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兔条做得不算大,一条七分钱,已经抵得上一个混合面烧饼的价格了,现在供应社里的猪,八钱一斤,他手里的兔子加起来不过三四两,算起来,卖出去是猪价格的两倍,可算上油炸的豆油钱,香料钱等等,利润就要大打折扣。 他不能把林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卖便宜了,蒋卫东想,林姐信任他,本没有定价,只说卖出去的钱,大家对半分。 只是跑一次腿,就分到一半的收益,蒋卫东是万万不能要的,他在林姐家里白吃了那么多野味,为她跑跑腿本来就是分内的事情,在去林姐家蹭饭之前,别说是了,他连细粮都没怎么吃过,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饿着肚子的,这倒不是说他的父母多么苛待了他,实在是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这样挨过来的。 这样想着,蒋卫东更是下定了要把这麻辣兔条卖出好价钱的决心,上课时间快到了,他没有继续留在黑市,抱着书包赶去了学校,只是趁着午休时间,才又折返回来,因为中途加入,蒋卫东的位置不算好,只在黑市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 可那油纸包一打开,香味便飘了出去,成了最见效的广告。蒋卫东自己则忍着馋虫,硬是没碰那麻辣兔条一口,一口口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饼子。 “小兄弟,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卖呀?”很快第一个顾客上门,蒋卫东道:“这是麻辣兔条,一二一。” “这么贵哦?”蒋卫东“狮子大开口”的报价吓退了一众食客,蒋卫东也不急躁,这是他从早上那些“二道贩子”的报价里推断出来的,蒋卫东的真实报价是一钱,或者九分也可以,见食客们虽然嫌贵,但还没立即走,他便更有了信心,“这兔子都是从山上打来的,用最的兔子腿和肚子做成的,你们看这泽,是用豆油炸出来的,两斤兔,只能炸出一斤兔条来,还有上边的白芝麻,用料实在,这么算,一二也不贵吧。” 客人们有的被“高价”吓退,有的还是有兴趣,午休时间过半时,蒋卫东终于卖出了第一条麻辣兔条。 那客人看着不差钱,甚至没有还价,用一二的价格,买了一条尝鲜,钱货两讫后,客人当场就咬了一半,蒋卫东尝过林小酒的手艺,自然有自信,其他观望的食客们,全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人,想知道味道到底怎么样。 那客人一大口之后,辣得直嘶气,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将剩下的兔条往嘴里,“好吃!太好吃了!”土豪客人说,“小兄弟,剩下的兔条,你给我算便宜一点,我全包圆了。” 蒋卫东自然高兴,可其他客人却不干了,七嘴八舌地说自己也要买一尝尝,看看那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吗,能值这个价格?可蒋卫东却道:“各位,我先答应了这位客人,你们如果想买的话,我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过来卖。” 蒋卫东数了数收到手的钞票,居然有整整七块两,这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现在工厂里的工人,一个月才三四十块,而且林小酒做的麻辣兔条,最主要的原料兔子来自大自然,成本只有那些香料和豆油,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他抑制住内心的动,重新挎着书包回了学校,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不让同学们起疑。终于挨到放学,便马不停蹄地往河西村的方向赶。 蒋卫东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林小酒的院子而去,因为今天脚步快,正赶上在地里辛苦赚工分的劳力们下工回家,大家看到蒋家二小子,都打趣:“林家三丫这是白捡了个干儿子,后半辈子有着落了!” 虽然自己是被母亲王丽当着全村人的面,“公派”到林小酒家里去干活的,可蒋卫东听到“干儿子”几个字,还是觉得刺耳,更刺耳的,就是那些人口中意味不明的、对林小酒的轻视,仿佛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这辈子就已经注定失败。 她才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呢,林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诶,蒋老二,你干脆改姓林得了,反正你们家欠人家的,以后给林家三丫养老送——” 那人话没说完,就挨了重重的一拳头,说话的人叫做赵来,今年二十三岁,正是年龄最好的壮劳力,没料到只挨了小孩子一拳头,嘴里就泛起腥甜味道,竟是出了血。 “!”赵来捂着嘴巴,也把拳头挥了出去,他常年在田里劳作,力气大得很,众人见玩笑开大了,都怕赵来没轻没重地将蒋家老二打坏了——蒋卫国的娘,王丽可不是好惹的。 但两人扭打在一起,生生比赵来矮了一头,还没有长开的小少年,竟是占了上风,他天生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很小就成了同辈人里孩子王,最近更是因为在林小酒家里吃细粮、吃,长了不少力气。 每天喝玉米面糊糊,吃黑面馍馍的赵来哪里是他的对手?蒋卫东最后是以骑在赵来肚子上,一只手扼住他脖子的姿势结束了斗殴。 “以后不许再说我是林姐的干儿子。”蒋卫东恶狠狠道,“不许说林姐的坏话。” 赵来被打服了,蒋卫东这一招‘杀给猴看’效果显著,众人都道蒋家老二脾气暴躁,怪力惊人,什么“干儿子”这样侮辱人的闲话,是万万不敢说了,连带着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地去编排林小酒。 这都是后话,只说蒋卫东打完了架,只来得及拍一拍身上的尘土,便急匆匆再往林小酒的院子跑,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今天的收获递到林小酒面前,告诉她她做得零食有多受,她才不是个可怜的离异女人,告诉她自己已经能替她干活了。 林小酒推开门就见到滚得一身泥土的蒋卫东,目光锐利极了,“你跟人打架了?” 蒋卫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想她听到那些村里人的污言秽语,平白伤心,林小酒却想差了,紧张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黑市’出事了?” 难道是被人抓.住了?难道自己的情报有误,现在对“黑市”依旧在严打,而蒋卫东倒霉撞到了口上? 林小酒简直不敢往下想,如果因为自己的委托,令蒋卫东受了处分,影响以后升学、甚至就业可怎么办呀?他还是个孩子啊。 蒋卫东忙道,“不是的,‘黑市’顺利,我赚了七块二呢!刚才是跟村里不长眼的孩子打架,没什么事,我两下就把他按趴下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生意”真的很顺利,蒋卫东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沓票,林小酒没接,倒是继续检查蒋卫东有没有受伤,蒋卫东只觉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隔着薄薄的布料,把自己从头到脚暴地摸了个遍,明明一点也不温柔,还伴随着女人喋喋不休的责骂,可被她摸过的地方,偏偏都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觉既难熬又有一点难以言说的舒适,蒋卫东红着脸跳开两米远,躲在夜里,“姐,我没事。” 林小酒没注意到那小子忽然烧红的脸,仍旧气哼哼地骂,“以后再看到你不学好去打架,我非揍你不可!” 蒋卫东躲在墙角的影里,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林姐,给你钱。” 提到钱,林小酒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她也没料到那么一点兔居然能卖出七块钱,要知道,周季霖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三十块呢!她只要多做一些麻辣兔条,就抵得上他辛苦一个月,自己也很快会跻身于“高收入人群”了。 林小酒接过钱,豪气地.出四块递给蒋卫东,“第一次去黑市,辛苦了。” 可蒋卫东怎么也不肯要,直说自己也没做什么,林小酒说如果没本事,也不会把这点零食卖出这样的高价,坚持要给。 最后蒋卫东不得不妥协,象征地收了一块钱,便不肯再要,只说剩下的钱就当做饭费抵消。 林小酒见他坚持,又觉得小孩子家家的,手里握着太多钱,似乎也不合适,容易学坏,便暂时收起了钱。 林小酒见这生意很好,当即就上山又抓了两只肥.美的野兔,做了整整一大锅麻辣兔条,麻辣兔条算是油炸、又腌制过的零食,很容易存放,做上一锅,即便吃不完,放上一个月也不会坏,蒋卫东便有了新的想法。 他主张这些麻辣兔条不要一股脑全卖完,每天定时定量,只卖那么多,一来收入稳定,二来不怕客人们一股脑买回去,时间久了就吃腻了,三来这也会造成他们的麻辣兔条是紧俏商品的觉,更容易卖掉。 林小酒听着蒋卫东条条是道的分析,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饥饿营销”。 蒋卫东见林小酒没发表意见,只盯着自己看,不免有些紧张,‘林姐,我就是提个建议,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不,”林小酒打断他,“我觉得非常合适,而且,卫东,你是个经商的材料,以后一定有出息。” 蒋卫东忽然被夸了一顿,心里美滋滋的,少年人在全心全意信任、慕的人面前,总是藏不住情绪的,蒋卫东腼腆又喜地出个笑容,第二天,便意气风发地去了黑市。 然而,“倒爷”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第二天蒋卫东再去的时候,刚支上摊子,便被几个男人围住,其中还有一个比较眼的,正是昨天早上其中一个向他询问麻辣兔头价格的“二道贩子”。 蒋卫东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们果然是有组织的。 几个男人将他围住,开门见山道:“小兄弟,你来咱们这儿做生意,知道规矩吗?” 蒋卫东:“什么规矩?” 昨天的“二道贩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当然是地盘费用,你昨天就在这里摆摊,哥几个看你年纪小,没多问,但是,想要长期干,就得守规矩。” 蒋卫东现在身量还没有长成,看起来非常好欺负,几个男人说话间,不免就带了调笑意味,把他当成小孩子耳提面命地教育,张口开的价钱也是狮子大张口,“我们这里可以按你的收入提成,也可以一口价,三块钱一天。” 蒋卫东皱了皱眉,黑市他从前也来过几次,虽然利润高,却也不至于高到每天付三块钱的地步,不用问也知道这伙人是在欺负新人,已经暗暗握紧了拳头,可在挥出去之前,又生生停住,他知道,这里不是河西村,这几个人也不是村里嚼舌的村民,而是身后有一定背景,说不定还沾着“黑”的“倒爷”。 做这一行的,原本就是把脑袋别在带上,能指望他们都是良民吗?蒋卫东迅速估算了他们的实力,如果真和这伙子人干上,那么,最好的结果是他以后都不用来镇上这唯一的黑市卖东西了。 可他还要上学,不可能像真正的“倒爷”一样,在各个城镇、村落走街串巷地倒买倒卖。蒋卫东做了“倒爷”的第一课,竟是学会了控制脾气。 “几位大哥,”蒋卫东笑脸人,他穿得干净,生的俊俏,大眼睛收敛了崽子的桀骜,抬头看着人的时候,给人一种邻家小弟弟的亲和,叫人不忍心欺负,“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昨天的事,对不住了。” 几人原本是看他这个头小子,刚来黑市,生意就那么好,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已经摩拳擦掌地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都有些怔愣,外加一点点欺负了小朋友的不好意思。 “三块钱有点太多了,减掉材料费,我不赚反而赔了,”蒋卫东睁着眼睛说瞎话,“按着提成分的话,是怎么分呢?” “提成……”那二道贩子有些迟疑,像是拿不准还不要按着事先商量好的价格给他下马威,另外一个男人却是接了话头,“提成好说,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你赚的钱,咱们三七分。” “唔。”蒋卫东若有所思,心道好言好语的好像很难身,便也收了刚刚的乖巧模样,慢道,“那我了钱,你们给我提供什么呢?保护我永远不被抓吗?” “怎么可能!咱们又不是条子。”男人嗤笑。 “那这价钱就不合理了。”蒋卫东再抬起眼睛,眸中神已经换成从前的嚣张凌厉,“二道贩子”吓得后退了半步,这眼神他太悉,不就是自己村子里那大家不要命的二子吗?直觉告诉他这种人惹不得。 偏偏就有不信的喜抬杠,“觉得不合理,那你就滚回去吃,别在这儿杵着——哎哎哎!” 最后一音节变成痛呼,蒋卫东抓.住他指向自己的手指,用力一拜,却还注意着力道,让他足够疼,却伤不了人,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蒋卫东扔掉那人的手,在几个男人发动攻击之前,扬声道:“我就是老老实实过来做生意,如果这里真有叫摊位费的规矩,我照章办事,但如果你们故意刁难,咱们就都别好过。” 此言一出,其他摆摊的人,也都看了过去,而在附近买东西的散客,听到这话,却都默默地放下手中东西,匆匆离开了——倒买倒卖毕竟在目前还是违法的,谁也不想被举报,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其实这些“倒爷”反倒要比普通人还要胆小,尤其是蒋卫东这样看起来就油盐不进的混不吝。 几人态度都软了下来,那位“二道贩子”倒是能屈能伸,当即赔了笑脸,“小兄弟,别跟我那兄弟一般见识,他那人就是那样,没轻没重的,反正你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我看你今天也没带什么‘货’,摊位费就算——” “不用。”蒋卫东却拒绝了,他也随着“二道贩子”改了态度,开口就叫“哥”,“该怎么就怎么。” 最后,“二道贩子”做主,收了蒋卫东两钱的摊位费,也算是没丢面子,带着一伙人离开,等他们走后,蒋卫东偷偷问了这里摆摊的“老人儿”,得知这个“黑市”的摊位费是每人每天五钱,大部分人大多都是从早挨到晚,能卖多少卖多少,可他搞“饥饿营销”,每天只中午一会儿,收费其实也算合理。 今天“黑市”上发生的小曲很快就传到了这一片“黑市”老大“钱爷”的耳朵里,蒋卫东不知道自己被这位资深倒爷夸奖能屈能伸,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同时被那位“钱爷”惦记上,发展成了重点培养对象,只知道自己这一天的麻辣兔条还是卖得不错,又是不到半小时便销售一空。 蒋卫东喜滋滋地收好了钱,按着林小酒的吩咐,又采购了一些她制作菜肴需要的配料,或者邮票、布票,买清单上东西的时候,又忍不住在一个摊位上斥资整整七,买了个致的蝴蝶发卡。 据说这是从深城“走私”过来的,看着非常稀罕,他不懂“深城”是哪里,只知道“深城”的货,就代表着高级和昂贵,做工款式也和乡下的不一样,至少在河西村,蒋卫东就从来没见过这样别致的发卡。 林姐美,一定喜。蒋卫东想。 其实林姐已经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差别,从前她似乎并不喜打扮,是个非常朴实的姑娘,但从前蒋卫东也没注意过林芝兰,只是把她当做恩人尊敬着,现在却是时时刻刻惦念着她,恩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叫他下意识就想把见到的好东西,都奉到她手上去。 第81章 蒋卫东载而归, 林小酒很高兴, 炖了一大锅山珍汤庆祝,除了滑.的之外,还放了各鲜美的山菇,牛肝菌、松菇、猴头菇、草菇, 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两颗珍贵的松茸,这东西放在后世, 价格不菲, 可现在雨后的山里就采得到。 这些蘑菇都不是林小酒采的, 她做了一些不辣的兔干,专门用来奖励小朋友, 以林大哥家大宝、蒋家铁蛋为首的小孩子们,承担了去山上采蘑菇、找野菜的重任,林小酒按着他们找来的野菜、野果子、蘑菇质量和数量的好坏程度评定, 以香的兔干来换。 这些孩子们平里逮只蚂蚱烤了吃就算加餐, 哪里能吃到实实在在的兔子,没过几天, 全村的孩子都成了林小酒的“小弟”, 她凭借抓野味和将野味烹饪成可口零食的收益,已经成功晋升为河西村的孩子王。 蒋卫东看着新一任“孩子王”头上戴着自己送的发卡, 心里足极了,干劲更足,即便每天早出晚归, 也并不觉得辛苦,心里美滋滋的。 放在一年前,蒋卫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能有学上,有钱赚,还能每天去林小酒家蹭饭,每天都能看到她。 不止如此,在“黑市”倒买倒卖几个月之后,蒋卫东的“麻辣兔条”生意做得有声有,几乎成了黑市的“驰名品牌”,自从几次被不同的土豪“包圆”之后,蒋卫东想了个“限购”的办法,每人每天不能超过一定数量,那“麻辣兔条”更成了名副其实的紧俏货。 镇上的老百姓,都掐着中午的点儿去黑市排队,没办法,就算这些人不吃,家里的孩子嗷嗷叫着指定要吃这一家的零嘴儿,大人们就不得不出来抢占位置,有时候,蒋卫东还没有出摊,队伍已经排上了。 除了生意做得红火,蒋卫东还认识了一位姓“钱”的贵人,“钱爷”是镇子里黑市的“老大”,却不仅仅做“受保护费”的生意,场子一直铺到深市、港市,算是国内排的上号的“大倒爷”,甚至已经准备在港市建厂。 经过几次接触,“钱爷”非常喜蒋卫东,有意将他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来培养,蒋卫东如今生意虽然红火,却不愿意让林小酒多劳,她炸出一大锅麻辣兔条,足够蒋卫东卖两个星期。 去掉成本,每个月的纯利润大约七八十块钱,赶得上工厂里的高级工,算得上十分体面了,可人总是不足的,蒋卫东想让林小酒过上更好的子,通过认识“钱爷”,也让蒋卫东的视野更开阔,知道远在“深城”,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天地,可以有大施拳脚的机会。 “钱爷”首先将黑市的管理给了蒋卫东,并答应他,如果能把黑市管理得井井有条,以后就带着他去“深城”见见世面,自那以后,从前为难过蒋卫东的“二道贩子”,也成了他的手下。 这段子,新任‘老大’蒋卫东,真的将黑市管理得秩序井然,没出一点子,得到了“钱爷”的认可,他少年得志,风得意,走路带风,像一只骄傲的公,甚至为了黑市的事情,翘过几天课。 作为蒋卫东的老师,周季霖看在眼里,却没打算找蒋家父母谈话——同林小酒离婚之后,周季霖才意识到生活的艰辛,早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从前他只要把赚回来的工资给林小酒,便做了甩手掌柜,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用管,也不屑于管,但真正自己过子,他才发现,知识分子也是人,也要从云端上下来,过凡人的生活,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能舍掉琴棋书画诗酒花。 哪有什么只追求神富足的神仙子,不过是有老婆替他负重前行,如果老婆没了,他自己便顶替了前,成为了那个斤斤计较、不懂生活情趣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兴致一个个家访,为非亲非故的学生无限劳? 因此,蒋卫东翘课的事情,林小酒还不知道,只为他带回来的各好东西而高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蒋卫东已经担负起采买的任务,不再把林小酒需要的各‘粮票’、‘布票’带回来,而是直接将她需要的东西带回来,本事大得很。 可那么多令人眼花缭的好东西之中,林小酒最的还是各式各样的雪花膏,现在时代在进步,不止“万紫千红”一个牌子,什么“上海女人”,什么“友谊”,应有仅有,唯一的缺点“贵”在林小酒这里本不值一提。 她从前没用完的那一盒蛤蜊油,已经失去了涂上脸的荣光,连做‘身体’的价值都被剥夺,早就束之高阁。 林小酒最近最问的问题就是“我变漂亮了吗?”“白了吗?”“皮肤有没有一点?” 蒋卫东一开始为林小酒问自己这个问题而到欣喜,可很快就发现这不是她对自己的专属问题,不是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试探,而只是她单纯的口头禅,问题的对象从来不只是他,会是林老太,林家大哥二哥,大嫂二嫂,甚至会问还拖着鼻涕的蒋铁蛋。 这个时候,蒋卫东通常一块点心,便将蒋铁蛋小朋友打发了,不许他占用自己和林小酒独处的时间。是的,半年前连都吃不上的铁蛋小朋友,已经吃得到金贵的点心了。 现在蒋卫东“发迹”了,蒋家上到蒋卫东的蒋老太,下到最小的儿子将铁蛋,生活质量都有了明显的提升,但就连最炫耀的王丽也学会了低调,她知道儿子做的事情,或多或少是违纪的,强迫自己“把埋进饭里吃”,倒没给蒋卫东惹过什么麻烦。同时也欣喜与自己当年的“聪明”,如果不是和林家三丫搭上了关系,她儿子拿什么去黑市上卖,怎忙着过上这样的好子? 蒋卫东本以为自己的小子幸福无边,这辈子别无所求,就来了一次猝不及防的‘家访’。 周季霖因为自己的子过得紧巴巴的,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给林小酒送“生活费”,林小酒却也没有朝他要钱,现在她也算是“小富婆”,即便花钱大手大脚,什么都要捡最好的买,坚决不肯降低生活质量,却还是攒下了一大把现金。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