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他陷在斑驳光影里的五官越是清晰一分。 “娘娘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梳妆打扮准备侍寝吗?怎么到咱家这里来了?” “侍寝是下策。” “那什么是上策?”裴徊光问。 沈茴在裴徊光面前停下来,将他膝上的那本书拿了起来,放在一侧的三足矮几上。然后,她自己取代了那书册,坐在他的膝上:“掌印是本 的上策。” 裴徊光笑,他抬手,扶了一把她的细 。 他等着小皇后主动说些什么,她却垂着眼睛不开口。裴徊光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扫过,知她悉心描了妆容,连腕上也故意用了玉檀香。 裴徊光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裙摆。随着她侧坐的姿势,裙尾下 出小半截雪 的小腿。 “娘娘这是慌了手脚六神无主,以至于连里 都忘了穿?”裴徊光俯身,拽了拽她的裙摆,将她 在凉气里的小腿遮了,怕这娇贵的小东西再受了凉。 沈茴的目光便落在他为她理裙的手上,眼睫不由颤了颤。 裴徊光的手生得极好,修长匀称,有寒玉般的 致完美,又有寒玉的润意凉泽。他食指上戴了枚骨戒,深稠的 泽越发衬得他手指干净整洁 。 裴徊光收手时,沈茴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相贴,她的纤细娇小越发衬得他手指修长。 裴徊光抬抬眼,去看她,她垂着眼睛,蜷长的眼睫半遮着眸子里的专注。裴徊光向来不是个急躁的人,他睥着她,忽然来了兴致,等着看小皇后打算如何,是软着嗓子来央他,还是自以为是地拿出筹码来 换。 沈茴将裴徊光指上那枚骨戒摘了。 裴徊光不解其意,望她的目光略深,带了点探究。 “还未谢过掌印赠药。疤已尽数消了,掌印要瞧瞧吗?”她的声音是一贯的甜软中带着点清凉。未见慌 ,亦无难堪。 裴徊光皱了下眉。 于是,沈茴握着裴徊光的手送入裙下,带着他去探那已消的疤处,又不止那疤处。 “侍寝前已非完璧,陛下会不会处死本 ?”沈茴望着他,“掌印?” 裴徊光愣住,指尖触暖意,让他向来从容的面容竟浮现几许懵怔, 还有慌 。 第21章 沈茴自小做事喜 拖延, 今 苦恼犹豫之事便拖到明 。那是因为她知道家里人会无限宠 ,不会真的 她批她,即使她做不好完不成也有家人为她兜底, 没有恶果没有惩罚。 入了 , 她再无倚靠。万事只能靠自己。短暂时 疯狂成长, 再不是那般软弱拖延人, 不得不学会果断勇敢。 灿珠等在一楼, 着手御寒气。她抬起头望向楼上的方向, 眼中浮现了几分担忧来。她明白沈茴要做什么,既惊于沈茴的勇气,又不看好她的冒失。在这 里头, 一点恩情足以让 人死心塌地地卖命。文嫔于她有恩, 文嫔让她来皇后身边,命令她拿出侍奉文嫔的忠诚来待皇后,灿珠记在心里, 自是一心一意。来了皇后身边时 虽短, 子倒也舒心,灿珠更是真心盼着皇后好的。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再不准备准备往元龙殿去, 恐要迟了……”灿珠在廊下 着手,小声嘀咕着。 六楼的书阁里, 沈茴软惫地偎在裴徊光 膛。 那枚被沈茴摘去, 随手放在三足矮几上的骨戒, 磕碰后落了地。裴徊光目光追随着那枚骨戒, 看着它滚进书橱底下的 影里, 直到看不见。 沈茴今 上身穿了一件粉杏的对襟软衫, 配一条质地柔软的嫣红齐 裙。她侧坐在裴徊光的膝上, 一只腿微微抬高,裙摆下 出银红的绣鞋前尖,另一条腿无力垂着,足尖落了地。嫣红的大幅裙摆逶迤展开,绽在他的雪衣之上。 “娘娘是不是太冒失了?”裴徊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侍君前失贞是死罪,那 夫是不是也当斩?”沈茴握着雪 的帕子,仔细擦他指上的血污。 鼻息间是淡淡的血腥味儿,是他从幼时起便厌恶的味道。他睥着她专注为她擦拭手指的模样,说:“咱家一阉人,皇后失贞的罪降不到咱家头上。” 他仔细地瞧她,企图辨出几分无措恼火,或者悔意。 沈茴却只是轻“嗯”了一声,说:“若是上策行不通,自然只能行那下策。” “不怕被降死罪了?” 她这才鸦睫轻抬,凝眸去望他。盈盈美目含情,所谓顾盼生辉大抵便是这样的双眸。她鸦睫微颤后,眸中染上几分轻浅的勾人笑意。情绪在她的眼中像有了层次,慢慢递进,又慢慢 近。 “本 忽然想起来陛下 美人,从不是那种看重女子贞 的凡夫俗子。”她微微加重了语调,“陛下圣明!” “为了侍奉好陛下,本 午膳只用了小半碗清粥,晚膳更是只用了一盏暖暖的花茶而已。待见了陛下,必然再不会失态地吐出来。”沈茴指尖捏住裴徊光衣襟一点,攥紧了再轻轻拉了两下。那幅度细小微弱,几不可见。 她望着他的明眸中,再次递进两分轻佻来,她问:“掌印觉得本 可能哄得陛下 心?” 裴徊光垂目看她,漆 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深如寒潭。 沈茴 背微微 直,凑得更近一些,贴着他的耳,低语:“若是得了赏,还要谢掌印让本 尝过风月滋味,于取悦陛下大有裨益。” 她 直的脊背又软下来,温柔靠着他,枕着他的肩,噙着丝笑痕深深将他望着。 从始至终,裴徊光的目光未曾从她的眉眼间移开。 他想了一下,她在明黄龙 上展颜绽放的模样。 这样干净纯稚的美人眉心点了朱砂钿,眸中染上魅愫,什么样的 心取不得?于是,他望着她的眼睛,徐徐开口实话实说:“就算是九霄仙人的 心,娘娘也哄得。” 下一刻,裴徊光膝上一轻,沈茴已经起来了。 “掌印安歇,本 要回去重新沐洗往元龙殿去了。”她弯 ,将那方沾 血污的雪帕子 进他的手中,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又转瞬松开。 她转身下楼,不回头,脚步也不留恋。 唯有搭在臂弯的藏青披帛随着她的脚步,飘出些逶迤婉转的弧度。 裴徊光依旧坐在圈椅里,听着她一步步踏在木梯上的声音,渐渐远无。他身上的雪衣干净整洁,拂了拂前摆,就连她坐过留下的皱痕也散去。 半晌,裴徊光起身,走到窗前,将木窗推开往外望去。 万籁俱寂,连风也散场,只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无休无止。被玉檀相夹的窄路上堆着厚厚的积雪。沈茴扶着灿珠的手,逐渐走远,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踩过的痕迹。石榴红的斗篷将她整个身子裹着,就连柔情 意的云鬓也被兜帽遮了。 无星无月来相照,唯有窄路两侧玉檀间栉比的昏暗 灯引路。天地皆暗。不久,沈茴的身影便隐在了黑暗的远处,看不见了。 裴徊光抬手。 那雪帕子是干的,未曾 过水,自然不能将他指上的血污完全擦净,留下了一点点痕迹,那痕迹悄悄留在他指上的纹路里。 “至于吗?”裴徊光低笑了一声,“呵。你即不来,咱家也舍不得。” 裴徊光望着玉檀夹道的黑暗尽头,慢悠悠地舔了舔手指。 · 沈茴坐进凤舆,立刻用微颤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向来畏寒,此时竟觉得脸上烫得厉害,只得用凉凉的手心来降温。 所有强撑出来的从容冷静 然无存。 可她仍旧硬着头皮 自己去回忆,回忆刚刚在书阁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可有纰漏。 竟,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听着抬舆人密密麻麻的踩雪声,沈茴逐渐冷静下来。 到了这一步,不管今晚侍寝时裴徊光是否来阻止,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沈茴想要的,从来不仅仅是为了避开圣宠。更重要的,是 后帝王驾崩时,裴徊光对齐煜的支持。 “娘娘,袖炉在您身侧。”灿珠在外面说。 沈茴这才将一旁的袖炉握在掌中,慢慢取暖。 沈茴先回了永凤 沐浴换衣。 灿珠给她收拾衣物时,发现她裙里沾着的血污吓得半天没缓过神来。她也不敢将衣物 给 婢,亲自来处理。 沈茴收拾妥当后,元龙殿的车鸾已经过来了。沈茴神 如常地登上车鸾,沉月和拾星一路忐忑地跟着。 皇帝并不在元龙殿,还在兰贵人那边。 元龙殿的掌事公公奉承地弯 解释:“听太医的意思,兰贵人已经发动,小殿下马上要生了。是以陛下虽耽搁在那边,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事关龙嗣,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沈茴笑着说话,一脸和气柔和。 掌事公公也不多话,吩咐了殿内的人仔细伺候,才弓身退下去。他也没有走远,只在外间候着,等着吩咐。 于是,沈茴再一次坐在龙 上,等着皇帝归来。 只是今非昔比,她今 再来这里与初入 那 的心情已经大不同。 初入 那一晚,她心惊胆战,又怕又恨。她恨皇帝是天下至尊,拿他无可奈何,自己只能使些小手段残 着微弱挣扎。她只能将恨埋在心里,哭着想要回家。念了千万遍爹娘与兄长,盼着神祇降临来救她。 而如今…… 沈茴平静地端坐着,望着膝上团绣簇凤的织金纹,心里想着齐煜放在她那里的功课有错处,明 要引了经典来教他。心里想着皇帝死了之后,该如何垂帘听政助年幼的煜儿坐稳皇位,是该哄了那掌印太监辅佐,还是干脆寻机杀了他为民除害。 灯里的烛逐渐烧短,又换上了新蜡。 直到 人迈着焦急的细碎步子走进来禀话,沈茴才晓得自己居然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兰贵人诞下小皇子,陛下心情大好。怎奈天公不作美,雪后路滑使得陛下摔了。眼下太医院的人都进了 诊治。陛下踝痛难忍,想来、想来陛下今晚不得回元龙殿了……” 沈茴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角。 她从容地吩咐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仔细为陛下诊治,又让人传话给陛下道皇子降世是大喜向他恭贺,请他宽心。甚至又下令给兰贵人封赏。 周道,仁厚。 禀话的小太监垂首听着,在心里 慨:皇后就是皇后,和那些妃嫔不一样。 沈茴迈步出了元龙殿,沉月和拾星立刻 上来。 沉月脸 如常,规矩又守礼。 拾星脸上的笑却没藏住。 沈茴看了拾星一眼,拾星立刻反应过来,她灵机一动,将脸上的笑摆得更灿烂些,说:“在这即临新岁之际小殿下降生,是陛下大喜,是大齐大喜,是双喜临门!” 垂首的沉月眉眼间亦不由染上了一抹笑。 沈茴不由也笑了。 “说的好。赏。”沈茴由着 婢服侍披了斗篷,将手搭在沉月的小臂上,拖着曳地的裙摆抬步离开。 沈茴走进庭院里,远远看见裴徊光站在廊前。 人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地禀事。 沈茴一眼注意到裴徊光换了身衣服。 他身上不是那件宽松的雪衣,换了常穿的绯衣玉带。在暗 的夜里,火焰般 立又耀眼。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