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姿单薄,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青紫 的血管在肌肤上清晰可见,有御医在搭脉。 窦西回询问,“如何?” 太医连连摇头,这位太医与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是世 ,待窦西回亲如一家,并不避讳他,“说来奇怪,伤口虽然深,但用的药都是好的,昨夜伤口又开始渗血撕裂,高烧查不到缘由。我猜着,该是七殿下有心结,趁着这场病,心结大肆入侵,他自己好像也不想好起来。” 第58章 做妾? 他就是要自己疼,他就是要自己病…… “心结能有这样大的影响?” 御医将路介明的手放回绸被中, 他指尖发青,手骨凸起,被放回绸被中时, 手指还虚无的抓了一下,“世子有所不知, 老夫接手过很多病人,病 儿就落在心上,吃什么药都不好。” “他就是要自己疼, 他就是要自己病着,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呢?医者不能医心,你说是吧。” 御医摇了摇头, 叹了一声,“才十四岁, 又生在皇家,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这样的富贵命,别人都羡慕不来啊。” 窦西回讪讪笑了一声, 他与御医告辞, 退出了大帐。 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乌云积蓄在一起,厚重的云层 在头顶, 让人的 腔都难受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会大雨倾盆。 王福禄守在帐篷外,手边托盘上放着的白瓷碗里盛放的浓黑药汁正冒着袅袅热气。 他正训斥着一个小太监,王公公能动手就不张嘴,一脚接一脚踹了过去,他目光正视前方, 脚却看准了要命的地方使劲。 小太监受不住连连求饶,才刚出声,就被警告。 “闭上你那狗嘴,吵到了圣上,丢的可是脑袋。” 眼看着窦西回驻足许久,王福禄才堪堪放过那个小太监,“滚吧,一月之内,别叫我再看见你。” 他面冷声细,与窦西回 谈时才和缓了几分,“窦大人这么晚还不回去歇息?” 窦西回指尖轻轻扣着衣袍边角,浓眉扬起,“找公公打听个人,听说公公先前想要收个义女。” 他恰到好处的留白,等着王福禄的反应。 王福禄没料到他来问这事儿,警惕起来,后仰了身体,拂尘在空中摆了起来,将盈盈绕绕的蝇蚊驱赶了个干净,“窦大人倒是什么都知道,连这奴才的事,都这么清楚。” 窦西回不 惹恼他,“连琅姑娘与我有过一面之缘,难得有眼缘,总想多方打听打听。” 王福禄眉心皱得很深,这眼缘,是怎么个眼缘法儿呢?男人打听女人,不过是那么两三情谊,窦西回身份这样高,屈尊降贵打听个女子,想来也是不一般。“窦大人是多少贵女痴梦中情人,何必打听个奴婢呢。许姑娘脾气倔的很,不会给人做妾,大人若是真心喜 ,就该早早放手。” 窦西回笑了,“公公何以见得,我只能给她妾室身份。” 山峦般的眉峰挑起,酒窝浮现在面上,风势越来越大,将他的发丝吹拂起,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松 ,让他带上了一种游刃有余的张力,一张一弛间,让人不得不信。 但王福禄是何许人也,他活了大半辈子,信不来这些小孩儿情 上脑的话,古往今来,谁争得过世家规则,谁又扛得过俗世眼光。 王福禄没有挑明,只是笑而不语,“许连琅在耸云阁伺候,想来窦世子应该调查清楚了,我要不出来人,兴许窦世子可以, 机灵的一个小丫头。” 窦西回追着他问,“当初为什么不肯随公公来 中呢?” 任谁都知道,王公公的义女是求也求不来的,荣华富贵只会接连而来,反观耸云阁,在今天之前,都是个被遗弃的地方。 他的暗卫可以调查的东西有限,皇帝身边的人更是碰也不能碰。 窦西回心里装着这件事,总想问清楚。 王福禄冷哼了一声,“那丫头……放不下里面躺着的那位……” 言至如此,他便不想多说。 弯弯绕绕之间,留给窦西回自己去体会吧。 “七殿下这番立下大功,陛下定会带其回 ,到时候那丫头八成也会跟着,她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希望这七殿下不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就好。” “窦大人要是真有心,与其在这儿问我,不如亲自去接触,你真切 受到的才是最真的,不是吗?” 帐内传来陛下接连不止的咳嗽声,王福禄不再逗留,托盘上的药已经晾凉了,“老奴先过去,窦大人请便吧。” 窦西回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王公公的话里大有深意,窦西回拢了拢被风吹 的发,他的 子自然不会走母亲的老路,门当户对有什么好的,没有 情的羁绊,到头来,谁都不会痛快。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与路介明达成合作。 路介明状况不稳定,这一昏 就昏 了整整五 ,陛下原先还会守在帐中照料一番,他心中有愧,又寄予厚望,亲手侍奉汤药,第三 的时候,陛下老 病却复发,咳嗽中见了血,再也经不起半分 劳。 帐篷便就成了路介明的独帐。 他期间醒了几回,意识并不清楚,三公主路薏南来照顾过他几回。 暴雨如注,一下便下了大半夜,雷声滚滚,闪电如鞭一般横亘在天际,一下子让帐内明亮起来,又在下一秒,销声匿迹。 雷雨天最是骇人。 路薏南用温热的帕子给路介明擦着脸,她动作轻柔,路介明眉头蹩出了一条细纹,她用手指尝试着捋平,不得其法。 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紧跟着来,雨点敲击在铜器上的声音像是要震破人的耳膜。 也就在这时,路薏南 觉手腕一紧,一股巨大的力气将她拉着靠近了路介明,路介明面颊泛着红 ,薄 喃喃,一直在叫“姐姐”。 路薏南想不通这都烧了这么久,他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竟也叫她完全挣 不掉。 她就那么以一种难受的姿势悬空着上半身,用手肘撑在他的 膛上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清路介明浓密且因为不安而轻轻颤动的睫 。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眼珠透过薄薄的一层眼皮转动着。 路薏南的手腕被攥的生疼,努力放柔声音,一遍遍重复,“姐姐在这儿呢,介明,别怕,你快些好起来,姐姐一直守着你呢。” 雷声不断,有一声震耳 聋,惊了路薏南一跳,她下意识的想要抱头躲避。 就是这个偏柔弱的避让畏惧动作让路介明张开了手臂,将人抱进了怀里。 路薏南还来不及惊呼,就听得那一声沙哑嗓音从头顶少年的喉咙间溢出,他示弱又恳求,唤出了那个 夜夜所想的人的名字,含糊一声,不甚清楚。 但路薏南敢百分百确定他喊的是谁的名字,她试探的询问,“介明,我是皇姐,不是许姑娘。” 紧紧箍住的手臂瞬间 力,少年也终于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在梦中,安 他的人是许连琅,被他抱进怀里的人也是许连琅。 清醒的那一刻是痛苦的。 他恍惚又虚弱的想,他都病成了这幅样子了,怎么姐姐还不管他。 难道要他死了,姐姐才会看他一眼。 他昏 太久,人都 糊起来,闪电刺眼,他抬高手臂挡在了眼前, 糊糊又想起他们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和今晚很像,她主动的抱起了他,主动的走进了他的生命,像是一粒野草种子,落在最荒芜的土地上,艰难扎 ,但只要一旦落下 ,就拔不掉了。 荒芜的土地没有体会过野草的好,一旦体会过了,就成了瘾,戒不掉。 慢慢的,他完全醒过神来,入目的便是深褐 帐篷顶。 是了,他还在木兰围场,姐姐不在这儿, 本不知道他受了伤。 他捏了捏眉骨,率先跟路薏南道了歉。 路薏南 脸关切,只唤了婢子去叫一直候着的御医。 口处的伤在疼,他顺从御医的话检查伤口,昏 了这许久,今夜突然完全清醒。 那些已经策划好的事疯狂的往大脑涌,已经得了父皇的怜 ,该如何乘胜追击,又该如何将祸水东引,桩桩件件,都等着他来解决。 很快,脑子里就没了许连琅的位置。 他将她藏进了心里。 一连好几天,路介明都在各方的或真或假的关切中游走,身体努力自愈, 神却在面临诸多崩溃。 御医说他心结不解,怕是会留下病 儿。 路薏南 追问,心结到底是什么,起先他 本不肯说,直到偶然一天,看到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野兔子。 “看不出来,我们小七还会喜 小动物。”她打趣他,原意只是想让他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却没成想,他摸着兔子耳朵上的小绒 , 本是忍也忍不住的想到了心里的那个人,“我想着,她该是喜 ,就抱回来了。” 他说的轻巧,当初场面多么紧急,这么小一只兔子,他不知道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护好。 他已经可以坐起身,后背靠着软枕,里衣只系上一点,可以清楚的看到衣衫里的伤口,御医来给他换药,纱布粘连着伤口上的 ,一掀一扯之间,他额头上瞬间生出了冷汗,但语气还是轻快的,语速很慢,口齿间像是在品尝 糖。 路薏南问道:“她看了该是会高兴的,你这般记挂她。” 似是御医碰到翻开的皮 ,疼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苦笑了一声,再也没吭声了。 路薏南单手支着下颌,兔子蹦蹦哒哒总是会碰到他的伤处,她看不下去,将兔子拿了过来。 她注视着路介明,目光中带着不豫,“这边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这次又伤得厉害,难以舟车劳顿,父皇怕是会延误回京。” 她顿了顿,打量着他的神 ,“不若我派人将许姑娘接过来?” 她百分百确定,少年的眼,瞬间亮了。 比夜幕星海里的最亮的那一颗还要璀璨,还要夺目。 他有着最为漂亮的眼型,眼尾都是上调的,内勾外翘,年纪又小,但眼珠子却不够澄澈,暮气沉沉。 很早之前路薏南就觉得奇怪,这一问,才彻底明白。 哪里是眼瞳不好看,哪里是眼睛不清亮,不过只是他想让欣赏自己所有美丽的那个人,没在这里罢了。 就像是孔雀一般,开屏,只是为了特定的人。 当将全身心都倾注到一个人身上时,他所有的附庸,无论是姣好的容貌还是权利,抑或是地位,都可以成为孔雀的屏,为了 引这个人而存在。 而这一切,也会因为这个人而被轻易调动。 第59章 我想见她? 我动手杀了人,杀了许多人。…… 路薏南出了帐篷之后, 就安排了人去耸云阁请那位许姑娘。 她叮嘱着侍从,只说七殿下受伤了,别强迫她来, 让许姑娘自己做选择。 路薏南毕竟只是他们两人关系中的外人,一直到最后路介明都没有松口让许姑娘过来, 但眼睛里的神采完全骗不了人。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