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洼洼分布着细小疙瘩的剑身仿佛活了起来,隐隐发出铮鸣般的响动,在岁杳的手心底下紧密贴合着回应! 从那柄拥有滑稽名字的长剑周身,骤然发散起热烈回响与光影,甚至比先前几名剑阁弟子的本命宝剑还要耀眼! 不只是呆愣住的骨七长老,岁杳对这一幕也有几分惊异。 她试探地屈起指节将剑柄握得紧了些,瞬间便受到其传回的更为炙热的温度。 就好像别说只是区区御剑飞行,哪怕岁杳现在拎着这剑左右摇花手,它也照样能乘风给她送上云霄。 最为直观受到剑身传回的温度,岁杳抿,也不被起了些起伏的情绪。 接下来的一切就仿佛顺理成章,她翻身御剑向上升腾而起! 这一回,属于剑阁雪山冷冽的风吹拂在岁杳的身上,而眼前的场景却骤然转变。她一时有些没习惯此刻的速度,因为高频极速而凌厉起来的树影枝干差点戳进眼眶,还好岁杳及时躲避过去。 骨七长老终于反应过来,有些复杂地摇摇头,但终是几步行至陡坡边,气沉丹田使得自己的声音发散至整座山头。 “注意老夫讲过的要领,重心下移,心态放平!记住,吾即为剑,身剑合一,凌空御风!” 于是,在不断闪身避过群山凸起的障碍同时,配合以骨七长老的现场教学,岁杳逐渐也摸到了些许飞剑进阶的门槛。 在衣袖被最后一点衍生的旮旯树枝勾到的一瞬间,她竟是配合着长剑翻身而起,足足滞空了恐怖的两秒钟。 足尖轻点剑身,似有惊人的热度从接触面传来,此时此刻,悬刻着自己名讳的长剑仿佛也在为心神合一的美妙悸动而战栗! 你也在悲鸣吗,小铁疙瘩蛋! 岁杳冲天而起,在目未融皑皑的白雪中振翅如临渊翱翔的鹰雏。 猎猎狂风吹过耳畔,亘古剑阁与群山的光影被甩在身后,她凌空御风,彻底忘却了失重坠空刹那时的踟躇。 有碎裂铮响在山间回。 ……嗯? 等等。 有碎裂铮响在山间回? “……” 岁杳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低头朝自己足下看去。 小铁疙瘩蛋最后震颤了两下,咯嘣几声,从坑坑洼洼的几个凸起开始沿边裂开。 一切仿佛是慢动作回放,那几片裂开的铁块在惯下最后抖了一会,维持着下落的状态彻底不动了。 就好像在说:哈哈,我歇了。 岁杳:“……” 她、就、知、道、残、次、品、不、靠、谱! “师妹!!!” …… 千钧一发之际,岁杳只来得及最后给自己施加一个【岁杳摔在一棵树上】的状态修改。 等到她面无表情地扒拉着衣服里的树枝跟叶子,从壮树干部分滑落下来的时候,着撞痛的后环顾一圈四周,大概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好消息是,岁杳掉进了心心念念着的思过崖。 坏消息是,岁杳掉进了思过崖的崖底。 这里,就不得不再次提到东璃派的思过崖了。众所周知,它作为接壤又独立在诸峰之外的处罚地点,受到地理环境影响,常年于崖中笼罩着一层雾气。 越往下走,山岚便愈发浓稠。 据常年违规导致已经是思过崖常客的弟子透,一旦到了最底层,那些雾就不再只是普遍意义上用来“审问内心、反省过错”的障了。它们变为最深层的魇,别说犯错弟子,就连东璃派上各山头那些大能们来了,都不一定全身而退。 所以一般情况下而言,东璃派处罚犯错或违规的弟子,都只会让他们待在思过崖中上层的位置反省。 岁杳记忆中,东璃开山立派以来,历史上还从没有出现过有什么弟子犯了大错,而将其赶到思过崖底反省的。 ……只除了,一个人。 第6章 别破我防 至于具体身份,除了那位自爆送死也比别人快一步的陆师兄,还能有谁。 陆枢行因为抑不住黑火暴动而活活烧死一名同门弟子,这件事也是导致了他从天之骄子堕魔的首要关键点。 其实最开始,包括陆枢行的亲传师尊、那位宣灵尊者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相信并且支持他的。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过失杀人,虽然为此到痛心,但并没有直接将陆枢行废除修为、放逐宗门。 甚至在外界对于这位首席弟子残忍行为的质疑声中,以宣灵尊者为首的一众长老们也是在尽力出言维护,对外说明这场事故只是意外。 只是考虑到事情的恶劣程度,最终长老们决定暂时剥夺其首席弟子的权力,予“思过崖底反省四十九天”的惩罚。 这也是东璃开山立派以来,第一次将弟子置于思过崖底。 那个时候,宣灵尊者他们其实都已经为陆枢行铺好后路了。 毕竟修真界谁人不知,东璃派的思过崖底层终年弥漫毒瘴,不仅侵蚀身体更是有腐化思维的恐怖效果,被宗门列为区,危险程度甚至比得上一些天级秘境。 这样的惩罚足以令一部分人闭嘴。而等到四十九天之后,陆枢行从悬崖底下出来,他们并不会立刻恢复其身份,而是让人再带队下山去救世除魔。 这样一来,既挽回了他的部分声名,又无疑不从侧面凸显,能够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待四十九天,足以证明其道心稳固、实力强悍。 这已经是很漂亮的处理方法了。而宣灵尊者也对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大徒弟有自信,他相信陆枢行绝对能够活着从思过崖上来。 可惜,宣灵尊者只猜对了一部分。 陆枢行确实从悬崖底下爬上来了,不仅如此,他的修为甚至一举突破了元婴后期,成为大陆上近千年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一百三十二岁的元婴后期,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就连昔剑阁那位被奉为当世最强者、后来飞升去了的莲华仙子,当年跨入元婴末,也花了近三百余年。 然而,还没等宣灵尊者老泪纵横着慨后继有人,下一秒,他便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思过崖底的毒瘴没有杀死陆枢行,却加剧了他脑中强多时的恶念。 当目睹自家大弟子脸上、那连掩都懒得掩盖的恶意狰狞,翻涌着的腌臜黑火从他身上蔓延,透过赤红的眼睛宛如看见一只从炼狱爬上来的恶鬼。 那一瞬间,宣灵尊者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先前陆枢行烧死同门的行为只是一场“意外”了。 而到底师徒一场。 宣灵尊者终是下了这件事情,没让宗门出面将陆枢行折断道骨堕为废人。他动了恻隐之心,强喂给对方一枚限制修为上限的毒药后,以五行峰峰主的身份将其放逐宗门,并勒令终身不准踏入上界。 这很可能是宣灵尊者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后悔事。 数年后的某一天,悉的漫天黑火陨落了东璃上空的星图,彼时连宣灵尊者都到恐惧的魔头掀起斗篷,冲他出一个悉的笑意。 亦如当年的拜师宴上,前途无限、意气风发的少年。 全身的皮肤骨血融化在可怖高温中,宣灵尊者焦黑的骨节动了动,似是想要唤一声“徒儿”。 “……” 可他举目所及,始终只有那双睁开在黑的火焰背后,充斥着恶意与暴戾的眼睛。 …… 岁杳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 目睹眼前陌生又危机四伏的障峭壁,她在短暂怔愣后反应过来,长呼出一口浊气。 又“看见”上辈子时的场景了。 自从岁杳摔进这片被列为“区”的思过崖底,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岚中,她的大脑思维便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不断重复着一些过往的记忆。 她知道,这恐怕就是周边毒瘴所带来的副作用了。 笼罩在思过崖中的雾气,能够使得犯错弟子们稳固道心、在不断的省身与省心中拷问自己,从而不再犯下类似的错误。 但是扎在崖底的雾,却是一切负面效果的源头,长期待在如此环境中的修士,“反省”的就不是自身了,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岁杳抬手按了按眉心,给自己又念了一句【清心凝神】的诅咒。 算算时间,这已经是她跌入思过崖底后的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时辰内,岁杳不止一次地看见她自己被推出来顶罪,被拔掉舌头死在水牢里,要么是陆枢行带着他那全身腐烂的丑鬼皮肤杀人,最后就是位面崩塌,大陆上的人们全都完蛋。 若光是“看着”也就算了,偏偏由接触到人体的这片毒瘴开始延伸,她竟是被一次次切身拉进了那些场景中。 好像有一道充恶意的声音反复强迫她站在选择路口,而这个时候,无论岁杳试图做什么,改变什么,最后的结局无一不是最为惨烈的那个。 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是一次次再被捂住口舌,眼看着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惨痛命运。 “……” 岁杳再一次从毒瘴中睁开眼睛,她皮肤上还残留着冷的食腐植物触觉,视线也因为长时间待在暗无天的水牢中,导致一时眼球有轻微刺痛。 现在想想,她其实也能差不多理解那个时候,陆枢行被驱逐至思过崖底待了整整四十九天的受。 仅仅是半个时辰都已经把人到这个地步,四十九天,如果她是陆枢行的话她也得当场变异。 腾云术在这片到处都笼罩着毒雾的山地失去作用,那把狠狠伤她的小铁疙瘩蛋也早就四分五裂不知掉到了哪里,岁杳现在想要自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爬上这片崖壁。 只有离底层范围,爬到思过崖中段的部分,她才有办法向宗门发信号。不然就算五行峰的长老亲自下来找她,也得在遍地毒瘴的最底层晕好一会。 岁杳短暂调整了一会呼,轻声道: 【可惜我本就不在乎。】 一个简单的心理暗示。 以她现在的修为若说想要抵抗区的障,完全是痴人说梦,所以岁杳只能换一种方式,诅咒自己下达暗示。 至少,这样她在以一个不太好看的姿势挂在悬崖峭壁上的时候,无处不在的毒雾就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背刺她,从而掉下悬崖了。 岁杳咬着牙关在漫天障中艰难爬行着,隔着层包上去的布料,指节部分还是被尖锐岩石磨出了血迹,她统统咬牙忍下,只是不断地向上攀爬。 越发浓烈的雾气笼罩上她的身型。 “陆枢行”突然凭空出现在身边一块凸起的石上,不是那个翩翩君子陆师兄,而是后期的丑鬼魔头。 他披着一身黑袍,以那双血的眼睛望过来。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