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能开金楼的都不简单,忠义堂背后的金主不一般。 如意金楼的房子看着不够气派,但院子着实很大,前后左右有数进。 沿着回廊来到内院,太下,一群高低不同的孩子正在扎马步,全都是一脸便秘的痛苦。 领头的男孩十二三岁,打着赤膊,手里拿着一藤条,挨个检查,看到腿发抖的就给一下。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黑瘦男孩紧张又害怕地注意着藤条的距离,冷不丁抬眼看到兰芝,顿时双眼一亮,好似看到救星一般。 他当机立断收起架势,朝着兰芝扑上来,口中兴奋地叫着“兰芝姐姐”。 有了一个打头的,余下的孩子们也不练了,呼啦啦围过来。 “哎,香还没烧完,你们都给我回来!”那个拿藤条的大男孩喊。 兰芝笑着抹了下头个扑上来的男孩汗淋淋的小脸,说:“佑安,又想偷懒吗?” 那叫佑安的男孩委屈道:“是虎子哥想偷懒,午休后应该写字的,他不想写,就让我们扎马步。” 拿藤条的男孩听到这话,凶道:“整天就想写字,这点苦都受不了,怎么杀反贼啊!” 这个虎子俨然是孩子们的头头,他话音一落,就有人附和。 “虎子哥说的对,将来我们都要上阵杀敌的,总是写字怎么行。” 佑安扁着嘴,倔强地瞅着他们。 兰芝道:“好了,都不许吵。写字和练武一样重要,□□定国既要文臣也要武将。” 她看向赵小虎:“一个看不懂兵书的将军怎么打胜仗?” 孩子们累得头汗,脸晒得通红,兰芝看了心下不忍,说:“都去洗把脸,然后去书房练字。” 赵小虎与佑安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带头往书房去。 孩子们听话地跟着离开,好几个频频回头好奇地偷瞄纪心言。 那个叫佑安的男孩更是朝她挤挤眼睛还笑了下。 “你住最里面的院子吧,省得他们吵。”兰芝做事利落,边说边带着纪心言沿着长廊往里走。 路上遇到几个人,客气地对纪心言点头,但没有人问她是谁。 最里进的小院似乎没人,很安静。 院子不大,三间房各座一位,中间是个大约三十来平的草地,摆了一张石桌加四个石凳。 “这个院子最近没人住,你先在这里休息。”兰芝道,“我记得你叫杏花,是吧?” 纪心言道:“我本名纪心言。” “那就是纪姑娘。”兰芝笑着,推开左手边的房门。 一股的味道传出来,她用手扇了扇,把另外几扇窗全都打开。 “这院有阵子没住人了,今天时间太紧来不及收拾。” “我自己收拾下就好了。”纪心言拦住她。 “也是你们运气好,偏巧夏将军正在庞大哥处暂住,看到信号烟就赶过去了。”兰芝停了手,见她没什么行李,又道,“缺东西跟我说。吃饭都在灶房的院子里,一般酉时开饭,到点过去就行。” 说话间,就听外面一阵喧哗,佑安跑过来喊:“兰芝姐,夏将军来了!” 兰芝与纪心言对视一眼,齐齐往前院去。 东屋门前聚了几个人。 夏君才屏退众人,关上门,独自在屋里帮韩厉疗伤。 纪心言垫着脚想看清楚。 兰芝知她心急,安道:“他体内有蛊毒,能百毒,一般的药伤不到他命。” 蛊毒…… 纪心言看向她,忽然问:“献蛊虫是韩厉的主意,还是夏将军的主意?” 兰芝微怔,随后眼神暗下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成大事,难免有牺牲。”她说,“若不是炎武司只要男孩,我宁愿亲自下蛊虫。” 纪心言道:“但如果没有蛊虫,原野未必背叛你们。” 兰芝一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赵小虎跑过来,便伸手拦住他们。 “不要在这里跑。” “兰芝姐姐,夏将军带回来的人是谁?”赵小虎问,“他是不是也要死了。” “别讲,等他伤好了你们就见到他了。”兰芝一手领起一个孩子,对纪心言道,“我们先离开这吧,不要影响他们疗伤。” 纪心言应声,低头见一个只到她大腿的小女孩仰脸看着自己。 她犹豫了下,学着兰芝的样子伸出手。 那小女孩很自然地把软乎乎的小手放到她手里。 兰芝回头看到这一幕,弯弯。 “你认出她了吗?” 纪心言复又打量那个女孩。 圆圆的脸,皮肤白净,头发用红绳扎起,眼睛很大黑白分明,一眨一眨地。 她看了会儿,没想起这是谁。 兰芝道:“她是上次你救下的那个孩子。” 纪心言更不明白了:“哪个?” “芜河边,渔船码头,龙二哥……” 纪心言恍悟,心下喜:“她就是躲在柜子里的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声气回道:“小月饼。” “小月饼?”纪心言乐了。 兰芝也笑道:“这孩子光记得自己的名。” 纪心言又问:“还有一个小的呢?” “他太小了,不住在这,等稍大些开始读书识字才会接过来。” 纪心言隐隐觉到,这是忠义堂分散人员以及互相保密的一种方法。 她没再问,只道:“韩厉还说我多管闲事,说他们肯定活不下来。” 兰芝笑了下,说:“作为炎武司督卫,他肯定要这样说。其实当天下午,我们就收到他的消息,赶去了码头。只是当时夏将军不在,码头又有官兵,我们没敢轻举妄动。” “难道后面两个据点扑空,也是他放的消息?” 兰芝想,既然韩厉肯把信号烟给纪姑娘,想必是十分信任她的。 纪姑娘住进了如意金楼,将来便是一家人,那么一些已经是明面的秘密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点点头:“这些年,我们一直往朝廷中安人手,最成功的就是韩厉,他隐藏的很好,做了很多事。” “说到这个。”纪心言向她谢道,“那在三五学堂,承蒙姑娘手下留情。” 兰芝笑笑:“当初在二姑山,你也曾对我出手相助,扯平了。” 两人边说话边带着孩子们往前院走。 “二姑山的事,也是你们安排的?”纪心言问。 兰芝道:“韩厉查出血书案凶手可能是江家后人,又看中他武功高强,便想将人拉拢过来,于是在毕府设下埋伏,将泯之重伤以便让我们的人接近他。我略通医术,夏将军就派我去救治他。” 之前的怀疑得到当事人亲口证实。 “这就说的通了……”纪心言嘀咕着,“那他今对你怎么……” 兰芝勉强笑笑,说:“我们在崖下做了布置,没想到他跟着跳了下来。为了救他,只好暴。他知道真相后,认为我接近他另有所图,气我欺骗了他。” 纪心言看她一眼,见她抿着,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兰芝领了孩子们到书房,果真检查起他们的功课。 孩子们拿着自己的文章,排队等着。 纪心言看向院子。 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连通三个院子,古木假山间,穿着大豫民服与大昭民服的人走来走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民居。 谁能想到,这却是让大豫皇帝最为头疼的反抗组织所在。 如今她竟然坐在了这里。 兰芝检查文章的间隙,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晚饭是在灶房前的空地上,四张桌子排开,光是孩子们就占了两桌。 菜很简单,一桌十个人冷热加起来四五盘菜,虽然守着金楼,生活上却很简朴。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忙前忙后。孩子们叫她徐婶。 纪心言搭手帮忙。徐婶对她谢地笑笑。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 每个人都对她很友好,但没人和她说话,包括那些总是偷偷看她的孩子们。 一堵无形的墙将她单独隔了起来。 只有小月饼,一直跟在她身边。 小姑娘认真地吃着饭,掉到桌上的米粒也会捡起来。 纪心言想,这些孩子,将来或许是又一个韩厉,或者是又一个原野。 正瞎想着,那个叫佑安的男孩端了饭碗坐到她旁边,咧嘴一笑,出换牙的,亮亮的小眼神里闪着光。 纪心言看他两眼,没忍住,狐疑地问:“你也见过我?”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