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唯念此刻正坐在圆桌前,手里拿着个热水袋捂着小腹,眉峰微蹙,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 叶寻问道:“你不舒服么?” 顾唯念朝他挤挤眼:“是啊。要是舒服,那会儿就不会出去买东西了。” 叶寻听得一头雾水:“你不舒服了,就要出去买东西?” 顾唯念道:“是啊。就因为觉要不妙,所以才要先买些东西来备着。现在好了,我已经不能再出门了。再说了,就算我要出门,你的人也不会由着我一个人出去了。我那会儿东西都买好了,却没拿回来。怎么办啊?” 叶寻奇道:“你到底买什么去了?” 顾唯念无奈极了,连嗓门都忍不住提高了些,她道:“你也是……有老婆的人了……真的不懂吗?” 第124章 叶寻摇摇头:“不懂。” 顾唯念道:“真笨!” 叶寻挑眉,却未生气,随即浅浅一笑:“眉眉,若我门下弟子如此说话,只怕要被拖下去扒皮筋!” 顾唯念才不怕他这套说辞:“我又不是你门下弟子。” …… 薛少河看到叶寻从顾唯念房间出来,脸上的神情,都是好笑又无奈。他眼看着叶寻匆匆往他那阁主的房间走去,又叫人去喊了掌柜的见他,心中不免疑窦丛生。 薛少河想了想,没有上楼,反而转到小院后头去了。这小院里,只有一栋拐角楼,小院后头,自然也是小楼的后头。这小楼后面草木葱茏,很有几株树冠茂盛的大树。若选一棵距离叶寻房间很近的树,翻身上去偷听他说些什么,偷窥他干了些什么,倒也不错。以薛少河对顾唯念的了解,反正顾唯念是不会说实话的,不如从叶寻下手。虽然想听叶寻的壁角,比撬开顾唯念的嘴只怕还要难些。但他宁愿从叶寻下手,也不想去为难顾唯念。 很可惜,小院后面也布了洗剑阁的人手,薛少河来后头溜达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听壁角。 洗剑阁的人对薛少河恭敬而且客气,薛少河说自己是来散心的,洗剑阁的弟子便再未多说什么,任由他四处溜达散心。 这院子实在小,薛少河在人家眼皮子滴下来溜达了好几圈后,心知是没有机会了,便去了个茅房,如厕完毕后,正要离开时,却看到紫璃往这边来了。 薛少河顿时不想走了,闪身又退回了厕所里。洗剑阁的弟子没事自然不会盯着茅房看,是以,也没人注意他。趁着洗剑阁的弟子纷纷注意紫璃时,他又一个旋身,出了茅房,避到了一株槐树后头。 这小楼后头,有两间柴房,关着方家三人。那位方夫人,连洗剑阁的人也救不了。是生是死,要看造化了。薛少河估摸着,紫璃此来,必是来寻方孝贤的。 紫璃找方孝贤复仇一事的前因虽然已经很明了,但事情后来的发展,未必如顾唯念猜测的那般。这件事,古怪地方还多着呢。叶寻虽然也是个侠义为怀的人,可是帮一个女人帮到这地步,实在是太奇怪了。按照叶寻以前的行为方式,直接派个人收拾了方孝贤就可以了。所以,这件事一定还有很多内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薛少河藏身的槐树,位置距离两间柴房很近,真是个偷听紫璃于方孝贤谈话的绝佳场所。他很意,又将身子缩了缩,藏得更隐秘了些。 紫璃并未察觉到薛少河在附近,直接走向关着方孝贤的那间柴房。薛少河角噙一抹笑意,自己果然没猜错。紫璃果然是来找方孝贤的。 柴房前有洗剑阁弟子看守,但紫璃坚持要进去,那两名守门的弟子便也未加阻拦。紫璃轻易便进去了。她不但自己进去了,还让守门的弟子退下,她有事要单独跟方孝贤详谈。那两名弟子并不敢随意从命。二人相视过后,一人坚持留下,另一人则退下了。 薛少河估摸着,退下的弟子只怕是去向叶寻禀明此事去了。 紫璃知道,另一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随意离开的。她单独和方孝贤谈话,哪怕是跟五花大绑的方孝贤谈话,洗剑阁弟子也不会放心。而她若出了什么意外,叶寻只怕饶不了这些弟子。她做过人家的婢女,知道听命办事的难处,所以,一向都不愿为难奉命办事的人。这一次,她果然也没有再为难那名弟子,没有再撵人离开了。 紫璃踏入柴房后,由于里面太过暗,她适应了片刻,这才看清了柴房内的一切。方孝贤和方大总管被一左一右吊在柴房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方夫人并没有和他们在同一间柴房。紫璃又退出这间柴房,进了另一间。方夫人在的那间柴房是面的,光线好,里头被拾掇的也干净些,还支了一张。方夫人是躺在上的。紫璃看了一眼这个昏的老女人,便又转身离去,来到方孝贤这边。 方孝贤抬眼看了一眼紫璃,嘶声道:“紫璃,我待你不薄,先前那妇一再加害于你,都是我护着你。你却害我至此。你是我的女儿呀,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么!” 紫璃一阵好笑,欺身上前,怒道:“方孝贤,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哪个是你女儿?” 方孝贤如遭雷击。眼前这个妙龄女子,和柔儿真真是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柔儿再生,没有一丝不一样。她既对柔儿的事那么清楚,又和柔儿这么相像,那也只能是柔儿的女儿了。如果紫璃是柔儿的女儿,却不是他的女儿,那他就彻底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方孝贤愣了半晌后,终于沮丧的垂下了头。 方总管也盯着紫璃看了半晌,忽然见鬼一般,颤声道:“老爷,她是柔儿,她就是柔儿。我认得她,我认得她!” 方孝贤猛的又抬起头:“什么?!” …… 柴房外的洗剑阁弟子,听到屋里人的谈话,也不向里面张望了一眼。 薛少河躲在树后,听到这里,也吃了一惊。 紫璃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她怎么可能是柔儿……除非……叶寻还帮了紫璃一些别的事。 …… 方总管颤声道:“错不了的,老爷。她一定就是柔儿,一定是……” 方孝贤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又是如何瞧出来的?” “我……我……”方大总管一时无言。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方孝贤说这样的事。 方孝贤嘶声命令道:“说!” 方总管只得道:“我当然记得。我记得柔儿的一切,我记得她耳后的小黑痣,她到了这个季节,手上便容易生出倒刺皮……她……我……” 方孝贤怒道:“你和柔儿,你……” 方总管心知方孝贤生了误会,忙道:“老爷,属下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属下只是在心里……属下只是,远远看几眼柔儿姑娘就好。” 紫璃呵呵冷笑:“方孝贤,你这个脑子男盗女娼的人渣。你该不会连一向对你忠心耿耿的大总管都要怀疑吧?你放心,你身边这位大总管,从来没碰过我。你的女人,他还不敢碰。再说,我也瞧不上他。” 方孝贤睁大了双目:“柔儿,你真是柔儿?可是你的声音,你的声音……” 紫璃抚摸了一把自己的喉咙:“对,我的声音变了。那个妇给我喝的药,不是一碗,是两碗,不止有打胎的红花,还有毁嗓子的药。两种药加起来,我能活着就不错,怎么可能保住孩子?” 方孝贤呆住了。他真不敢相信,时隔二十多年,柔儿会以二十岁的模样站在他面前。他原本想过,柔儿那个孩子如果生了下来,差不多是二十出头了。紫璃看起来年近二十,如果她是天生面小,那正好对得上年龄。可没想到,这紫璃就是柔儿。 方孝贤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紫璃淡淡一笑,凄绝美,有种异样的动人,她道:“你总夸我有一把好嗓子,还让我唱歌给你听。早就惹怒了你的那位好夫人。所以,她才要连同我的嗓子一起毁了。幸好有人悉心照料,我的嗓子这才恢复了许多。听起来,虽然还是个正常人的嗓音,却距早年甚远。” 方孝贤似乎也慢慢接受了紫璃口中的话,怔了半晌,方道:“你当年的嗓音真乃天籁。说是黄莺出谷,都是夸了黄莺。那妇,她……她是背着我做的,我不知道她会那么对你。在白云古时,我已经帮你出过气了,这你也是看到了的。” “住口!”紫璃怒不可遏,打断他的话,“你还敢提白云古。莫忘了,在白云古里,你分明想死我!”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你!”方孝贤急急解释。 “呵呵”紫璃又是一声冷笑,“你那时候虽然不知道是我,但你以为,我是你的女儿。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冷酷无情,又岂会善待于我?” 方孝贤道:“柔儿,咱们当年也算恩有加,你要信我!” “呸!”紫璃啐道,“谁跟你恩有加!方孝贤,我虽然看不上你手下的这个大总管,但我更看不上你。无非我是你买的丫头,你是我的主子,你强要我,我不敢不答应罢了。你莫忘了,你要我的那一夜,我心里不高兴,你怪我不肯笑,是怎么百般折磨我的。你对我,何曾有过半点怜惜?你这种人,本就不懂怎么去一个人!” “我懂,我懂”方孝贤拼命想了想,忙道,“就好像那位薛公子对顾姑娘那般。柔儿,你……你放了我……我以后对你,比薛公子对顾姑娘更好。” 第125章 薛少河听得这话,不由挑眉一笑。真是应该拉着顾唯念一起来听一听。想不到这方孝贤还能说出一句入他耳的话来。 …… 紫璃冷冷道:“老贼!你全身上下,还能不能长一两骨头?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指望能活着不成?为了求得我原谅,你嘴里方才说的那番话,只怕连你自己都觉得恶心吧?以你的为人,后会对我好?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只怕你心里想的是慢慢折磨死我吧?” 方孝贤好话说尽,知道是没用了,被紫璃这么一番讽刺,终于反相讥:“婢!你当年被我收用那么多次。人都说一夫百恩,你和我少说也做了百夫。你不是一向自诩温柔善良?怎么今却要谋杀亲夫?” 紫璃怒道:“我今就杀一个给你看看!” 紫璃从柴垛里出一带刺的木柴,对着方孝贤便抡了下去。方孝贤浑身伤得不轻,如今又遭痛打,疼得杀猪一般嚎叫! 紫璃手上本不停,一边胡用力打他周身所有她能打到的地方,一边道:“老贼,我当虽遭李秋萍那妇百般折磨,但我心里更恨的却是你。是你!那妇说的没错,我就是钟情你方家的佃户,那又如何?在我眼里,你远远不及一个佃户。你也配做我的丈夫?谋杀亲夫这罪名,怎么也扣不到我头上来!” 李秋萍,想来就是方夫人的本名了。薛少河心道。 另一边,柴房中的紫璃仍旧在痛打方孝贤:“我和升哥哥原本情投意合,若不是你强要了我,他本是攒够了银子,要赎我出府去的!” 她没有太多力气,到此时已有些力竭,便抛下木柴,站在一旁,呼呼气,只是一双秀目,仍旧狠狠盯着方孝贤。 方孝贤一阵惨叫过后,瞪着紫璃,道:“这么说来,你竟真的和那佃户偷情?” 紫璃冷冷道:“我倒是想!你要我一次,我就想升哥哥一次。但是无论我多想,我都不敢去找他。我不怕死,但我怕被你知道后,我升哥哥要死。从你要了我以后,我就跟他一刀两断,连见也不敢见他。我生怕连累他!可没想到,李秋萍不肯放过我,还栽赃我们偷情。他到底也被你死了。”说到后面,她已经双目赤红,泪水涟涟。 薛少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紫璃口中的“升哥哥”,应该就是她当年钟情的那个佃户。 薛少河正要继续听紫璃接下来还要跟方孝贤说什么,叶寻已匆匆而至。这小子,对紫璃的事一向都上心的跟他自己的事一般。 叶寻往柴房那里走了几步,眼睛忽然朝薛少河藏身的大槐树瞟过来:“薛少河,别藏着了!” 薛少河心知再躲着也没用了,便也就乖乖现身出来了。他哈哈笑道:“叶阁主的眼力真是越来越好了,透过这几人合抱的老树,还能发现后面站着个人。” 叶寻也笑道:“薛大侠近来轻功见长,屏息敛气的功夫也愈发纯了。我并未发现这里还藏匿着一个人,只是我猜想,这种时候,没有你薛大侠凑热闹,不是你的风格呀。所以,就随便喊了一嗓子。” “……” 薛少河道:“叶阁主,紫璃姑娘已经在里面哭成泪人了,还不知受了什么委屈,你不赶紧去瞧瞧?”紫璃方才嘶声怒喊时,已带了哭腔,他能听出来。 叶寻一听紫璃在哭,虽然心知有薛少河在,就算方孝贤计谋百变巧舌如簧,也不能让紫璃受什么委屈,但仍旧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柴房。 他再出来时,紫璃也随他一起出来了。叶寻看紫璃一脸倦容,整个人很疲累,便扶过她道:“我送你回去。” 紫璃轻轻推开他:“不必了。叶阁主,咱们毕竟男女有别。虽然你的夫人善良贤惠,不会生气,可你待我这么好,到底不妥。何况那位冯大侠已经不高兴了。叶阁主还是不要为了我,惹出什么麻烦来才好。” 叶寻道:“咱们行得正坐得端,青青都不会误解,更不会生气,又何须理会别人。” 紫璃虽然已经不再哭泣,但一双眸子泪痕未尽,平几分氤氲雾气笼在眼内,可这又很奇异的使得她的眼神分外清澈。她定定望着叶寻,问道:“叶阁主,你帮我那么多,可我不懂,你为何又不肯让我设计死他们两个。” 叶寻也回望着她,目中同样澄澈清明,他道:“我了解你,你如果真的害死人命,虽然解气一时,过后却会痛苦一世。你那么温柔,美好,善良,何必为了这种人,沾上人命?杀人这种事,等你做了之后,才会发现,本不能解你心头之恨,只会令你觉得恐怖。你会恐惧这样的自己,你会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何况”叶寻笑了笑,“让他们两个痛苦的活着,你才能解气又痛快。既不用负疚,还能解恨,岂非更好?” 杀人这种事,的确不该是紫璃这种人该做的事。 紫璃怔了半晌,一时无言。她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内思绪翻腾。这个男人,真的很懂她。这一刻,他甚至比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自己,更懂自己。她没想到的,他全都替她想到了。 薛少河听了叶寻这番话,不由抱站定,玩味地看着凝视着对方的叶寻和紫璃。 又要帮紫璃报仇,又不忍心看紫璃沾染了人命和鲜血。这叶寻真够为紫璃着想的。薛少河在心里啧啧叹。也不知道这位紫璃姑娘,啊不,柔儿姑娘,是哪辈子积了大德,让叶寻这么心心念念的惦记她。他看几眼紫璃,又看几眼叶寻,忽然觉得吧,这俩人怎么连长相都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只是薛少河虽然是个男人也不得不承认,可能还是叶寻更好看点。这家伙如果扮作个女人,定然是个人间绝。他虽然看叶寻这张脸已经看腻了,但初见时那种惊的觉他还记得。虽然他是个男人,而且没有怪癖,对男人毫无兴趣。但是美这种东西,是不分别的。欣赏美,是人的天,也是不分别的。然而这种惊的觉,在紫璃身上并没有。虽然紫璃生得也很美。 薛少河笑笑:“叶阁主为了紫璃姑娘,真是煞费苦心哪!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紫璃也想问这句话。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江湖侠客。后来发现,这个人对她的好,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意义上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如果说叶寻对她有什么不轨之心,那是绝无可能的。他对她很规矩,非常规矩。如果说叶寻慕她,那也是不可能的。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叶寻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个什么鬼样子。她如今能活得像个人,还是多亏了叶寻。何况,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男女,她知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反正不是叶寻对她这样。 冯青青无论做什么事,都跟叶寻一条心。所以,叶寻对她好,冯青青也就对她好。 冯青青和叶寻虽然很般配,看着也很亲昵,而且绝不像做假,他们的关系应该是真的很好。但是她也觉得怪怪的。她觉得正常的情人和夫,好像也不是那个样子的。 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