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晟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失了镇定! “现在已经多的养不起了,”张晟没好气,揩了下鼻子,“嗐,原以为这次劫了公主嫁妆,多少能续上一阵子……这下可好,都是那皇帝老儿狗东西造的孽!” ! 李燕燕这回才是真正吃惊,脸上有些挂相,前急促地起伏,心里则反反复复骂着: 岑骥狗东西!不光想造大周的反,还贪你的嫁妆! 再一想起,她会的这几句骂人的话,全都是跟这两个贼现学的,更气了。 心狗肺、臣贼子、沐猴而冠、寡廉鲜、丧心病狂……狂怒之下,李燕燕自力更生,想出一连串骂人的词,脸颊一鼓一鼓的,鼻孔里也冒出阵阵白气。 岑骥睨了眼,拿鞭子柄捅捅她,莫名其妙道:“瞎嘟囔什么呢?” 李燕燕没吭声。 张晟倒是“啧啧”了两下,非人的双眼又一次看向李燕燕,问:“这丫头怎么回事?” 岑骥目微张,不接他的话,反而挑衅似的问:“既然前天晚上接到信,你怎么反而比我到的晚?腿瘸了,还是脚跛了?” 李燕燕悄悄抬眼,发现张晟似乎正等着岑骥发问,黑溜溜的眼睛里透出贪婪的幽光。 ……他好像在挖坑,并且十分笃信岑骥会跳下去?李燕燕皱起眉头。 “嘿,这个嘛……”张晟转了转眼,恶意毫不掩饰,“来的路上还听说了件事,怪好玩的……特意绕了段路去确认了下。和你有关。” “我?” 张晟似乎故意要挑拨岑骥的神经,咧嘴一笑:“嘿,想知道吗?求我我就告诉你——” “少在老子面前装腔!有话快说!” 岑骥猛然向前一步,铁爪样的手已经掐在了张晟颌颈之间!李燕燕吓得往外跳了几步。 尽管张晟和岑骥差不多高,看着比岑骥宽出一圈,却还是被卡住命脉,不敢妄动。 两人都死盯着对方,像是在用眼神锋。 “呵,行啊,”张晟啐了一口,险险落在岑骥脚边,“有种来比划两下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岑骥闻言,却放开了手,冷淡道:“我不和比我弱的人比试。有话快说!” 张晟嘿嘿一乐,故作轻松似的说:“时隔十几年,麻衣道人再次现身定州了……嘿,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可要怎么谢我?” 他说完这句,眼神定定看着岑骥,嘴来回摩挲,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简直像在品味什么佳肴。 麻衣道人?这又是谁呀? 李燕燕不懂,茫然看向岑骥。 ——却见岑骥一张脸,活见了鬼般,顿时失去了血。 第17章 如果移时异地,李燕燕很乐意看岑骥和张晟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可在这冷飕飕、空的太行山道上,她全副身家命系于岑骥,可不能让岑骥出什么差池。 见岑骥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李燕燕往岑骥身边靠了靠,悄悄碰了碰他的手…… 女孩的体温很低,指尖相触,一抹清凉,岑骥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我先去定州,不和你回白石山。”他声音微颤,像在努力抑着什么,“替我转告古大哥,说我事毕之后再去寨子见他。” 张晟哼了声,看起来毫不意外。 接下来,两人很快换了身上的物资。河东兵那里搜刮来的铠甲武器以及那匹军马,岑骥全部给了张晟,自己则又换成了青袍皮甲,普通得恰到好处。 做完这些,谁都不想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岑骥向张晟问清了道路,转身便要离开。 “怎么?你要带着她?”张晟见状,突然指着李燕燕问。 李燕燕心脏狠跳了一下。 岑骥从刚才起情态就不对。李燕燕猜不出他要去定州做什么,直觉不是好事,岑骥急吼吼的,李燕燕知道自己是累赘,很怕被丢下。 她要活下去,要去淮南,无论岑骥把她留在山里,还是丢给张晟,让她去白石山,都不可以…… 所以岑骥还没回答,李燕燕就小步跑上前,紧抱住岑骥胳膊,故意做出亲昵的样子,大声说:“我们当然一起!” 她抱的这样紧,岑骥半个身子忽然陷入到软玉温香里。 岑骥脚步一滞。 张晟舔着下,眼神中透着玩味。 李燕燕不敢去看岑骥,生怕他心思改变,不敢再多停留,拖着岑骥的胳膊便往前走。 岑骥身上微温,被她抱住的那只胳膊好像有些僵硬。 不过,终于没有推开她。 ** 按照张晟给的路线,那天傍晚时分,岑骥和李燕燕到达了一个山间小村。 小村连名字都没有,总共十几户人家,全部散落在山一块狭小的月牙形平地上。住民大多是山中猎户,几乎每家房外都晾晒着皮革、干和药草,整个村子到处散发着呛鼻的气味。 岑骥走到村尾的一户人家,停下来,叩响了房门。 李燕燕尽管累的眼冒金星,还是注意到,这户人家的土墙上,嵌着三颗很不起眼的白石子,形成一个三角…… 门颤颤悠悠地打开,里面走出个矮小干瘪的老人,听岑骥说是白石山的朋友,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立刻将两人到了火坑边上,烧上热水,端出面饼、腌菜和干,自己也在旁坐下,热情地攀谈。 只是,老人着古怪的口音——与世隔绝的山民大多如此,无论是岑骥还是李燕燕都是半听半猜,只大概得知,老人姓莫,子过世多年,女儿也嫁到了山外,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关于他如何受了白石山恩惠,他家又如何成了白石山往来经过的落脚地,莫老爹倒是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可惜李燕燕完全听不懂,干脆放弃,默默埋头吃东西。 瞧岑骥生硬的表情,恐怕他也没懂……李燕燕暗想。 好在尴尬的对话没持续太久,天很快暗下来,山里人家舍不得点灯,三人收拾了碗碟,莫老爹就催他们早些休息。 莫老爹家里不过是间一目了然的土屋,能睡觉的只有一张大铺板,岑骥还想谦让,莫老爹却拍着他的肩膀,直说:“……小夫睡,小夫睡。” 说完,他笑呵呵地推门,去邻居家借宿了。 …… 岑骥默了下,没有追上去。 算起来,他已经两天一夜没休息,又一直处在紧张戒备的状态,刚才一烤火,止不住的疲倦便像水一样,一波一波袭来,要将他噬,几乎无法抵抗。 而一想莫老爹那口怪异的方言,想到要同他解释他们不是夫,岑骥只觉头大。 算了……随便莫老爹怎么想吧。 木盆里有莫老爹打好的清水,岑骥取块帕子投,覆在干涩的眼上,深深了口气,道:“你先洗漱,洗完告诉我。” “好。” 女孩答应得快,动作也不慢,岑骥听见细碎琐屑的声响渐次响起,经过接连奔波,竟觉这常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宁。 这个温…… 的确机灵,凡事不用他讲第二遍。不光脑子转得快,还会看眼,不,也不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矫情,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小娘子。 也不哭……岑骥倒对她刮目相看了,本以为她坚持不过半天,毕竟看起来是那种娇气怯弱,随时随地都会叫苦掉眼泪的类型,午后走山路时岑骥就看出她快要力竭,可居然也一路跟到了这里。 ……可接下来,难道还要继续带着她? 岑骥敲了敲疼痛裂的头。 麻衣道人……必须尽快赶去定州! 等待了十年,困惑、愤怒了十年,不甘了十年…… 为什么?! 他决不错过这次机会,定要问个清楚! ……怎么能让这小丫头耽搁了脚步? 温……他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颗心渐渐变得冷硬。 虽不知温有何目的,但她口谎言,无论是和淮王的故事,还是后来找补的那番说辞,岑骥统统不信。 她大概确实是织香殿的女,所以对崔淑妃、淮王、公主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因此才能偷了公主的令牌,去淮南……恐怕是不想随行和亲,要去投奔什么人吧。也许这个人在里就与她相,如今又去了淮王身边服侍…… 岑骥将她带上路,一小部分原因是出于好奇,好奇她为何看着眼;更多的则是为了借用她那块令牌,同时,万一被抓还可以推她出来顶罪……理由算不上高尚,可不管怎么说,他将她带出了龙城,救过她的命,好几次。 “没把她丢在河东,也没给暴的张晟……我不欠她什么。”岑骥心想,“这村子虽然荒僻,但总也有几个过路的,兴许能让她碰上带她出山的人……我办完了定州的事,能活着回来,也会再来村子看看。若她那时还想去淮南,再带她去就是……” “外面打起来,说不定这山村反而成了世外桃源。莫老爹看着靠得住,村人也……若实在靠不住……可她一个人跑出来,早该想到这点,要不是我,她甚至活不到今……说到底,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又何必替她考虑那许多?” 岑骥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却听女孩怯怯地叫:“表、表哥?我收拾好了。” 拿开帕子,见她已经头向外躺在了铺板上,身子紧紧裹在兽皮里,难怪声音有点闷。 岑骥抹了把脸,坐到她身边,低声说:“明你——” 然而话没说完,却发现女孩情况不大对。她全身蜷成一团,双手按在肚子上,即使狐皮斗篷上又盖了条兽皮,仍是脸苍白,瑟瑟发抖。 很冷吗?岑骥皱起了眉。 雪停之后,天气其实在回暖,甚至回得有点猛,光下面,斗篷都快穿不住了。 可她却抖成筛糠,睫无措地颤,嘴被牙咬得发白,呼轻促而破碎,好像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之前想好的话,此刻变得有些难以启齿,岑骥叹气,去探她额头:“怎么?生病了?” 还没碰到女孩的额头,却被握住了手。 “肚、肚子疼,”李燕燕闭着眼,将岑骥的手拉到小腹上,轻轻按住,“你的手,好大,好暖和。” 李燕燕用气音说话,每说一个字就小口气,极委屈一样:“我来月事时就会这样,很冷,很疼……但不算是生病,歇一歇,明天就好了。真的。” 她着实太弱了,毫无自保之力,更不可能对人产生威胁。可有时候,那些稍稍逾矩、稍稍冒犯的举动,由她做出来,本让人提不起防备,毕竟太弱了,没那个必要,就算纵容她,她也掀不起风浪,没人会动用□□只为杀一只蚂蚁。 岑骥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手,他分明是该划清界限,却任由她握住手,没走。 这不是好的预兆,他坚硬的心,裂开了隙。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