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周季霖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懵,林小酒还没见过周季霖这样撂倒的样子,他一向很注重形象,即便比原主大了六岁,可因为保养得当,看着比从前的原主还要年轻,此时却胡子拉碴,从前被原主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也全是褶皱,好在一张脸底子不错,勉强将他从‘要饭的’拖到‘不拘小节’的行列。 而反观林小酒,才见证了什么叫做“逆生长”,一张白里透红的巴掌脸,大而圆的杏眼水灵灵的,俏皮的卧蚕,令她看起来更年轻,红齿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芝兰……”周季霖的心被眼前的鲜花重重一击,忽然唤醒他后悔的情绪,这朵娇的花儿,不就是从前无怨无悔照顾自己、全心全意着着自己的子么,自己从前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居然把这么好的子给丢了? 一个人在教工宿舍单身的苦,一股脑儿地涌.出来,点燃了他的情绪,周季霖忽然一把攥.住林小酒的手,“芝兰,我今天来,是想……” 他话没说完,林小酒身后的门便猛然被推开,走出一个面不善的少年,冷冷看着周季霖。 周季霖此时站着的“门口”,是林小酒的院子,而蒋卫东走出的“门口”,则是院内的房间门。 周季霖的脸也难看起来,“蒋卫东,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蒋卫东大步走来,气势汹汹,周季霖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学生面前矮了半头,剩下的质问说不出口。蒋卫东将周季霖的手掰开,扔掉,往前迈了半步,是全然的维护姿势,冷冷道:“你和林姐早就离婚了,这不是你家。” 周季霖哑口无言,林小酒刚刚没料到周季霖会突然握住自己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却已经明白过来他的想法,倒觉得有趣,似笑非笑地问;“周先生,您来寒舍有何贵干啊?” “寒舍”、“有何贵干”这种话,是原主断然说不出来的,周季霖只觉扎心和欣赏,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同自己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学几个词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看着她明媚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笑脸,偏偏生不起气来,甚至希望她能同他多讲几句话,即便是讽刺,是诉苦,也都无所谓,但电灯泡这种存在永远最能破坏气氛。 “是啊周老师,都这么晚了,你来我林姐家里做什么啊?” 周季霖:“我还要问问你,这么晚了,你到芝兰家里做什么?” 蒋卫东理所当然:“我妈叫我来的!帮林姐做点家务活。” 周季霖看着蒋卫东那一脸“我就是不要脸,就是抬出我妈来做借口”的丑恶嘴脸,气得心口疼,同为男人,他今天倒是顿悟了,为什么这小子总是跟在林小酒.股后面跑,总是对自己充敌意。 可偏偏他是个骂不出脏话的知识分子,周季霖气得脸发白,也只能勉强说出此行目的,“我是来给芝兰送‘赡养费’的。” “哦,”蒋卫东说,“那把钱放下,你走吧。” 周季霖;“……” 周季霖瞪着蒋卫东,忽然灵机一动,对林小酒笑道:“芝兰,还有一件事,能让我进去说吗?是关于蒋卫东的。”你不是装小孩子,装可吗?那就叫你好好做一回小孩子。 林小酒也想看看周季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最近养在村子里修身养,闲得想拔腿——如果她有的话。还真想找点事情做,看看周季霖的表演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林小酒没想到这次表演的主角不是周季霖,很快就成了蒋卫东。 “什么?蒋卫东翘课?”林小酒不可置信地问,据她所知,蒋卫东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即便小时候没正经在河西村的学堂认认真真念过书,成绩却是所有同龄孩子里最拔尖儿的,这也是当初周季霖为什么会可惜他这个好学苗,原主为什么会咬牙替他支付了学费的缘故。 人证物证俱在,蒋卫东没有狡辩的余地,被林小酒骂了个狗血头,周季霖则心情不错,一边喝水,一边兴致地看着他挨骂。 蒋卫东在周季霖面前的嚣张跋扈,到了林小酒这里,便都飞到了爪哇国,面对她的怒火,怂成一条狗子,夹着尾巴,连个都不敢放。 周季霖欣赏够了“家长”骂人,便切入正题,假模假样地说孩子还小,劝林小酒不要气坏了身子,一句“还小”把蒋卫东堵得心极了,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而林小酒则已经转换了态度,她意识到,现在周季霖不是自己的“前夫”,而是家里熊孩子的老师,对待老师当然是要客气一些的,不然怎么让他在学校里照顾孩子? 林小酒吩咐“小孩子”蒋卫东去给老师倒些招待客人的茶水,蒋卫东乖乖去厨房端了个杯子,放了些茶叶碎末,到了热气腾腾的水,并配上自己一口唾沫。 回来就听到周季霖说:“芝兰,你过得好吗?” 好好地谈着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一个急转弯就扯到了情上,但林小酒还是客气:“托福,好的。” “……”周季霖,“其实我后悔的,当初我们都太冲动了。” 林小酒心道:当初你都跟原主冷战整整一年了,冲动的缓冲期也太长了吧? 周季霖:“你一个女人在河西村的子一定不好过吧。” 站在门外的蒋卫东险些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周季霖:“其实人生有很多错误是可以修复的,只要及时认识到那是个错误……” 林小酒拖着自己是胶原蛋白,还不到二十一岁的脸,说:“都这把年纪了,还什么错误不错误的,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只要把从前的事情放下了,就看开了,子也会好过了。” “芝兰……” “像你这样青年才俊,还有文化有知识,一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给介绍对象吧?” 见林小酒主动往这个问题上带,周季霖的心一点点热起来,“哪有……”他的工作在河西村来说是鼎好的,可在镇子里不算什么,跟城市里的工人就更不能比,工资不高不低,虽然有文化,可是他成分不好,虽说现在大家渐渐地不看这些了,但周季霖还有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年纪。 这个时代,不止是农村男女结婚早,连带着城镇结婚也早,男人二十岁没结婚就算“大龄青年”,而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按着现在的标准,本找不到没结过婚的小姑娘,就算是介绍,也都是离异、丧偶,带着孩子的大龄妇女,那些介绍给他的女人,跟眼前得能掐出.水来的林小酒本是天上地下。 林小酒却道:“唔,这样哦,我还以为你会有很多桃花呢,毕竟我这样的条件,村里给我介绍的媒婆几乎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 周季霖急道:“你答应谁了没有?” 林小酒苦恼道:“人太多,挑的眼睛都花了。” 在门外站着的蒋卫东差点没把茶杯扔地上,周季霖也没想到林小酒会话锋一转,把好好的“重叙旧情”变成了“分手后大型攀比现场”,一口气没上来,嘴比脑子快,便说:“虽然没有人介绍吧,可是也有人对我好的。我们那里有个女老师,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我送饭。” 这话倒不是吹牛,周季霖一个单身汉,“自由自在”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没人给洗衣做饭,到了周末没食堂就挨饿,还真有一位心地善良的女老师看不过去,偶尔会多做一份盒饭接济他。 那位女老师拥有周季霖所有梦中情人的特质,温柔、善良,大方,有知识有文化,只是一点不符合,她已经结婚了,儿子都已经六岁。 当然,这些是不能对林小酒讲的。 正在“舌战”之时,蒋卫东适时地推门而入,热情地请周老师喝茶,周老师却已经坐不下去了,茶也没喝就告了辞,蒋卫东对于他没喝查这件事有些遗憾,但刚送走了周季霖,他自己的“灾难”便来了。 林小酒板着脸,开始算账,“出息了,会逃课了。”她其实已经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给蒋卫东的‘副业’影响了正事,这个年代,太多人因为生活所迫,提着脑袋去做了“倒爷”。 一开始,做“倒爷”是要蹲监狱的,可现在明显风声不那么紧,上头有了“开放”政策的兆头,林小酒这才打了进入黑市赚钱的注意。 不过,等再过几年,市场真正开放,并不是所有的“倒爷”都能继续现在的风光,一大批人会因为市场竞争的残酷,赔的血本无归,那个时候,赚钱就不是看谁豁的出去,谁的胆子大了。 而如果这个时代按着林小酒记忆中的走向发展,那么,不久之后,就会恢复高考,不管在什么时候,读书总是有用的。 林小酒希望蒋卫东能走上征途,至少不要因为自己的“误导”,错过他原本顺遂的人生。 “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去‘黑市’了。”林小酒最后下了决心,她可以去找其他的“合作伙伴”,退一万步来说,现在林小酒已经是个“小富婆”,即便几年不工作,也不会饿死。 但一开始都唯唯诺诺听训的蒋卫东却忽然站起身来,“不行!我不同意。” “你给我好好上学,你现在是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蒋卫东已经站到林小酒面前,与她对视,林小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蒋卫东的身高已经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隐隐有了要超过的趋势,他今年已经十六岁,是个大小伙子了。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林小酒苦口婆心。 蒋卫东却是紧紧抿着嘴,钱才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赚的,林小酒现在的积蓄虽然看着丰厚,能花上几年,如果节俭一些,甚至能撑过十年。 可是,她“奢侈”惯了,吃的穿的用的,尤其是脸上擦的,都要最好的。最重要的是,他怎么舍得叫她节俭呢? 蒋卫东看着林小酒那张试图“育人”的、严肃的俏.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村里也渐渐升起了打趣他们两个人的闲话,连周季霖都看出来自己的威胁,只有她还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管教”。 蒋卫东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苦口婆心:“林姐,你不就是怕我不能好好读书吗?谁说读书就是要整天枯坐在教室里,如果干坐着就有用,从前那么多被着、按着头读书的人,不都考了状元?” “……”林小酒,“你的意思是?” 蒋卫东:“我是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看看我能不能学得通透,如果我能把书读好,你就不要反对我跑黑市,好不好?” 林小酒:“那你怎么证明?” 蒋卫东:“这个简单,我们很快就要期末考试,如果我能考进前三名,就证明我能把书读好。” 林小酒:“第一名。” 蒋卫东:“……好!那就说定了,等考完了试,我要跟钱爷去深城见见世面,回来给你带礼物。” 林小酒觉得这孩子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你哪里来的自信,笃定自己能考第一名?”蒋卫东却忽然笑出声,小时候大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嵌在愈发成深刻的五官里,显得有些狡黠有些英俊。 林小酒:“你笑什么?” 蒋卫东清了清嗓子:“那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媒婆已经踏破了咱家的门槛?” 林小酒顺手抄起掸子,作势就要打人,蒋卫东抱头鼠窜,林小酒不轻不重地得手了两下,却也很快同他笑作一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镇上中学期末考试放榜的时候,蒋卫东没辜负自己吹的牛,以绝对的分数优势,拿下了年级第一。把成绩单嘚瑟地在林小酒晃了几次之后,蒋卫东便收拾行囊,准备趁着寒假,跟着“钱爷”去大城市见见世面。 第82章 留在河西村的林小酒也没闲着, 熬制好了两星期份的麻辣兔条之后,便将东西给了刘福来, 刘福来就是之前和蒋卫东有过冲突,后来又被收为小弟的那位“二道贩子”,他早听说过“蒋老大”在河西村有一位情特别好、曾经资助过他的姐姐,因而打叠起十二分的小心,一定要好好把老姐姐哄高兴了才行。 可赶去河西村, 见到真人之后, 刘福来差点没把下巴惊掉,这哪里是什么“老姐姐”?明明是个水灵灵的年轻大姑娘,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刘福来原本准备好的恭维话, 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红着脸, 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林小酒却高兴, 这证明她“养颜”的效果达到了,这幅皮囊虽好, 可在林小酒眼里也不过中上,能保养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 以后重在保持,不会再有更大的提升空间,她有了多余的力,便想做些别的。 “刘先生,我想跟你打听一些事情。” 刘福来忙道:“您叫我老刘就成!” 林小酒笑道:“听说卫东跟着钱爷去了深城, 我好奇的,不知道你去过没有,那里是什么样子?” 刘福来憨笑:“我哪有那个福气哩,不瞒您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比咱这县城繁华多了,不过,我听钱爷说过深城的事情,如果跟深城相比,省城就又不够看了。” 林小酒一边将做好的麻辣兔条分装进油纸袋子里,一边问:“那深城有工厂吗,比如食品加工厂?” “有有有!”刘福来忙帮着分装,动作麻利,一看就是做惯了活的,“不过食品加工厂不太多,大部分都是电子厂和塑料厂,食品加工我听钱爷说过,好像有两家罐头加工厂,别的就没听说了。” “老刘,你觉得我做得麻辣兔条味道怎么样?” 刘福来立即竖起大拇指:“味道绝对是这个!这可不是我恭维您,林姐,您这麻辣兔条,已经做出名声来哩。” 刘福来至少有二十五六岁,却还是跟着蒋卫东叫姐,林小酒没嫌弃他把自己叫老了,笑道:“你不要哄我。” 刘福来:“真不是,每天中午排队的人那么多,林姐,不瞒你说,现在都有专门排队,再加价往外卖的黄牛了,要不是蒋老大管的厉害,这些‘黄牛’敢把东西全包圆喽!” “而且哦,您这麻辣兔条越来越好吃了,是改良了味道吗?” 林小酒点点头:“你的舌头真灵,没想到你还是个美食家。” 商业互吹之后,林小酒送走了刘福来,便继续自己的钻研,刘福来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在改良麻辣兔条的味道,原本做麻辣兔条只是一时兴起,逗蒋卫东吃,所谓“吃人嘴短”,以后再使唤那孩子就不好拒绝。 可到了后来,林小酒发现这东西受,简直是老少咸宜,不止被蒋卫东拿到黑市去卖大受,河西村的人,去外地走个亲戚,也会厚着脸皮央求林小酒买一点带走,名声的确是打响了。 林小酒琢磨着,自己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和周季霖离婚,看看过得是否幸福”,这种疑问句式的任务,她还是第一次接,总觉得说不定要用一生时间来验证幸福与否,如果要过一辈子,那就必须有些一技之长,靠着打猎,茹饮血过一生,恐怕就和“幸福”不搭边了。 因而,她打算着,自己是不是能像那位“老干妈”一样,创立自己的品牌,不靠这个发家致富,只要吃喝不愁,那幸福指数就不会太低。 现在深城正在开发,如果能抢占先机,过去开个工厂,是不是一条捷径呢? 不过,目前为止,她自己还没去过深城,一缺资金,二没经验,还言之过早,现在能做的,还是把“麻辣兔条”的配方完善。 林小酒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整个村子的小孩子,都愿意为半条兔条而折,漫山遍野地为林小酒采集各式各样的蘑菇和野菜,这个季节,蘑菇已经少了,冬笋却正当时,林小酒稍稍改了配料,发现在单纯的兔条里,再加上一些蘑菇或者笋干,密封在罐头里,撒上辣椒油,存放的时间更长,或许真的可以批量生产。 她将每种食材的配比,制作工序,口味如何,都在小本本上记下来,而后又制作了一些样本,存放在家里。 等蒋卫东从深城回来时,河西村下了第一场雪,孩子出了一趟远门,走了大半个月,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如今已经比林小酒高了足足半头,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小伙子了。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