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轿子里的动静,言府管家连带着四个轿妇都习惯了,四个轿妇抬轿子的手都没抖一分,不然里面那位哭得更大声。 管家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帕子, 起车帘,弓 递进去,“大人,擦擦泪。” 帕子被人接过去,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来,“谢谢。” “不客气。” 言佩儿擦着眼泪,示意管家给她把轿帘 起来,“灯笼。” 管家一手提着轿帘,一手将轿子前面的灯笼取下来,提着灯笼,光亮勉强映进轿子里。 古代的灯笼,怎么比得上各种补光灯呢,光线昏黄朦胧,连她家厕所里安全出口指示灯的光亮都不如。 还有这铜镜,说是清晰可照,结果连她家最小的、最廉价的、两百米高的镜子都不如。 言佩儿对着灯笼光亮,边嫌弃腹诽,边抬手举起手中铜镜,左擦擦脸上的泪,右擦擦眼尾的泪。 好看,模样还算标致。 但再标致又有什么用,这具身体她都三十三了。 古人也就活到六七十岁,这么算起来,她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人了。 言佩儿再次落泪,咬 呜呜噫噫。 她才十六啊,大好的年华最漂亮青 的年纪,没谈恋 无任何不良嗜好,每 不过花花钱买买东西,好好养护自己,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了呢。 这中间被偷走的十七年人生,谁还给她啊。 言佩儿坐在轿子里哭,管家面无表情站在轿子外,四个轿妇生无可恋地抬着轿子,步伐稳健,幽幽的从大臣们身后飘过去,宛如幽灵轿子似的,吓得人一哆嗦。 “那是言大人的轿子吧?”有人 头接耳。 “看起来像,可我怎么听着里头有人在哭。” 同僚惊诧,“言大人之前就没跟咱们去行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吧?!” “要真是这样,你我做为同僚,好歹要去安 两句。” “说的是说的是。” 她们都是朝中文臣,自诩清 一派,跟冯阮这种 佞权臣泾渭分明,也丝毫瞧不上她这种奴颜谄媚的人。 可言佩不同,言佩是冯阮同届的探花,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最重要的是,她在权势中间选择了初心,当个试图拨 扶正的言臣御史。 刚直中正,公而忘私。 不过三十出头,便成了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官至正三品,跟冯阮几乎旗鼓相当,算是冯相在朝中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臣的最大阻力跟障碍。 这些年,言大人带领她们,扫清朝中力所能及的不平之事。 为不公开口,为民情发声,丝毫不放过一个祸国祸民的 臣佞臣,把自己言臣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可惜啊,言大人她生不逢时,先皇并不是一个采纳建议的明君,就连早朝,也是心情好不开,心情不好更不开。天热不开,天凉也不开。 天不上朝,晴天还不上朝。 先皇上朝全看运气,最荒唐的一次,是将近半年都不早朝。群臣在 门口等到卯时,李钱出来说今 无朝,大家这才散去。 至于朝政,则由宗室梁佩跟右相冯阮打理,偶尔皇上能见几个大臣,都是这些大臣的福气了。 要不是先皇荒唐至此,宗室怎么会在行 意图谋杀新皇,冯阮又如何有如今的权势,天下更不会是这副不长久之象。 清 们觉得,如果不是她们还坚持着,以死纳谏用命相 ,如今这朝堂,不是宗室的就是冯阮的一言堂,哪里还有别人说话的地方。 到时候谁为百姓发声,谁在乎世道不公,又有谁去监察这天下啊。 自然,言大人她也是人,可能还是比较年轻,处事有时候是稍微果断片面了一些,也不能说全然无误,但绝对瑕不掩瑜! 不管如何,有言大人,是天下之福。 先皇在世时,那般局面,她们都坚守着,更何况如今新皇即位。 新皇在行 所 出杀伐决断的魄力跟锋芒,足以证明是位明君。这种时候,正是她们清 一派崛起之时,如此大好的机会她们可不能放过,更不能没有言大人这只领头羊走在前面带路。 能不能像斗倒梁佩那般,一举击溃冯阮,还大梁朝堂一派清明之象,全看言大人了! “言大人。”最先开口的是御史中丞廉鹤,言佩的得力下属,斗 除佞队伍里的中坚力量,今年四十五岁了,斗志十足,对言佩言听计从。 言佩负伤休息期间,全是她暂代御史大夫之职,暂为处理公务,也是清 中的二把手。言佩不在,清 文臣们以她为首,听她安排。 廉鹤已经有半年时间没仔细跟言佩聊过了,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刚开口声音就有些哽咽,“大人身体好些了吗?” 大半年前言佩因大胆发言,弹劾礼部侍郎齐 ,说她借秋闱给考生发津贴为由拉拢学子,其心不轨!先皇正好早朝,难得纳谏,并未详细查明,直接贬了齐 的官。 这本来是一件为考生好的事情,谁知道那群考生里有几个齐 的拥护者,因此事从而记恨上言佩。 在一次下朝回家的路上,言佩毫无防备,被一考生用砖头砸了脑袋,当场就没了呼 ,后来抢救回来,昏 整整半个月呢。 从那时起,言佩就隔三岔五不上朝,勉强去了两次早朝,都是含泪控诉京兆尹的右扶风陈乐时。 也不知道陈乐时哪里得罪她了,言佩仅上的那两次早朝,谁都不参,就参陈乐时,盯着她咬。 参的也不是什么作风问题,毕竟陈乐时这个人,别的不说,在处理公务上,是真的让人挑不出 病。 言大人可能也意识到了,所以她参陈乐时“左脚进大殿”,问她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是不是不合群! 陈乐时也不敢反驳,就低着头听她骂。 两家的恩怨到底是何详情,竟一家都打听不出来其中细节,也是奇了怪了。 那两次早朝,言佩下了朝就立马回府, 本不给廉鹤找她说话的机会。 众人只当言佩身体还不好,毕竟伤的是脑子,可能 力不足尚在休假恢复中,便自觉不再打扰。 前几 众臣去行 ,自然有人通知了言佩,但言佩因头疼伤风为由,告假没去。 也亏得她之前的作风行为,让众臣相信她就是真的不舒服,恐怕连 都起不来,不然以言佩的 格,爬也会爬去行 。 这若是换成冯阮没去,大家早就 谋论起来,怀疑她是不是提前跟宗室串通好谋反了,亦或是想保全自身,所以这才推 不肯前往。 但绝对不会有人这般怀疑言佩。 清 中以廉鹤为首,哗啦啦地围在言佩儿的轿子前面,三言两语问她话。 “言大人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没好,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啊?” “对对对,您要是有什么难题,直接同我们说,我们这么多人集思广益,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众人确定轿子里坐的就是言佩,但言大人怎么会哭呢! 言大人铁血铮铮的一女人,向来打碎牙都是往肚子里咽,宁愿忍着疼也不多说一句。 她这样的人,得是言府的天塌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哭。 “众位大人——” 言五开口了。 言府管家今年也才五十岁,前五十年府里安稳,毕竟言佩十几岁时就担起言家的担子,大事小事里事外事全由她包揽,她就是言府的天,是言府没有塌下去的支柱。 因为有她在,言五这个管家 本没什么要 心的地方,以至于一 白头发都没有。 结果这半年来,她硬是愁白了两边鬓角。 不为别的,就为言佩。 她觉得世上是有因果的,前半辈子享受完了,临老了,摊上这么个事儿,都是命啊。 “劳烦大人们关心,我家大人的头疾好了很多。”言五颔首回话。 言佩儿有个 的头疾,她一听说要顶着大雪爬山,顿时就不愿意去了,窝在家里烤了三天的火,啃了八个烤地瓜,美滋滋的别提多舒坦了。 要不是今 是新皇第一次早朝,不去不行,这会儿言佩儿还在 上做着美梦呢。 “大人没事我们就安心了。”廉鹤抚着 口, 出舒心真诚的笑。 言五弯 朝轿子里说,“大人,众大人都在等着您呢,您要不然出来跟她们说两句?” “不要。” 都不 ,聊什么聊,浪费她 力。 毫不留情的拒绝声,“站着多累啊,等 门什么时候开,我什么时候再下去。” 言佩儿一想到待会儿要一直站着,两条腿就已经觉得很累了。 她这样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要自己走过路,前十六年站的时间都没有前两次早朝站的时间久。 要不是怕死,言佩儿都想自带椅子进殿里坐着。 她不死心,小声问言五,“真的不能自带椅子吗?” 她可以自己花钱买,不用朝廷提供。 言五,“……”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不要命的话。 大殿之上,唯有一人能坐着,那便是新皇梁夏,除了她以外,没人有这个资格。 连右相,都没有这份特权,何况言佩。 言佩今年要是八十五了,说不定皇上仁善,赏她椅子坐着听,可言佩今年才三十三啊,一口气能吃三 地瓜的人,怎么可能配坐椅子。 言佩儿难过,双手扒着轿窗,撅起嘴,哼哼唧唧,“我不带那么大的太师椅,我带个小马扎也不行吗?” 她都这么退而求其次的委屈自己了,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 言五面无表情,“不行。” 那好吧。 言佩儿瞬间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巴着缩回轿子里。 她抱着腿难受,更不 打理外面的那群人。 廉鹤始终守在轿子外面,等着她敬 的御史大夫言佩下车,好跟她说说最近需要参的大事儿。 可左等,轿子里没动静。右等,言佩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真是奇怪了,廉鹤狐疑起来,言佩是伤了脑子又不是断了腿,怎么还坐在轿子里不出来了呢? 放眼望去,也没几个人跟她一样,在 门口摆这个谱。 冯阮最多掐着点来,但很少赖在轿子跟马车里不出来。 莫不是在躲自己?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