数回,这次不过是叫你利用好这副皮囊办点实事,这么快就不耐烦了?” 她伸手勾住虞钦的脸:“哀家知道,你并非断袖,这事的确委屈你了。” 虞钦隐忍不语,太后拂过他的脸颊:“放心,只要忍过这回,后等陛下懂事些,我便问他将那宴云何要过来,你要杀要剐,想怎么出气,哀家都由着你。” 听她这话,虞钦到底还是忍耐着烦闷,不再多言。 只是走的时候,行礼也不如何恭敬,几乎是大不敬地拂袖而去。 等人走后,张姑姑适时上前:“这虞大人越发没规矩了。” 太后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他没规矩,哀家不过让你认下的干女儿去讨严公公的喜,你不也舍不得。” 张姑姑自幼跟着太后,主仆二人私下的对话,远不如人前那般恭敬。 “太后,今雨虽生得貌美,子却是个蠢笨的。若是一个不好,叫那严公公拿捏住了,反对咱们慈宁不利,那可如何是好。”张姑姑说道。 太后:“哀家倒不怕他心里有怨,若是无怨,那哀家才要防备。” 张姑姑重新给太后捏鬓角:“太后怎么想到,要让虞大人去勾那永安侯之子。” 太后轻声笑了起来:“那宴云何被寒初杀了一回,竟不对外透出半点口风。虽说因走私一案涉及太多,陛下不敢轻举妄动,不能为他出气,但他竟丝毫怨忿也无,随后照常跟寒初来往。” “之后哀家便让人去打听他们当年在东林之事。”说着,太后望着张姑姑:“这宴云何曾为寒初打过架,你猜是为了什么?” 张姑姑:“奴婢愚笨。” 太后眼中倒没多少轻视,甚至觉得这少年郎意气风发之时,为心上人出气,虽说莽撞,但也别有动人之处。 “不过是那几个学子,以花魁羞辱寒初,他便将人打了。” 张姑姑叹声道:“即便如此,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自古男子多薄情,那宴云何未必真对虞大人毫无防备。” 太后搁在大腿上的指腹轻敲:“虚与委蛇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哀家便是要让他与寒初牵扯不清,叫陛下疑了他。” 张姑姑恍然道:“原来如此。”随后又担心道:“要是虞大人因此心怀怨恨……” 太后:“你真以为他是心甘情愿地待在哀家身边?” “当年哀家留他一命,不过是要堵悠悠众口。况且养不的狗,杀了便是。”太后目光凌厉,似透过这殿望向无边的城:“陛下长大了,也不听话了,有人想搅京城这摊浑水,哀家倒是想看看,他们能闹出多大风雨。” …… 宴云何在神机营里练兵,今他练士兵也没往凶狠。 还未散值,副官便来通报,翰林院方大人来访。 校场设在城外,离京还是有一段距离,方知州千里迢迢,倒让宴云何有些诧异。 他步入营里,用帕子擦去身上热汗。 大冬天,他热气腾腾,甚至有雾气在头上冒,那画面瞧着逗乐,方知州却没笑。 方知州面凝重道:“你昨夜可是去了凤来楼?” 宴云何随手将帕子往旁边一扔:“是。” 方知州:“你怎么……”他面变了又变,终于挤出一句:“你怎么就不知道低调些。” “你和虞钦前后脚出入凤来楼,我当晚就收到消息。” 听到方知州气急败坏的话语,宴云何明白了:“你已经告诉陛下了吗?” 方知州:“整个皇城司都是陛下的,就算我不说,也多的是人上报。” 没有否认,方知州确实已经第一时间转告陛下。 将情报上告,是方知州职责所在。但立刻来通知宴云何,又是身为多年兄弟的情谊。 宴云何坐了下来:“行,我知道了,多谢。” 方知州惊疑不定道:“你这态度不对。” 宴云何:“怎么不对了。” 方知州:“你怎么一点都不慌。” 宴云何:“我既然敢做,就不会慌。” 方知州沉一阵,随后有些震惊地望着宴云何:“难道……” 宴云何解开盔甲,暴地往地上一扔,盔甲撞出清脆的金属声,他面上没有半分松快之意:“我在殿前亲口对陛下承认,我有心仪之人。” 方知州倒了一口凉意:“你疯了吗?” 宴云何沉地抬起眼:“你猜陛下是何反应?” 方知州沉默半晌:“若是他有反应,你今也不会在此练兵。”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成景帝的态度几乎掀开了这张明牌,毫不顾忌地告诉了他们,虞钦的真实身份。 宴云何抑着情绪了:“他是虞公之孙,门忠烈,陛下怎能这般对他。” 方知州倍受冲击,一时间竟也到悲凉涌上心头。 “他做了朝文武人人喊打的佞走狗,背负一身骂名。不该是他来做这样的事,澜之……为什么是他,怎能是他。” 宴云何憋了足足一一夜,却在此刻,再也忍不住所有情绪,红了眼眶。 第六十八章 虽然宴云何同方知州提过数次,他怀疑虞钦是成景帝安在太后身边的内线,但方知州皆认为,这不过是宴云何的揣测。 甚至觉得宴云何在情用事,所以才有这般荒唐的猜想。 现在猜想成了真,方知州震撼的同时,又与宴云何有着同样的想法。 怎么能够是虞钦! 宴云何不能想这些年虞钦在京都,究竟是凭什么样的信念活下去。 在他的计划中,是否曾有过考虑过未来。 宴云何能猜到,答案是没有。 一个有未来的人,不会像飞蛾扑火般耗尽自己的一切。 有损寿命的功法,经年累月的剧毒,铤而走险的身份,孤注一掷的谋划。 虞钦所做一切,无非想证明虞家的清白,就像八年前他将倒下的牌位扶起,要亲手擦去蒙尘的忠心。 可是这为何要用虞钦的一切来换,就算有朝一,虞家的清白找回来了,那他自己的呢。 众口铄金,身污名。虞钦难道没有想过,即便是证明了当年虞家并非谋逆之臣,他这些年毁去的名声,亦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在凤来楼,宴云何不敢问。他饮了下酒,接受对方亲吻时,仍不敢问。 在他于边境沙场拼搏时,虞钦已经走上了他无法再触及与挽回的路。他什么也帮不了他,就像八年前,虞钦身陷牢狱,他无能为力一样。 一切都没有变,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方知州猛地站起身,宴云何叫住了他:“你去哪?” “求一个答案。”方知州面凝重道。 宴云何疲惫地说:“去哪寻,陛下那?” 方知州额心微跳:“去调这五年来的卷宗。” “若是能叫你看出,你早就发觉不对了。唯一能看出苗头的,应该便是他在里被抹去的记录。”宴云何靠在椅背上,像是失了全身力道:“现在想想,难怪没有里记录,这是陛下授意,连你也不知。” 方知州缓缓落座:“陛下为何要瞒着我们。” 下一瞬,方知州就意识到,因为虞钦是不能见光的棋子。 不能见光,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内线的身份,除了成景帝。 这样身份的背后,涵盖着什么样的意义,那就是虞钦的身份,与死士没有区别。 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若不是宴云何执着于虞钦,这个身份本不会被发现,或许能隐藏到最后。 任谁也想不到,虞钦竟是成景帝的人,是从最开始便是,还是中途两人易以后,虞钦才答应做内线,这些都不得而知。 “淮……”方知州声音微哑:“算了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劝,却比上一回更无力,这与立场对立不同,是眼可见,更为沉重的,让人无能为力地难料未来。 “算了。”宴云何重复着这个词汇:“怎么算了,你可知我为何放着好好的侯位不袭,非要跑去边疆。我跟他之间,如何能算了。” 说到最后,竟有些疯狂与偏执,不过只是瞬间的,宴云何就闭上眼,将情绪都敛入心里,再睁眼时,他又恢复冷静。 方知州被他最后那眼看得一阵心惊,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宴云何这个模样。 甚至是宴云何离京的理由,竟是为了虞钦,他也是今才知。 再多的言语,都十分苍白,方知州最后只留下一句:“后若需要我帮忙,我会尽我所能。” 兄弟之间,不必多言,宴云何只轻声道:“多谢。” 方知州从神机营出来,仆役立即取下马车踏板。 却见方知州登上时狈踩空,险些跌落在地。 仆役立即扶住魂不守舍的方知州:“大人,你没事吧。” 方知州勉强地摇了摇头,面苍白道:“没事。” 虞钦若是陛下的暗线,那游良早已暴。他所瞒之行,皆已无用。 宴云何不知道方知州此时的心神俱,便是知道了,也无计可施,徒增烦恼。 回到府中,宴云何便听到宋文来报,他吩咐去照看慈幼院的小厮回报,今有个小姑娘走丢了,惊动了整个慈幼院的人,所幸傍晚时分,人就找了回来。 而虞大人已经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宴云何好不容易才揽下来的事,夸下海口要帮虞钦照看慈幼院,这才多久,就出事了,简直丢人。 他本想沐浴,现在只随意擦了擦汗,便赶紧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前往慈幼院。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