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听得,倒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他继续着冷山派斥候部队潜入云南方向打探连秋上的动向,并且,尝试捕获敌方的铁衣骑卒,他需要一个观察的范本。 剩余的时辰,他全部拿来研究云南的山势地形图,在军事沙盘上反复推演阵型和布局,和谋士们商议探讨,常常直至深夜甚至通宵。 …… 国师依旧忙碌,顾柔却得闲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子里,国师虽然不常在,但却常着人送东西让宝珠拿回行辕来,不是吃的便是玩的,他明着不说,可那必定就是给她的。夏天就有莲子米,栀子花,瓷娃娃,绿豆羹,酸梅汁;如今秋高气了,又派人送来秋天的肥蟹,用庭湖水清蒸,佐以酱汁葱花,入口鲜肥美,令人馋涎滴。顾柔和宝珠一连吃了三天,结果过犹不及,腻歪了,见着螃蟹就想吐。国师又着人送来酥鲫鱼,泡鸭掌,辣肘子……顾柔白天没事做,吃得昏天黑地,几下来脸蛋圆润了一圈。 顾柔知晓他对自己好,也加倍努力地讨好取悦他,夜里他回来的时候,那真叫乖顺可人,让往东不往西,做出些娇媚姿态来陪他助兴,一切行事全凭他喜,也将他服侍得痛快尽意。 可惜就一条,他还是不亲她的嘴。 顾柔为此很是憋屈。有好几次,她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地翻身到他上面来,捧住他的头,对准嘴巴一口亲下。结果他别过头,她咚地一声埋枕头里,没能偷袭成功。真真气闷得很。 ——为了呵气如兰,她喝茶都薄荷叶,身上擦搽香粉,洗得又香又白,就这样他还是不肯亲她。顾柔为此郁郁不乐,暗地里咬烂好几个枕头。 …… 这,国师得空提早回来,时辰刚过傍晚,院子里打扫过,窗明几净地沐浴着夕。几片梧桐叶刚从树梢上飘落花阶,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显出鲜明的黄。他拾起来,忽然想起夏天的时候,他们两个在葫芦巷的院子里,头挨着头靠在银杏树下打盹的情形。 ——那时候,她很可,也很单纯,拿着一片树叶便以为可以遮住眼前的整个尘世;他还动情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喜颤抖的模样他至今记得。 倘若时光可以重来,他真希望这份单纯可以储存起来,留到一些分给今时今。 他的眼睛望向侧廊。 垂花门的侧廊上,顾柔趴在什锦窗前,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望着他出神。明明已经瞧见他了,却不敢出声叫他。 他叹了口气,冲她招招手。 顾柔一下子跳起来,一溜小跑窜到他跟前:“大宗师,今这么早回来。” “嗯。”他将披风摘下,到她手里。她很高兴地接手了宝珠的这个活计:“我去沏茶。” 两人进屋,顾柔沏了茶,又要去备果盘,被他阻止:“不用忙,今累了,想早点歇。” 顾柔哦了一声,以为他是那个意思:“那我先去洗澡。” “不急。”他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拨开她的头发看眼睛。 只见那对清媚明亮的眼睛微微发肿,或许是这些又背着他偷偷哭过的缘故,这会被他这么盯着,她不自在地垂下眼,又因为藏着些期待,时不时地抬起眼皮偷瞄他,眼睛润得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他盯了一小会儿,缓缓地朝她靠近,顾柔似醉非醉地合拢眼皮。 他的目光沿着她美丽的眼睛下移。忽然,看见了她粉润的瓣,那张漂亮、却总是吐出谎言的嘴。他止住了。 “今晚吃什么了。”他移开目光,看向门口,那里有一片梧桐叶被风吹进门廊。他停止了向她靠近。 顾柔睁开眼睛,带着些许失落,答道:“藿苗,韭黄,一碗白米,黄酒。” “怎么不吃。”“腻了。”他淡淡笑:“不吃,那不就瘦了么。” 顾柔听了,更郁闷,赶紧把下巴抬起来,凑过去求关注:“我胖了,你看,真胖了。”;扯着自己的脸颊给他看,这些她明明胖了不少,他居然一点也没发现,还说她瘦了,他太不关注她了。这么一想,鼻子又酸了,赶紧捏住鼻梁。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她的头:“胖了好,就胖点吧。” 夜里她洗完澡,乖乖爬上,他坐在头,就着灯光看云南的军事路观图。 顾柔也极兴趣,探头探脑凑上去看,被他一把按住脑袋摁回被窝:“今不干事了,休息,你睡吧。” “那你呢。” “我一会睡,你先睡吧。” “哦。”顾柔默默掖好被子,如今一场秋雨一场寒,被子也从薄毯换成了一层薄锦被,她在底下伸出手,抱住了他一条大腿,脸埋在被窝里头,蹭着他际准备入睡。 被他拨开一些被子,光照得她眼睛眯了一下。听见他俯身道:“若你喜看书,明我跟岑治中要些书回来给你解闷。” “好。”她又往里钻。他觉得她这个习还像一条小泥鳅,怎么总是往暗处钻,再次把她挖出个头来,顾柔又眯着眼:“大宗师怎么了。”“别蒙着脑袋,闷坏了,出来透透气。”“不要,里面好,里面暖和。”她再次蒙进了被窝。 其实才入秋,倒也不至于寒冷。只是她觉得。在漆黑的世界里抱着他,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方能受到一丝安全,她还拥有他。 顾柔偎着他睡了个好觉,早上醒来的时候枕边照旧又空了,他还是那么忙碌。顾柔一个人在院子里守着秋天,看天边的云彩从浓密变得疏散自如。 她照样吃照样睡,不过,很快地,又下了一场雨,顾柔惊喜地在院子里捡到一个小伙伴。 那是躲在月台上避雨的一只小雀,顾柔发现它的时候,它的右腿受伤了。于是,顾柔把它带回屋里,给它包扎,喂它吃稗子和小米。小雀渐渐跟她了,也不怕她,敢站在她手心里头啄米吃,一啄一个,顾柔边忍这边看它吃。 这只小雀的到来,给顾柔百无聊赖的后宅生活带来了新的喜悦,宝珠找来个雕花漆木笼子作为它的新家,挂在屋檐下。顾柔每天捧一本书,坐在屋檐下面的摇椅上读,读得眼睛酸了,便站起来看它的伤好了没有,闲来没事的时候同它说说话—— “我今天又犯糊涂了,我以为泡菜都是咸的,哪晓得泡椒这般辣;我夹菜的时候没留神,吃了一大口,现在舌头还肿呢!幸好今天大宗师没回来,要是这口菜夹给了他,那他还不得辣哭。” “今天读到的一本书叫做《论语》,不晓得为甚么,觉得比《道德经》容易读得进去一些。不过这话不能同大宗师说,他指定不高兴。” “我又开始吃了。不吃容易得夜盲,得了夜盲就不好出任务了,那样就不是个好的斥候。我不能挑食……” …… 有一早晨,顾柔起来,宝珠伺候梳洗,对着镜子给她梳头,一面道:“天凉了,再穿单层的绸鞋就对付不上,昨儿银珠又赶了双新鞋,一会拿来给姑子看看。”又拿起梳子在顾柔的长头发上比划,盘算着要个什么新的发式:“昨天送来那支钗同姑子还合衬,就是缺件好看的褂子搭配颜,要不要让银珠也……” “不用啦,多麻烦,”顾柔打断,“头发就随便梳。” 宝珠道:“那怎么成。姑子不在乎看,可有的是人看。”她意指国师,笑着补充道:“女为悦己者容。” 顾柔拿起面小妆镜自我端详道:“可说实话我觉着我已经好看的了,比我好看的人也不多。”她仔细打量,说得认真。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