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忍心看到他自寻死路而已。 她觉得自己一定哪里有问题。 “再没有什么,比艺术更加残酷了,吉赛尔小姐,你作为末画师,应该深有体会才对。” 艾晴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不论是音乐还是绘画,都绝非看上去一样的美。恰恰相反,你所能从其中得到的享受,百倍的低于你所受到的折磨。 倾尽全力的努力,苦思冥想的煎熬,复一的练习,依旧无法向前一步……那样的绝望,你应该早已经悉。” 吉赛尔闭上了眼睛。 指节,已经捏的发白。 诚然如此。 她无法辩驳。 被艺术所钟的人,只不过是被艺术所诅咒的可怜虫而已。 沉浸与所谓的美学和艺术之中,忘我的狂奔和追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经一无所有。 而艺术依旧如此的冷酷,不曾垂怜分毫。 这样的苦痛,艾晴也曾经同身受。 在槐诗成为母亲的学生之后。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拒绝教她大提琴了…… 从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开始,憧憬着母亲的样子,复一的苦练和勤习,自以为有所成就和得意。 源源不断的得到奖杯和赞赏,每一张笑脸,每一声赞美和掌声,都让她产生了某种幻觉——啊,自己是被艺术所钟的。 或许。 或许是这样呢? 但,一定有的人,会被偏更多。 当自己私下里苦练了四五年的大提琴,被槐诗以两三个月的时间轻而易举的超越时,她终于受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从自己的家里得到的位置,还有自己最引以为豪的音乐天赋,全都被那个家伙超过了。 自己所得到的,只有一个槐诗为了讨好自己而装模作样放弃的‘第一’。 一个可怜兮兮的安奖。 哪怕母亲猝然去世,槐诗仅仅只是掌握了基础,可这么多年之后,依旧只靠着自学,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之下,走到了这种程度。 倘若自己依旧如同曾经那样,一定会妒恨到发狂吧? 可是,不论如何厌恶和抵触,每当回忆过去的时候,所想起的却只有那一张光下的稚笑脸。那么蹩脚的握着琴弓,抱着过于庞大的乐器,展示着那些刚刚学会的技巧。 那样期盼的凝望。 向着自己…… 艾晴垂下了眼眸,无声叹息。 “即便如此痛苦,可你们却依旧那么热,不是么?” 而相比之下,学会了放弃的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踏入那样的领域之中的机会吧? “放心吧,吉赛尔小姐。”她翻过了一张完全没看过的纸页,仿佛自言自语:“我对他讨人厌的程度有信心。” 在那一瞬间,渺小的大门,在无从束缚那源自灵魂的狂热奔。 高亢而浩的旋律,自黑暗中薄而出。 于此,向世界高歌! 即便世界痛吻与我…… 惊怖诡异的意味已经自旋律之中消失不见,槐诗已经离了曲谱的束缚,补入了创作者未曾完成的领域。 以自我的灵魂,演奏出崭新的乐章。 就像是在黑暗荒芜的世界里,庞大的轮缓缓升起时那样,洒下了耀眼炽热的辉光。琴弦的鸣动中,演奏在继续。 即便,已经被夺走了一切。 眼睛、四肢、肺腑、心脏,乃至灵魂! 槐诗已经一无所有。 可在弗朗西斯科的凝视之中,仿佛能够看到,死者的亡骸自台上起舞。哪怕被取走了一切,演奏依旧未曾停止! 不,正因为被取走了一切,这演奏才真正的来了高! 拿去吧! 全部拿去,即便是失去所有,我依旧将追逐。 我将演奏!我将歌唱! 哪怕失去灵魂! 可现在,存留在此处的是什么呢? 那演奏这一切的又是什么? 自己所聆听到的是什么? 弗朗西斯科抓着自己的脸,鲜血淋漓,可是却受不到痛楚,因为他已经被卷入了那旋律之中去了。 沉浸在了这狂热又庄严的洪中。 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仿佛奔跑一样,舍弃了一切,忘我的追逐…… 直到自我的灵魂在槐诗的光焰中,焚烧成灰烬。 他终于看到了,道路尽头所等待着自己的东西!可是不论自己如何的努力,如何的追逐,却始终无法靠近,始终无法跨越这绝望的距离…… 但他已经忘记了绝望,也忘记了犹豫。 只是狂奔着,狂奔着。 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却不觉害怕。 心意足的,自这一场苦痛又漫长的梦境里,来了终结。 当最后的余音消散在黑暗中时,聚光灯缓缓熄灭。 一片死寂中,有风暴一般的掌声响起。 不止是从梦中醒来的弗朗西斯科,就自空旷的演奏厅之内,那些逝去的亡魂,地狱中观赏的乐师们,还有乐章中那些残存的执念…… 此刻,都毫无保留的,向着这源自渴望和追逐的演奏,献上了自己的掌声和敬佩。 呼。 “我就说他有这个才能,哈哈哈,我就说过。” 在观众席的最后面,迟来的观赏者鼓着掌,乐不可支:“虽然比起我来,还差得远,但起码比那些只会熬时间凑数的家伙强,对不对?” 大汗淋漓的负责人在旁边低着头。 不敢赞同,也不敢说话。 直到那一张椅子的投影消失无踪,才缓缓的松了口气,坐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为演奏者献上了迟来的赞赏。 而就在那一张空空的椅子上,虚无的轮廓再度浮现。 眼睛,双腿,双手,心脏,乃至灵魂…… 随着乐章再度恢复残缺,槐诗的一切再度归来,恢复了完整。 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幻梦。 只是,当回忆起那幻梦中的一切时,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微笑:“真是一场,畅快淋漓里的旅行。” 想要再来一次。 哪怕自己已经疲惫的无法握紧琴弓。 可那样美妙的体验,已经令他深深着。 遗憾的是,眼前的乐谱已经不再回应他了。原本以槐诗的源质所补全的乐章,已经消失无踪。 是乐章本身的执念拒绝了他的补全。 这令槐诗惑的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是自己做的不够么? 还是哪里不对? 完全想不通! “果然,跟帕格尼尼说的一样。” 弗朗西斯科抚摸着归还到自己手中的乐章,慨万千:“你具备补完它的能力,槐诗先生,谢谢你。” 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问道:“你觉得这首曲子……是在说什么?” “唔……” 槐诗沉片刻,点头回答:“我想,大概是祝福吧。” 弗朗西斯科愣住了。 “是的,祝福。” 槐诗确定的说道:“像是诅咒一样的祝福和期盼,只不过,那样的执念,未免太过夸张了一些。会让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它之中存在着祝福,是绝对没有错的!” 他凝视着弗朗西斯科手中的手稿,无声慨。 就仿佛能够再度听见,其中所寄托的魂灵在耳边咆哮。 去追逐啊! 不要再犹豫。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