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姑姑是世子萧烨身边一位医毒都很湛的医师,五年前萧烨在京中的时候,曾让傅姑姑跟着安槿一段时间给她调理身子。 采枝摇头道:“姑姑已经帮她解毒,道是好好疗养一番身子应是无碍。只是此毒霸道,即使解了毒,也有不少毒素染了肌肤,雪青的面上和身上会留下很多毒痕。” 采枝是暗卫,自小经过特殊训练的,对容貌并不是特别在意,但她也知道容貌对普通姑娘的重要,说到这里,也是有些许不忍。 安槿更是脸不好看,雪青是自幼就陪她长大的丫鬟,情分自是不比寻常,因着自己,让她涉险,她心里不可能好受。 一旁的雪芽和雪青一样,都是自小服侍安槿的贴身丫鬟,自是知道安槿的子,知她必会因为雪青受到伤害而难受。 就出声劝道:“郡主不必担心,世子对外说雪青昏不醒需要休养,也是为了保护郡主和雪青,如此各本地世家必然放下戒心,不会再对雪青不利。世子那边也派了多人保护雪青,想来再不会有事的。就是那些毒痕,其实傅姑姑说了,假以时调养,也会慢慢淡下来的。其实,要奴婢说,雪青现在有这些毒痕,反要更安全些。” 安槿点头,心里略定了些,只要安全无虞,只是毒痕傅姑姑这样说了,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此,安槿才安心的在陈家住了下来。 陈家人口简单,陈老太爷和陈大老爷平里都住在城外南华书院里,大房便只有陈大夫人和陈峖柏两个主子,二房陈二老爷在临州城为官,陈二夫人有二子一女,其两子都在南华书院读书,女儿陈峖棋则是跟着去了任上。 所以平里安槿不过就是和陈大夫人说说话,聊着些岭南的风情旧事,书院的八卦轶事,其余时间一边养着伤,一边就看看书画些画,陈家藏书极多,陈大夫人怕安槿生闷,送了不少书给安槿看,就是陈峖柏知道安槿喜看些游记杂记一类的,偶尔也会寻来几本送她。如此,安槿的生活倒是意外的平静丰富起来。 这晚安槿莫名想起京都的子,便有些睡不着,她也没有惊动采枝和雪芽,只自己披了衣服在桌前慢慢磨着墨。 她的嫁妆大部分都随着郡主的仪仗运送过来,直接去了王府,所以那些书籍画稿她现在是一样也见不着,偶然想起,便只能凭着记忆画些手稿,怕手稿被陈家人看见太多她过去的生活,她能画的不过是简单的她在家中的小景,京里郊外的景致。 夜晚总是让人格外容易伤些,哪怕安槿不是伤的子也有些惆怅,她正想着事,却听到窗户传来两声“笃笃”声。 她的心莫名的一跳,她记得那时在中,萧烨最敲她的窗户,明明有门,却总是喜从窗里面跳进来,虽然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但奇异的,这些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 第4章 夜相见 安槿上前打开了窗户,就看见夜下窗而立的萧烨。 时光穿过了五年,他的棱角更加分明,五官更为出,犹如雕刻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却也冷硬得让人心惊,眼神在夜下越发显得疏远而冷酷,带着些晦涩不明。 只是安槿看着他,却从他冷漠的眼神下看到了隐隐闪着的欣喜愧疚忐忑种种夹杂的情绪,还有看着自己时那藏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她向来如此,从她幼时,便能从他的伪装中知他的情绪和真实的情。 只是安槿看着他,很有些不适,因为他长大了,很明显不再是那个十三岁,伪装的再好,在她眼里仍是有些可的萧烨。 她和他青梅竹马,可那时她只有九岁,他也只有十三岁,她在中受人刁难,他表面对她很凶很无理的样子,但实际却是处处维护她,保护她,她对他心存,也真的喜他,可却绝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毕竟她不是真的九岁的孩子。 可是他对她好她都知道,她知道他处境艰难,无论在京都还是在岭南都举步维艰,小心翼翼用暴戾野蛮的外表去掩饰真实的自己,所以赵皇贵太妃娘娘想让自己嫁给他,他也喜她,她想清楚了便就不会拒绝,因为她并没有喜任何其他人超过他,而且,她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可是她此时看着他,心跳却忍不住有些加速,她想,大概是这种明明很悉却又如此陌生的觉让人惶惑,还有他身上的迫太重,都让她有些不过气来的觉,这些,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的。 安槿看着萧烨,萧烨也一直紧紧看着安槿,细细看她的每一丝表情和反应。 其实甫一得知她在陈府,他便已经偷偷过来看过她,只是远远的看过一次,却没有靠近。他的身边窥视的人很多,与她相关的事,他必须小心谨慎再小心谨慎。 他看到她已经长大,可是那眉眼,那笑容,那微微侧眼调皮的样子,还有瞪圆了眼睛或懊恼或惊讶的样子,还有最常见的板了脸一本正经装作大人的样子,其实和五年前一点也没变,她还是那个软软的小姑娘,总是喜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却总是心软极了的小姑娘。 今晚他心绪不宁,就忍不住跑过来看她,却发现她一个人在桌前磨墨。 他是记得她这个习惯的,只要她心里有些不平静的时候,就喜半夜爬起来磨墨,她说听着那闷闷沙沙的声音,看着浓浓的墨汁慢慢滑动,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只剩下温馨和喜悦。 他隔着窗纱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低头认真的样子,心里涌上一阵酸涩和心疼,握着剑柄的手也是越捏越紧。 她是在京都锦绣堆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曾受过这么多的罪,可是她远到岭南嫁给他,他却不能好好的保护她,让她被人追杀,受伤失踪,现在寄人篱下。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敲了敲窗,他想看看她,看她此时垂眸认真的样子,抬眼看到自己时又意外又惊喜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到这里,他的心都是一阵颤动。 终于她开了窗,他终于见到那张在自己心里勾勒过千百遍的那张脸,一张张画纸被他打开又藏起,藏起又打开的那张脸。 只是他却没有像多年前那样跳入她的窗,他只是隔着窗看着她,看她离自己这样近,连脸上细细的绒都清晰可见,长长的睫闪动着,仿佛扫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又酥又得生疼。 萧烨忍不住就伸了手过去,越过窗台,伸到了她的面前。 安槿的脸腾得就红了起来,她咬了咬,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然后装作很自然的放进了萧烨的手中,但粉飞颊垂眸的样子,还有微微颤抖的小手却仍是了她紧张的心情。 他们虽然是未婚夫,可是毕竟多年未见,即使当初很悉,现在也是陌生的,况且他长大了,身上的都不再是当初那种青涩的气息。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和神情,她却没法拒绝他。 萧烨笑了出来,那先前身上的冷因这一笑却是然无存,而安槿抬起眼来看他,从他笑着的样子立时便找回了幼时的觉。 她瞬间就想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本不出来。 萧烨看她微微着恼的样子,终于开口道:“槿儿,那些子得知你失踪,我很担心,现在看见你好好的,真的很好。” 安槿只是无端有些羞恼,其实握握小手什么的,真不算什么事,她本来现在应该已经和他成亲了呢。 只是,他的手又大又暖,还有因长期习武练剑厚厚的茧子,烙在她的手上让她的,心跳无端又加快了许多。 其实萧烨的样子也并不比她好些,他的肤偏黑,并看不出脸红的样子,但她却看到他的耳尖已经泛红,还有他明明在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又紧张又炙热,那样子简直让安槿心里发紧。 她垂了眼,伸出另一只手去扒他的手,却怎么也扒不动,然后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这一笑那些莫名的紧张就都飞了去,仿佛又回到了幼时。 她再抬眼,就带了笑意问道:“唔,那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看我?我以为你一点也不想见我呢。” 萧烨看她这样的笑,心就忍不住跳起来,又软又甜又涩,握着她的手只觉一片酥麻,他有些失措,掩饰的伸出另一只手了她的头发,道:“嗯,是我的错,该早些过来看你的。” 安槿把头侧了侧,努力避开他的魔掌,听了他的话又诧异的瞅了他一眼,他以前是个霸道子,又野蛮不讲理的,说话可没有这么好听。 萧烨看她古怪又可的样子,心里一阵阵酸疼,真是喜得紧,只恨不得跳进窗去抱了她再亲近些,可仍是忍了悸动,温声转了话题继续道,“槿儿,陈家是岭南历经几朝的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家风纯正,且你最喜书画,又喜搜淘古籍,研究民俗历史,一定会喜陈家的氛围,就先暂时住在陈家可好?” 怕她误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等你什么时候想进王府,我就安排让顺宁郡主痊愈,准备我们的大婚。” 其实他心心念念了她五年,自然是现在就恨不得娶了她,让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可是母亲身边防范那么严密,仍是不经意间中了慢□□。 王府内部勾心斗角,私手段不断,外部各方势力角逐,他不想因自己一时疏忽就让她受了伤害,他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险。 可他也不舍得把她藏在暗处,让她在陈家,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心也能安定些。 安槿看他近似温柔的神,心里有些动,手动了动,细细“嗯”了声,道:“只是觉得骗了陈大夫人,心里有点不安。” 萧烨道:“你本来就是安槿,除了没有告诉她你是我的世子妃,并没有骗她。嗯,回头你告诉她你来这里是嫁人的,唔,是找你的未婚夫完婚的。” 他不想任何人觊觎她。让她住在陈家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安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这是宣示所有权吗?真是小气啊。不过她本来也是有这样的意思,她一点也不稀罕别人对她有丝毫的意思。 不过安槿眼睛转了转,突道:“听说南华书院有女院,岭南更是女子亦可为官,我想去南华书院看看。” 萧烨皱眉,南华书院是岭南最大的书院,有最好的书画先生武艺师傅,也集聚了岭南各世家出的子弟,其实安槿若能去南华书院,自然是对她很有帮助的,可是,他看了安槿一眼,他并不愿意安槿去那里,他不喜别的世家子弟太过接近她。 安槿拿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他,道:“我可以乔装一下的。” 他顺势又抓了她的这只手,了,她的手软且滑,小小的,似乎这几年仍是没有变。他低头沉了一会儿,道:“槿儿,陈老先生是可信之人,我会把你的身份跟他说明,到时候让他安排你去南华书院之事。” 陈老先生德高望众,且板正严谨,有他看顾,他也能放心些。 安槿点头,能跟陈老先生说明也好,她并不喜躲躲藏藏的行事,而且萧烨愿意给她这些自由,她也愿意尽量配合他让他安心。 两人一直一个站在窗外,一个在房间里趴在窗台上说话,可能是五月的夜晚仍有些凉,安槿不了手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萧烨看见,心里就又有一种拉她入怀的冲动,安槿看到萧烨的眼神有些不对,才发现两人已经说了许久的话,她有些不自在的道:“萧烨,夜深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萧烨瞟她一眼,有些不舍的抚了抚她的额头,无奈道:“嗯,你去睡吧,我看你睡着了才走。” 安槿又抬眼仔细的看他,这货是真的变了很多啊,以前再不会说这么好听的话的,不知道这样的话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安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她也不是那么了解萧烨,长大了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格,在男女之事上又是什么观念,她其实一点也不知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槿突然有了十分强烈的危机和忐忑不安,这,如果她嫁给萧烨,萧烨要是再纳几个侧妃,她到时候要怎么办?好像她也和离不了吧? 萧烨看安槿的脸突然开始晴不定,皱了眉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快去睡吧,你伤势未痊愈,本就不该熬夜,这样站久了也不该。” 安槿点点头,“嗯”了声,关小了窗,也无心再去理会萧烨,她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大,可是她也不想开口问萧烨,这事还是慢慢再看看吧。 安槿爬去了睡觉,萧烨却是一直站在了窗外,直到天将明才离去。 其实安槿不知道,她的情绪一直很直白,在萧烨眼里,简直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他虽然不知道缘由,却看出了她突然的疑惑和退缩。不过没有关系,他心道,她到了岭南,他会帮她慢慢适应这里,做他的世子妃,然后王妃。他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陈老太爷的寿辰是六月中旬,到了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陈家的亲眷就陆续到了陈府,陈大夫人也开始越来越忙了起来,而陈府自然也热闹了起来。 第5章 会错意 安槿最先见到的便是陈家二房的陈二夫人及其所出的陈府唯一的小姐陈峖棋。 陈二老爷在王城以南的临州城任知州,任上不便久离,陈二夫人白氏便带着女儿先行回了陈府。 没错,陈二夫人姓白,和岭南王侧妃白氏都是出自岭南最大的本土世家白家,只不过白侧妃出自白家长房嫡系,而陈二夫人白氏则只是偏了一些的旁支罢了。 这陈峖柏去城外有事,便顺便就接了陈二夫人和陈峖棋回府,同时接回府的还有二房的陈峖棣和陈峖榆。 陈峖棣十七岁,其实已经从南华书院毕业,且已经考了功名,留在了那里编书,陈峖榆则只有十三,仍是在书院读书,两人知道今母亲和妹妹/姐姐回府,便都特地告了假回来。 安槿本只是寄居陈府,伤势也未痊愈,陈二夫人和陈峖棋到来之本不必相,但陈大夫人既有心留下安槿在陈府,便还是劝说了安槿好生打扮了一番一起去了厅中见陈二夫人和陈峖棋。 陈大夫人相邀,安槿又是打算要在陈府住上一段子的,自不好相拒,她便简单的梳了双螺髻,前面留了厚厚的留海,两边只了小小的珍珠梳篦,如此倒是遮了五分的美貌,且越发的显小,咋一看,也不过是个可致的小姑娘而已。 陈大夫人看到她的打扮,心里自是清楚为何,心里对她更是怜惜,只拉了她到身边坐下,更显亲热。 陈大夫人的管事嬷嬷解嬷嬷亲自去府外接了众人,又了他们到了正厅,众人相见见礼后,陈大夫人携了陈二夫人坐下,两人寒暄一阵后,陈二夫人这才好奇的打量安槿,笑着就问道:“大嫂,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生致。” 这样貌,哪怕是安槿刻意低调却也是引人注目的。而且安槿是自小养在廷,赵皇贵太妃刻意培养的,姐姐阮安柟又是大齐皇帝最宠的皇贵妃,身上自有一股侵染到骨子里的贵气和威仪,先时她受伤卧时还不觉,此时正正经经打扮了坐在厅里会客,那气质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就是陈峖柏见她不经意间出的神态气度也是暗自皱眉,心里那丝隐隐的疑惑又再度冒起。他总觉得,安槿的身份怕不只是一个书院先生的女儿这么简单。 且说陈大夫人听了陈二夫人话,便就拉了安槿到自己身边,笑着就跟陈二夫人介绍道:“这是我父亲故人的女儿,因我父亲的这位故人在京都锦华书院任教,她便自幼随了父亲在京都长大,这次她回来岭南探亲,我便接了她在身边住下。” “说来也是巧,我这位世伯姓安,她的闺名就是一个槿字,正合了我们家女孩儿的字,也不怪得和我这般的投缘。” 却是陈大夫人不想安槿因只是一寄居落难的孤女身份而受到大家的轻慢,便说了她是她父亲故友之女,如此好让众人对她以待客之道待她。 陈二夫人看自家大嫂介绍这小姑娘时神态亲热,又见安槿气质仪态不俗,忙就从自己腕上褪下了一个白玉镯子给安槿戴上,道:“不怪得这般灵秀,竟是伯父故人之女,看她站在大嫂身边,这气质当真是竟如大嫂亲生的女儿一般呢。” 安槿看着腕上平白多了的镯子,虽然这镯子对真正的她来说并不值什么,但以她现在在陈家的身份接受这样的礼物,却觉得不是很合适。 她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却只是笑着点头,然后介绍她认识二房的几位公子小姐。 陈峖棣和陈峖榆一个十七,一个十三,两人一大一小,相差了四岁,但外貌却生得非常像,都是文秀的少年,倒是跟他们的堂兄陈峖柏冷肃的气质相别甚远。 两人看见这个家里多出来的致得有点让人闪眼的小姑娘,脸都有些微微的红,颇有些腼腆拘束的跟安槿行了礼问了好。 而陈二夫人的女儿陈峖棋十五岁,生得不算多漂亮,但温雅秀气,书卷气十足,也丝毫没有那种被规矩约束太过古板的觉,而是颇为大方文雅,如此就算不算突出的五官看起来也灵动了许多。 两人见了礼,陈峖棋就笑着道:“以前常听祖母赞说京都的女子灵秀雅致,常常还不服气,今看到这位安妹妹,倒真的相信祖母所言不虚了。” 又对安槿柔声道,“安妹妹,听说锦华书院收藏了前朝不少的古籍孤本,那里的藏书虽不及中书库,却是有许多珍贵的前人杂记手稿的,不知这是真是假?”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