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笑道:“您好,我是江安安的代班主任,因为这几天安安的爸爸一直没去学校接他,我们怕孩子在路上不安全,所以今天把他送了回来,顺便问问家里情况。”他说完停顿片刻,迟疑道,“这里,是安安家吗?” “啊是!是的是的!老师快请进!”老太太反应过来,朝里间喊了一声老头子,忙不迭地把梁鸿拉了进去。 老人家热情招呼,又是要泡茶又是去洗水果,梁鸿劝阻不迭,扭头就见那孩子早背着包躲里屋去了。不多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位叔叔,梁鸿看了一眼有些眼,等对方转过脸,出额角上的一块圆疤时,他才确定。 “项叔叔?”梁鸿赶紧站起来。 叔叔回头也愣住了:“是……小梁?” 梁鸿初中时跟爸妈在西江区住过一阵子,当时项崇山是他们那边的片儿区民警。梁鸿转学时被别的同学欺负,项崇山便送他上下学了两回,梁鸿的生活这才安生下来。 没想到二十年后会反过来,改为他送老警察的孩子。 梁鸿打心里高兴,忙在下首坐了,问项叔叔的近况,又得知项叔叔的老伴儿姓张,也退休了,以前是街道办主任。 “安安是项……您的孙子?”梁鸿想不起项崇山的儿子叫什么了,只得换了个问法,“他爸爸也是住这边吗?” “对,安安是我孙子,他爸在同安医院工作,住的地方离你们学校近的,就那个平安小区。”项叔叔笑道,“原本这孩子一直跟着我和他,幼儿园也是在这边上的,后来要升小学了,他爸说不行把孩子接过去,毕竟这边的师资水平跟你们同安没法儿比。” 梁鸿谦虚地笑了笑:“……西江教的也好得。” “还是有距离啊,不过听说你们学校要搬了,是吗?”项叔叔有些发愁,“为了给这孩子上户口,小彦专门买的那边学区房,三万一平,买了指头大点的地方,俩大人进去都掉不开个儿。你说学校要是搬走了,这房价不得落啊,还能卖出去吗……” “不卖就不卖,”张主任洗了盆草莓出来,搁到梁鸿跟前,劝道,“儿子在那上班也方便,你别老心疼那个学区。”她说完扭头,问梁鸿,“梁老师,安安在学校怎么样啊?我们还担心他不适应。” “安安适应力好的,功课也跟得上,”梁鸿笑了笑,安抚老人家说,“就是刚去跟同学老师还不太,过一段儿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劳你费心了,”张主任笑着拍了拍梁鸿的手,左右端详,“怎么给安安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没看见你呢?” “转学手续是班主任办的,”梁鸿解释,“班主任回老家处理点事情,我代班几周而已。” 他惦记着包里的那两张试卷,又担心这孩子以后放学回家的问题,温声说:“就是安安爸爸不太好联系,号码打过没人接,微信也没有加进家长群。以后老师布置点亲子活动没法通知。”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因为学校拆迁的事情,最近抗议的家长很多,我们还是希望安安爸爸尽量能去接送下孩子,要不然才二年级的小孩,自己回家太不安全。” “梁老师说的是,”张主任神不觉严肃起来,催促老伴儿,“你快给他打个电话,怎么回事啊他?” 梁鸿不便久留,见时间不早,跟张主任核对了一下安安爸爸的电话号码,又加了两位老人的微信,笑着起身告辞。 这一番折腾,等回到自己的蜗居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胖猫丸子蹲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梁鸿把小家伙抱起来,不出意外地发现扫地机器人又被逗猫给住了。他把逗猫收起来,放着机器人去干活,又拆了罐头倒猫碗里。 早上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木制收音机没关,此时猫眼里正来回闪着绿光带。这音响是梁鸿参与众筹买来的,对于刚工作的人来说造价不菲,可他偏这种带点情调的东西。狠狠心买下,几个月后收到实物发现远超预期,更是喜,几乎每天都开着当蓝牙音箱来使用。 梁鸿把手机蓝牙连上,开了歌单,边哼歌边拿睡衣去了浴室。 热水放开,兜头冲下,身体顿时熨帖起来。 一旁镜子上的人影渐渐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拔的轮廓,和因热气朦胧愈发人的肌肤。梁鸿身体放松,澡的手渐渐探下,指握住某处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并不比镜子里的他清楚多少,十几年过去,唯一清晰的也就是那种青萌动的觉。 又或者那种觉也是不确切的,被时间虚化和夸张,成了一种冲动下的臆想。毕竟这些年过去,他甚至都忘了对方的姓名了。 可是那人的孩子为什么姓江呢?是随妈妈姓吗? 那他呢?转了?捋直了?还是当骗婚佬了? 梁鸿趣味渐失,半路疲软,轻轻叹了一口气。 室外适时地响起了何起的新歌,小鲜声线甜腻,发音婉转。梁鸿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威猛高大了很多,他一边脑补自己霸道地对人这样那样,对方吓得大喊“牙买呆”,一边又快地了起来。 第2章 梁鸿接下来的几天仍旧没看到那孩子他爸,江安安的接送改成了爷爷。梁鸿好奇孩子妈怎么也不管,但是没问。这年龄段的孩子心思,需要小心呵护,他的了解也没那么强。 安安不擅用微信,老人家家里又没有打印机,梁鸿便在办公室把家长群布置的内容打印一份订好,给安安到小书包里。除此之外他倒也没有过多关注,班主任的事务繁杂琐碎,梁鸿不比老教师稳成持重,时常让这帮小子闹的火大。 为此班上有个同学写作文,连续一周都在写可怜的梁老头——梁老头三十才婚,四十丧偶,五十让儿子赶出了家门,哭哭啼啼捡垃圾吃咸菜,冒出来的鼻涕还“摇摇摆摆”,同学们“团结合作”,给予了梁老头“热情帮助”…… 梁鸿又好气又好笑,强忍着一口老血批改作业。他们班上平时琐事太多,临近年底教育局又频繁组织听课和各种理论学习,梁鸿白天时间紧张,只得把教案拿回家晚上再做。由此周末的休息时间也被占去,用来批改两个班的卷子。 正好周六天气降温,室外细雪徐徐而落,梁鸿习惯地六点起,把青菜粥熬上后又赶紧跑回了被窝,架起上用的小跨桌开始批卷子。 没多会手机嗡嗡作响,拿起来一看,是微信上有人留言。 一人问梁鸿:老师你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李泽的这两道习题你是不是给判错了?我没看出问题啊? 另一人发:梁老师,我是聪聪妈妈,聪聪小姨最近在卖燕窝,送了我两盒,我吃不了,您家在哪儿给您送过去尝尝。 梁鸿一一给人回复,先婉拒了送燕窝的,再去看错题的。 他其实并不愿意在周末回复家长短信,教师一职对他来说虽然责任重大,但绝无老一代那种“蜡炬成灰”的牺牲。有老教师说他是信仰不足,梁鸿不置可否,只尽量自我维护私人时间。时间一久,大部分家长都很配合,唯独李泽妈妈,跟哪个老师的都频繁且重复,从不注意时间早晚,是否休假,好像老师是7X24小时超长待机一样。可是细究之下对方又没坏心,梁鸿直说尴尬不说憋屈,只能见招拆招,采用迂回战术。 他看了看那两道错题,又往上翻俩人的聊天记录,果然在周三时刚刚给对方讲过。 李泽妈妈在那边催促,一连发了几个疑问的表情过来。 梁鸿没回,私聊朋友要了一张室外雪景图,发了朋友圈——【很久没能好好陪父母了,此刻空气虽然是冷的,但心是热的!】 发完把手机放一边,继续批卷,又过了两分钟,才给李泽家长回复:“不好意思啊,刚看到信息。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不过这俩题有点眼,你不妨往前翻翻,看咱是不是讲过?” 李泽妈妈回复了一个“ok”。 过了两秒又回“找到了”。 梁鸿嘿嘿一笑,未等把手机放下,就见另一条信息冒了出来。 是好友宋也。 “下午的面基你是不是给忘了?快起来捯饬捯饬,我一会儿去接你。”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