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将所有人都叫进去一一询问关于夏川萂的事情,她是因为跟夏川萂接触最少的一个,所以只问了几句话就给放出来在这里守门,其他诸如玛瑙、范思墨这等跟夏川萂接触多的人就留在里面被周姑姑仔细盘问,事无巨细一点都不放过。 珊瑚一面惧怕老夫人的权威,一面为夏川萂可惜,她其实很喜这个小妹妹的,估计她们这些一同进来的丫鬟们就没有真的厌恶她的,唉,有这次的事,还不知道夏川萂到底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夏川萂和郑娘子、金书足足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银盘、玛瑙、范思墨相继走出,然后没一会徒四居然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又等了两刻钟,最后出来的是砗磲和邢大娘。 砗磲见到夏川萂,对她摇摇头,一脸沉重的跟着邢大娘走了。 周姑姑出来,唤道:“夏川,老夫人叫你。” 夏川萂踏上台阶,周姑姑又道:“郑娘子和金书且先等等。” 夏川萂停住脚步,对周姑姑道:“姑姑,我能带着包裹进去吗?” 周姑姑问道:“包裹里是什么?” 夏川萂:“......棉絮和棉布,就是用长寿花的花朵做的,还有种子。” 周姑姑无语,从金书怀里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道:“我帮你拿进去。” 夏川萂:“多谢姑姑。”又安金书,“姐姐在外头等我吧,没事的。”又对郑娘子行了一礼,就跟在周姑姑身后进了门。 虽然关了门,但正堂内并不黑,因为老夫人面前的案几上点上了两蜡烛。 黄的,是蜂蜡。 对着蜂蜡燃烧的亮光,老夫人在翻看一叠一叠的纸,夏川萂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平里抄写的佛经,她抄写完一卷,就会寻机送到府里来,托周姑姑给供奉在老夫人的小佛堂里。 从未有一间断,所以数量多的。 除了占据了大半个案面的佛经之外,案几上还摆着一把做工美的油纸伞,一碟子子芝麻脆饼,一碟子油豆皮,一碟子葱油蛋饼,还有一个碟子里面赫然放着两粒棉花种子,另外还有一个酒坛子。 都跟夏川萂有关。 夏川萂跪下叩首道:“奴婢夏川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长寿安康。” 周姑姑上前,将包裹放在摞的高高的佛经上,打开,跟老夫人小声说了几句。 老夫人不叫起,夏川萂就只能维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趴伏在地上。 夏川萂在心里数着数,等数到一百零三下的时候,老夫人道:“起来吧。” 听声音,无波无澜的,不像是怒急的样子。 夏川萂起身,地板坚硬,她起身的时候不免晃了一下身子,都落入老夫人的眼中。 老夫人道:“近前来。” 夏川萂依言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拉起她的手,仔细翻看她的手心手背,见她手上黄一块红一块的,还有细长的印子,就问道:“你开始学拉弓了?” 夏川萂:“是。” 又捏了捏她手指头上的针眼,又问道:“也开始学针线了?” 夏川萂:“是。” 老夫人:“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没有这样好学的,会写字,会读佛经,会读经史子集,会做糕点,会品鉴美食,会酿酒,会画图纸做机巧东西,会养蜂,现在又要忙着学拉弓,学针线,还想学种花,哦对了,你还很会伺候你家公子,你想要什么,你家公子就给什么。” 最后这句话说的重了,夏川萂很知趣的又跪了下去,低头认错。 老夫人从包裹里捡出一片纸,问道:“这是什么?” 夏川萂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小声道:“奴婢打算给公子做一双鞋做端午节礼,这是鞋样子。” 老夫人用张开手指大体量了一下,点头道:“继业的脚又长大了几分。” 夏川萂:“这是往大里画的,怕等鞋做好了公子脚又长了鞋子穿着不合脚。” 老夫人放下鞋样子,捉了一团棉絮在手心里握了握,用拇指了,仔细受了一下绵软温馨的触,颔首评价道:“虽不如丝绵,也不差了。” 放下棉絮,拿起棉线在指尖绕了绕,又用力拉了拉,手指勒的生疼,线却没断,道:“这个线很结实,好。” 老夫人最后双手拿起了那块用棉线纺织而成的布,先是摩挲了一下布面,然后展开,在烛火下细看布匹的纹理,还让周姑姑过来,在她身上比量了一下,看上身的效果,良久,才问夏川萂:“你打算用这布做些什么?” 夏川萂老实回答:“奴婢打算用这布给公子做鞋底。” 老夫人:“花了万金得了这么一点布,就用来做双鞋底?你可真够奢侈的。鞋面用什么?” 夏川萂:“......用缎子。” 老夫人将布放下,双手握放在膝上,垂着眼问夏川萂:“你自己说,老身该如何罚你?” 夏川萂:...... 夏川萂张了张嘴,却是问道:“老夫人认为奴婢该罚吗?” 老夫人笑了,伸手将她扶起来,笑道:“夏川啊,老身刚才问了所有跟你好的人,他们虽然对你看法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或以‘川川聪明’开头,或以‘川川聪’结尾,现下看来,他们都没说错。” 夏川萂适时低头,表示羞赧。 老夫人看看案几上的东西,道:“以你的功劳和恭谨来说,几万金不算什么,但有一点,大家都说继业对你有求必应,不惜靡费万金讨你心,你怎么说?” 夏川萂抬起了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反问老夫人:“老夫人,公子真的‘只是’‘为我’花了万金吗?老夫人相信公子是只为自己高兴的纨绔?” 郭继业多明啊,光她知道的他从胡商那里换来的就不止有香料、马匹、金器、梵文佛经等奢侈品,她不知道的地方,郭继业还不知道截留了多少胡商的货物呢。 然而传出来的只有棉花一件事,她这是纯属为郭继业背黑锅做罩子,棉花之外的东西就都是灯下黑,无人在意了。 老夫人扶额,周姑姑板着脸喝道:“川川,不得无礼。” 老夫人摆摆手,对夏川萂道:“行了,咱们都白心了,这两个孩子心中有数着呢。” 一个不声不响的甩黑泥,一个闷头闷脑的任黑泥在自己身上扎,这主仆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纯属瞎掺和。 万金的事,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心存怀疑。 老夫人在内宅混了一辈子,最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的道理,是以,她听了郭继业为了宠信夏川眼睛都不眨一下花了万金的事虽然生气,但她也没一下子就给夏川萂定了罪名,而是叫来所有跟夏川萂有往的人一一问过去,以此来判断夏川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让郭继业给她花费万金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 这一听不要紧,听完之后她简直要瞠目结舌了,她哪里是给曾孙送了个丫头啊,她这是给曾孙送了座金山啊。 小丫头是能花的,但人家更能挣,最重要的是脸面,别家没有的,郭氏有,就是在郭氏,也只有曾孙手中有,光这一点,万金就值了。 这就行了。 老夫人对夏川萂道:“行了,带着你的布和鞋样子走吧。” 夏川萂没有动,问道:“老夫人不罚奴婢了吗?” 老夫人:“罚你什么?老身还没有老糊涂呢。” 夏川萂反而皱起了小眉,对老夫人央求道:“老夫人,您还是罚奴婢吧。” 老夫人稀奇的对周姑姑道:“你瞧瞧,你瞧瞧,居然还有人上赶着讨罚的,”又对夏川萂道:“你说说,老身为什么要罚你?” 夏川萂闷闷不乐:“大家都说公子宠奴婢,面上见了都笑呵呵的,背后却都骂奴婢就会作妖呢,奴婢不喜这样,不如老夫人罚一罚奴婢,这样府里有些人的心气才会顺下来,以后就不会总盯着奴婢了。” 夏川萂是不怕被人说的,但郭继业不行,现在苗头才起来,老夫人耳朵听不到,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但若是时间长了呢? 等郭继业因为宠信房中丫鬟名声受损的时候,老夫人就该皱眉了。 老夫人一皱眉,夏川萂能得什么好? 所以,还是罚一罚吧,消一消眼前的这股子风,大家就都顺心了。 老夫人不笑了,叹道:“过慧易夭,你啊,就是太聪明了,太聪明遭天妒,是该化解化解。” 想了想,到底没想出个“化解”的法子,就问周姑姑:“你给出个主意吧?” 周姑姑也想了想,道:“不如继续让她跟着奴婢学佛吧,平一平她的子,也能少遇到一些小人。” 老夫人道:“这法子不错,那就罚你在佛堂足一个月,除了跟你周姑姑学念经,不许见任何外人,你可记住了?” 夏川萂再次跪下叩首:“奴婢记住了,多谢老夫人仁慈宽和饶恕奴婢。” 老夫人叫她直接去佛堂,郭继业那里她会去说。 夏川萂抱着包裹,临走前支支吾吾的问老夫人:“奴婢还能给公子做鞋吗?”要是不能做,她的鞋样子就废了,得等她出了佛堂之后再做了。 老夫人却是误会了,笑的慈道:“你倒是一心想着你家公子,罢了,每天做完功课就做一做吧。” 夏川萂抱着包裹孤零零的去了老夫人的小佛堂,这个小佛堂她并不陌生,曾经她是这里的常客,是以虽然来了这里,但她很安心。 周姑姑从正堂出来,身后没见着夏川萂,金书脸白了白,第一个问道:“姑姑,川川呢?她...怎么样了?” 周姑姑仍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郑娘子和金书道:“老夫人罚夏川在佛堂足一个月,你们这就回去吧。” 郑娘子挑眉,只是足一个月? 金书急忙道:“姑姑,我能给川川送些被褥衣裳过去吗?” 周姑姑颔首道:“可。” 金书放下心来,还让见人,说明问题不大。 金书匆匆给周姑姑行了一礼,就风风火火的回落英缤纷居给夏川萂收拾东西去了。 郑娘子对周姑姑颔首致意,也想离开,就听周姑姑开口道:“郑娘子,老夫人请你进去。” 郑娘子入内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问郑娘子:“你对夏川这丫头怎么看?” 郑娘子谨慎回道:“一身反骨。” 周姑姑冷声道:“郑娘子是说老夫人看错了人吗?” 郑娘子忙敛目致歉道:“奴婢不敢。” 心下叹息,看来夏川本没事,估计老夫人罚她足一月也是罚给外人看的。 老夫人道:“你是继业的教养娘子,你如何管教他的丫头老身无可置喙,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伤了这丫头的骨,更不要伤了她的命。” 郑娘子心下一凛,道:“奴婢不敢。” 老夫人道:“老身不是责怪你,老身已经老了,神头一年不似一年了,以后常伴继业那孩子身边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夏川不是不受教的,你好好教她,她会记得你的好的。你们好了,你们辅佐的主子才会好。” 郑娘子福礼道:“老夫人教诲奴婢记下了。” 老夫人笑道:“用不着这样拘谨,你们公子最近身条长大不少,多亏你平里心照顾,你有功!” 郑娘子忙道:“照顾公子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老夫人挥手:“理儿不是这么算的,周蔷,将老身备好的料子首饰拿来赏给这孩子。” 周姑姑对郑娘子笑笑,去取老夫人说的赏赐去了。 趁着堂室内只有她跟郑娘子两人,她对郑娘子招招手让她近些,小声问道:“你们公子.....”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