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对方会回答“末将不敢”,谁晓得冷山却更进一步,挑明了话道:“顾柔的未来大宗师可以安排,然而她的意愿您可曾考虑过?你安排的这只是你需要的她的将来,未必是她想要的。” 这番趋近于指控的话一说,国师看冷山的眼神,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来。 冷山无畏又无谓地坦然和他对视,他还有更烈的话没有说呢。什么“你把她当傀儡”,“难道你要她她后半生生不如死成为傀儡,也要留在身边取悦你么”,这些他都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回了喉咙里。 国师冷冷一笑。不过大约是因为天凉了,他的笑容透出冷厉,像是咬着牙关。 在他内心,已经气得升天。如果意念可以杀人,他早就在脑海里把冷山宰了一万遍。 他愤愤地盯着这个闯入自己私人领地,朝自己不断发出挑衅,意图和他争夺配偶的雄敌人,强心中的怒火。 他深呼,自我平复情绪,以免一个按捺不住,上去就跟对方撕了,那样太有失自己国观大宗师的体面—— “冷元中,你不觉你太过逾矩么?身为白鸟营的统帅,你方才所言,已远超此范畴!本座的私事无需他人置喙,尤其是我未过门的子!”言至末尾,语调情不自地上扬,已透出十足怒意。 冷山一诧,倒不是因为国师出离愤怒的态度,而是他竟肯当面承认顾柔和他的关系,甚至许诺她今后的地位。 他先是微微的惊愕,随即,却是一阵宽心。 ——这样对顾柔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吧。倘若他真肯娶她,那么世间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合适她的归宿了。 对上国师锐利的眼神,他似乎也能看出对方发自内心的坚定,忽然他觉有些落寞。 于是,他果断躬身请罪: “大宗师息怒,是末将一时失言,请恕末将唐突之罪。” 国师:“……”预备狠狠和他锋几句,朝他展示对顾柔的所有权的国师,被这突如其来的致歉给闷住了,霎时间无数烈言辞堵在嗓子眼,憋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就完了? 跑到他的领地,冲他扬扬爪子,然后见势不妙就跑了? 国师长长呼出一口气,带着腔的郁火。 他定住了情绪,不带情彩地道:“元中不过多关心了本座几句,又何罪之有呢?本座乏了,不能再招待你,你先下去罢。” “末将告退。” 冷山一走,国师少有地生起了闷气。这个冷山!对他的小姑娘果然关心过头了,而且自己太忙,没有对方那么多时辰朝夕相处地去陪伴小姑娘。虽然他内心早就打算尊重她的想法,让她留在白鸟营,可是一想到只要她出任务,难免跟冷山朝夕相对,他总归非常不痛快。 尤其那一她从山壁上下来,冷山奋不顾身地抱住她的情景,真是让他焦虑不安。 他觉自己的心尖子马上要被人割走了。他对此深愤怒,却不能发作,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冷山这个人,除了个人观上令他不之外,竟然没有别的缺点。 国师思来想去,以自己的身份,若同冷山置气未免太过幼稚,有失身份。 ——但是跟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小姑对他百般信任,只要他耐心同她讲明白道理,她便会对他言听计从。 国师想到小姑娘,心情便乌云转晴,松快了起来。 没错,与其跟那甚么冷山相互甩爪子亮牙齿比谁嚎得响,还不如回家好好给小姑娘上上课。 国师豁然开朗,趁着今军务不忙,赶紧从官邸的临时书库里翻了几卷女戒女德,急忙忙地回行辕找顾柔。 顾柔正在院子里擦拭生剑,自她去药王谷以后,这把剑一直托宝珠保管,如今拿出来试试锋芒,想着说不定去益州郡之时,能够派上用场。 她擦拭完毕,见那生剑的锋刃在光下熠熠生辉,一时兴起,便顺手玩个花式,上手舞了数招。忽然一剑甩出,却见剑尖指着的方向,国师穿过垂花门进来。 她忙收了剑,喊了声大宗师。 ——顾柔原本为着父亲亡故等诸多烦心之事郁郁不乐,然而见了他,却愁眉一展,俨如向的绽开的花朵,忧郁的小脸上有了笑容。国师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犹豫了:她已经藏着这许多心事,他若再给她讲些严肃古板的训|诫,岂不是要将她垮? 他想到这里,立刻把腋下的两卷女戒女德给夹紧了。果然这些读物太过严肃沉闷,不适合小姑娘。 可是,顾柔已经瞧见了,挂剑在间,凑上来问:“大宗师,今个读什么书。” 幸好他机智,马上道:“今不读书。”说着夹紧了书卷,假装那是刚带回来的公文。 “噢,”顾柔很有些失望,“那我再练会儿。” 她正要往院子中间去,被国师叫住。他冲她招招手,示意她把屋檐下的藤圈椅子拖过来:“今不读书,本座讲故事给你听,你听么?” 顾柔神一振,高兴了:“听。”大宗师讲的话,她都听。 趁着她搬椅子的空档,他赶紧把手里的女戒女德从窗口丢屋里去了。藤圈椅子拖过来,他将顾柔抱到腿上坐,搂着她一边晃悠,一边问:“早上吃什么了?” “地瓜、蛋羹,大宗师你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 他其实没想好,这会儿来主要是受了冷山那边的刺,想要给小姑娘敲敲警钟,让她自觉跟冷山保持距离;可是又顾虑把话说得重了,令她难过,于是想来想去,还是讲个故事,徐徐引入,不知不觉谈到这个话题才好。 他道:“那就讲孟姜女哭长城。” 顾柔愕然张了张嘴,他觉得不大恰当,孟姜女虽然专一,但这故事的确也忒惨了点,连忙换下一话题:“那讲孔雀东南飞。” 顾柔道:“我读过。”这个故事更惨。 国师灵光一闪:“鹊桥会。”这个总算大团圆结局了罢。 小姑娘不意地撇起了嘴巴,撒娇:“年年过乞巧节,谁还会不知道牛郎和织女嘛!哎呀大宗师,你怎么心不在焉,你是不是哪里不高兴了。” 他确实不高兴,都为那冷山;可是他决不能承认自己这份不高兴,尤其是因为冷山不高兴。这样就好像显得他气量狭小,先输人一筹那般。 国师扶着额头,想要达成这份谈话的目的,还当真有些难。 顾柔坐他腿上,这会儿自己翻过来,面朝着他,瞅了他一会儿,问:“大宗师,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啊?” 他抬起头来,见她善解人意的大眼睛,随着她渐成,愈发地闪着清媚又温柔的光芒,他心被软化了,也不想跟她耍花腔,便道:“本座想跟你讲从一而终这件事——你懂什么叫从一而终吗?”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