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翻手覆灭的蚁丘,世人是脆弱丑陋的蝼蚁,呵……可我呢?背负着这世间最丑恶真相与污秽的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岁杳:“哦,那你别活。” 陆枢行:“……” 魔头哽了一下,又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消失在视野。 下一秒,再显现出来的却是洛少梁的脸。 洛少梁瘫坐在五行峰后山长夜难明的黑暗中,他右边肩膀的不规则截断面疯狂向外渗着血水,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断臂躺在一边。 “你明明能救我。” 娃娃脸少年哑声道:“都是你的错!你害死我们所有人,如今我前途尽毁,彻底沦为一介废人!” 岁杳:“嗯嗯,我又不是你娘,关我事。” 洛少梁:“……” 很快,少年的面目也消散在雾瘴中。 “呦,我当是谁呢?小,哑,巴~” 格恶劣的衔楼大少爷故意拖长音喊道,“喂喂,怎么不理我呀?啊——我知道了,小可怜,舌头被拔掉了,现在真的变成‘小哑巴’了呢。” 昔,那个随手将岁杳推出来顶罪的顾少兀自抚掌笑得开心。 岁杳摩挲渗血的掌心在原地顿了一秒,随后,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向上攀爬。 岁杳:“这段时间走夜路小心点,被我抓住把柄诅咒你到死。” “……” 顾辞舟鸷的视线瞥过来,如跗骨之蛆黏在她的身上。 岁杳就当做没看见,事实上,她也确实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本就不在乎”的效果作用下,再透过现象看周身盘踞着的瘴气,仿佛连带着心神也清明了许多。 岁杳逐渐定了心,向上爬行的动作也愈发畅起来, 附着着的幻象仍在一一变化着试图她扰道心,后面岁杳被搞烦了,干脆榨了榨体内的仅存灵气,再度念出一句—— 【谁也别想破我的防。】 这一次,她前行的速度更快了。 在缭绕着的障中目不斜视地跨过众多纷杂幻象,岁杳甚至觉得,自己在攀岩上或许亦有非凡的天赋。 她现在已经会非常练地发力,有时将整个人吊在仅有两指宽的隙中也不在话下,说不定以后她都不用再花钱买剑,想要上山直接戴个护具蹭蹭蹭爬上来,还强身健体。 至少,非常锻炼手臂力量。 岁杳盯着自己破皮渗血的手指看,她此刻已完全不在乎身边鬼哭嚎、想要拉她沉沦的幻象了。一拳干翻顾辞舟那个杂种的美妙幻想让她身心迸发起极度畅快的意,甚至一度衬得周围场景可笑无比。 与此同时,似有一股鼓动的热意盘踞在丹田的位置。 开始岁杳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毕竟从目前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周围尽是牛鬼蛇神在舞,而已经逐渐透支的体力也慢慢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意识。 直到眼角余光似是瞥到一抹光影,视线很快掠过去,却在骤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以几乎扭断自己脖颈的幅度猛地转头! 岁杳瞳孔紧缩。 只见,就在距离思过崖壁中后段不远的一处嶙石上,那株看似平凡无奇、通体灰绿的灵草,静静生长在岩石脉络的隙中。 第7章 月仙子 岁杳屏住呼。 几乎在看见那株貌不惊人小草的一瞬间,她意识到,那是九琉星草,那一定是九琉星草。 灰绿茎扎进嶙石的隙,其上分布着针叶型草冠,看似与生长在悬崖上的其他植物并无什么不同,唯一的分辨点,就是在茎叶下一小点月牙环状的痕迹。 【它只可被采摘于群星璀璨之时的长夜,彼时,自茎处爆发出惊人九转彩,其光明莹,姝丽无双。 ——《黑火》】 而此时此刻,似是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九琉星草灰绿的茎微微曳动。 岁杳逐渐朝着那块凸起的岩石近,被周边混幻想折磨多时的脑子终是还记得,现在不是时候,还有两个时辰才是入夜时分。 在错误的时间点下强行采摘灵草,会丧失其全部的作用,彻底变为废料。 她深口气,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锁定在一处天然凹陷进去的崖坑中。那岩十分窄小,仅可容纳一人盘坐的高度,稍有不慎便会失足跌落,只是胜在视野开阔,能够将嶙石与一部分未被浓烈瘴气笼罩的地域看得清楚。 岁杳又提起一口气,赶在指尖传回的难忍剧痛前将自己进仄的岩。她以一个十分憋屈的姿势缩在那道浅坑中,眼睛一眨不眨盯视着不远处生长在嶙石上的灵草。 两个时辰而已。 当初在千机门的水牢中,她硬生生熬了两年才阖眼死去,如今只是两个时辰,又有什么不容易的? 岁杳本不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暂时离开,等到天黑之后再返回崖底寻九琉星草。书中没有给出确切时间,顾辞舟是何时得到这株灵草的,万一呢,万一,她又晚了一步,或是遭到猝不及防的意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再重蹈覆辙吗? 在名为“剧情”的天道眼皮子底下,她只不过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重要的言灵师妹,如今在差错下掉入思过崖,发现这株九琉星草,几乎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运气。 ……等等。 等等。 岁杳瞳孔猛地紧缩,几乎以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那抹在山岚中若隐若现的灵草。 对啊,在天道的眼中,自己所有的出场剧情就只能概括成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按照常理来说,像这样的“意外坠崖——差错下偶得机缘”的气运,那是重要角的标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这样的身份上。 几乎是在她盘算着要先于所有人一步,找到九琉星草的时候,这株理应上珍稀难得的天级机缘,就像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一样,撞到岁杳的眼皮底下。 “……” 不合理。 岁杳呼有几分急促,目光冰冷,连带着先前那一点发现宝贝的亢奋情绪也迅速冷却下来。 她在脑中细细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所有场景。从早课上宣灵尊者宣布的那两件事,后来与剑阁合上的飞剑课,因为不靠谱残次品飞剑断裂导致的堕崖,决心自救而徒手爬上悬崖。 如果,这一切连贯事件的背后是有人为推动,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而如果并非人为……那是否说明,摆在眼前的这样机缘,从一开始,就不是为她岁杳而准备的呢? 在这个想法贯穿脑海的瞬间,岁杳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反手从符箓袋中掏出一张辅助隐匿气息的“闭气符”,贴在自己的额前。 她几乎与那处凹陷进去的窄融为一体,目光一刻不停地搜索着下方被毒瘴笼罩的峭壁。 眼下的这个时间点,大概率是弟子们刚下倒数第二节 课,自行回去修炼的自由时间。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思过崖中,不仅仅有那些违反规定前来反省的弟子,各路在《黑火》剧情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有可能出现。 岁杳身体肌紧绷,不断在脑中演算着,若到时候真的面撞上某个人或者某群人,她能够在入夜时分的一瞬间赶在人群之前抢走灵草的可能有多大。 ……或许,可以利用周边的瘴气群。 她此刻还处在“我并不在乎”与“别想破我防”的双重言灵叠加效果下,拼修为或许岁杳不行,但是论谁能在毒瘴中坚持得久,她是有这个自信一战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岁杳身体与神打起万分警觉,再度于崖壁上捱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或许是极度紧绷,她并没有注意到,原先在发现九琉星草的一瞬间,从自己丹田位置扩散开来的炙热并不是错觉。 有恍惚模糊的影子逐渐于内丹凝结,持续发散着温度。 那是即将踏入境界瓶颈期,为下一阶段结丹而铺垫的前兆。 似乎是因为一次摄入过多瘴气,那个本应在筑基后期凝结出轮廓的小人,结构边缘竟是被一圈诡谲雾气而勾勒。 …… “有劳了,师兄。” 笼罩于浓烈雾霭的断崖之底,一名薄纱蒙面的女子快步行走在山间。 女子一身素衣,除了身侧一柄刻印“溯月”二字的长剑外,再无其他多余装饰。 浸泡于苍术雄黄等药物中取出的珍贵鲛纱遮蔽口鼻,只从上方出一双清冷如月的眼睛,即便在蒙山岚中也美得惊人。 莫晚音垂下眼睫,重置了一番手中的罗盘。 “岁师妹的位置正是从这里消失了。” 说着,她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堆铁片碎块,若是岁杳在这里,就会发现,那正是倒霉玩意“小铁疙瘩蛋”留下最后的尸骸。 “炼器峰出产的每一柄佩剑都是有寻刻符的,即便是残品,上面也会带有生产者的标号。” 莫晚音指腹摩挲过其中一块碎片上,一枚几乎微不可察的“聂”字。 “剑断成这样,那名师妹摔下来的时候,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头,抓紧时间将人找到带回去吧。” “不会跑太远的。” 她身边,同样以布巾蒙面的陆枢行皱了皱眉,“师妹筑基修为,无法抵御这样程度的雾瘴太久,此刻大概率会选择藏身在附近的沟壑中。” “这样吧,我去东面寻人,陆师兄你绕着先前我们下来的断崖再找一圈,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 莫晚音收起寻人罗盘,快速道:“时间不多了,骨七长老吩咐我尽快将岁师妹带回,不然再拖下去,怕是情况不妙。” 面前位于阵眼处,浓烈得一时都看不真切同伴面容的雾瘴之中,陆枢行的动作似是原地顿住一瞬。 “……” 只不过隔着面纱与大雾,莫晚音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之处。在看到眼前师兄轻微颔首的瞬间,她提着溯月长剑便消失在南边的雾气之中,边扬声喊道“岁杳师妹”—— 另一头的岩中,岁杳盯视着那株还未到采摘时间的九琉星草,干涩眼眶中几乎要泛起红血丝。 她没有松懈一秒,边运转起体内剩余的灵气确保到时候万一打斗起来时,状态是过关的,边轻声默念着法诀。 警惕的时间太久,以至于一时听见悬崖底下隐隐约约传来的叫喊声时,岁杳身形一顿,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她担心是饵,并没有选择从岩中移开身形,而是悄悄放出了一抹微小到几乎难以被察觉到的神识,警惕地盘踞在空中向下探去。 “岁杳师妹,你在吗?如果不方便回应,就尽量用手边的东西制造出动静,我会听见的。” 岁杳怔了一瞬。 ……这声音是?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