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有想要给陆长歌报仇的念头,但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本奈何不了李梦舟,现在也只是兀自咬牙盯着那好似若无其事的李梦舟,愤恨不已。 在谢风刚出现的时候,沐南便面微笑,很明显,在这种局势里,玄政司和不落山是站在同一方的,若李梦舟在此时节反抗,那么自有不落山弟子应付,就算是错手杀死李梦舟,也和玄政司没有什么关系。 修行者只要不在都城里闹事,两座山门的弟子有任何纠葛,都不在玄政司的职责之内,他们双方谁死谁活,对沐南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而李梦舟和谢风两个人若是打起来,最后死掉的人是谁,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有玄政司的甲士得到沐南暗中示意,早已随行带过来的陆长歌的尸体便很快摆在了小院中央,呈现在不落山弟子的面前。 陆长歌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脖颈处的利器划出的伤痕很是清晰可见,鲜血虽然已经凝固,但也没有被清理,一如刚死时的模样。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呈现在一众不落山弟子的面前,他们皆是怒目裂,纷纷拔剑指向李梦舟。 谢宁也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离剑院欺人太甚!” 这番话便直接把局面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他针对的不只是李梦舟,而是整个离剑院。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缓缓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小院里的所有人,淡淡说道:“我承认是我杀死了陆长歌,相信这里面的事情你们也都调查的很清楚,你们心里有怀疑只是找不到证据。” “但我想说,陆长歌在朝泗巷外多次暗中窥视,甚至对我展出杀意,虽然他的确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来,但我不可能等着他真的对我动手时才反击,既然他已经对我展了杀意,那么我要杀他,便也合情合理,区别只在于,我比他先动手。” 这番话听起来貌似很有道理,所谓防患于未然,既然人家都有要杀自己的念头了,当然是要反杀回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换一个立场来看,陆长歌虽有在暗中窥视,但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构不成死罪,直接便把他死,稍微显得有些牵强。 世间本没有绝对的道理,同一件事情,不同立场的人看待问题当然也会不一样,这件事情没什么值得讨论的。 李梦舟遵循着自己的本意,在他的立场上,当然是正确的。 而在受害者的一方,便是完全相反的。 不可能真的纠结出一个对错。 谢风也没有去纠结这个问题的想法,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是事实,那么他总要为此做些什么。 谢宁的想法便很简单,他怒声说道:“你休要诡辩!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陆师兄被你所杀亦是事实,总要有个说法!难道这便是你们离剑院的作风?杀害他门弟子,随意给出个理由便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梦舟看着谢宁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矛盾么?你想要我给个说法,我已经给了,至于你们能不能认可,那是你们的事情,既然你不认同,又何必还要我给个说法?” 谢宁一时语。 他当然是有想过让李梦舟给陆长歌抵命,但那样一来,离剑院和不落山门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他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情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李梦舟不在意谢宁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说道:“我是离内院的弟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是离亲传,而离剑院唯一的院规,便是绝对不能吃亏,正所谓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吃亏是福这种事情,绝对不要,这便是我的态度,若你们要战,我接着便是。” 小院里很是安静。 李梦舟的声音便异常响亮。 没有什么慷慨昂,很是平淡的话语,却把他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相当的不要脸。 没错,这番话在谢宁等不落山弟子的耳朵里,是极其无且不要脸的宣言。 但离剑院也的确不是什么会讲道理的地方,哪怕是三师姐,也只是在愿意的时候才偶尔讲讲道理,然而其实最终的结果,跟她讲的道理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要用实力来解决。 骄傲本身也是一种无。 离剑院里的剑修都是骄傲到极致的人,自然也是无到极致的人。 那是渗透到骨子里的。 “师弟说得好!” 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在小院外响起。 身着白衫的宁浩然一步跨过了小院门槛,他的身后还跟着江子画和叶瑾瑜,以及何峥嵘和沈霁月等剑院弟子。 叶瑾瑜是刚刚才回到都城的,恰巧江子画得到婳儿姑娘的传信,立即通知了四师兄宁浩然,在半路相遇,事关李梦舟的事情,叶瑾瑜便也随同而来。 且不管他对李梦舟的印象如何,离剑院贯彻的理念是深入弟子们心里的,同门师兄弟有难,自当全体相助。 朝泗巷的小院并不是很大,玄政司、不落山、离剑院的人几乎把整个院落站,显得很是拥挤。 虽是如此,但也很明显的分出了三个阵营。 沐南反而像是成为了旁观者,他很是乐于见到离剑院和不落山斗起来,哪怕他在明面上是和不落山同阵营,却也很巧妙的站得稍微靠后。 宁浩然站到李梦舟的身前,环顾着小院里的人,声音平缓而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我离剑院绝不愿吃亏,想要动我师弟,便先问问我手里的剑。” 谢风眉头紧蹙,他看着宁浩然说道:“我师弟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在玄政司的大牢里,这已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你便真的如此不讲道理的要维护李梦舟,甚至不惜要和我不落山开战?” 哪怕明知道离剑院的人不可能讲道理,但宁浩然此举,依旧让谢风很是难堪。 宁浩然也回望着谢风,平静说道:“你师弟死掉,是他太弱,又怎能怪我师弟呢?只是因为在五层楼败给我师弟,便如此小心眼的伺机报复,亏他还是你们不落山的真传弟子,也不嫌害臊。” 谢风声音冰冷的说道:“陆长歌有报复李梦舟的想法,的确是他的不对,可话又说回去,他只是有那个想法,并且只是稍微有了点动作,但并未真正展开行动,他在玄政司大牢里已经受到了惩罚,这件事情本可以皆大喜的解决,何故非要闹出人命。” “按照这种情况,朱侍郎的死显然也不是我陆师弟所为,我且不管朱侍郎究竟是被谁杀死的,但李梦舟潜入玄政司大牢杀害我陆师弟的行为,难道在你眼里,是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其实谢风的话还算委婉,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朱侍郎是被谁杀死的已经不重要,但若不是陆长歌,真正的凶手毫无疑问已经有了指向,但谢风并未明言,显然也是在告诉宁浩然,自己本无意把事情闹大。 但宁浩然的态度已然有些惹怒他了。 宁浩然面无表情,稍微沉默了一下。 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情虽然起先陆长歌有错,但李梦舟犯的错误也不小,但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师弟推出去,正如谢风要维护自家师弟,宁浩然更要维护自己的师弟,同样还是因为立场不同,想要讲道理的话,是很难的事情。 他倒是不在意和不落山宣战,但不能否认的是,一旦离剑院和不落山不死不休,局势会变得很复杂,甚至可能会有更多师弟死去。 宁浩然稍微思忖了一下,看着谢风说道:“陆长歌已经身死,他的过错可以不提,而李梦舟也有过错,但我不会允许他受到什么伤害,离剑院可以对李梦舟进行惩罚,给予你们不落山一个代,这是底线,如果你同意,便是皆大喜,若不同意,那就真的只能战一场了。” 宁浩然做出了一些让步,但本的目的还是在保护李梦舟,这便是让不落山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陆长歌可是已经死了,而李梦舟只是受到一些惩罚,这未免太不公平。 谢风尚未说什么,谢宁便已经忍不住开口说道:“四先生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么?如果死的人是李梦舟,而我们不落山只是对陆师兄稍作惩罚,四先生又该怎么想?” 宁浩然看着谢宁,淡淡说道:“世间本没有什么公平之事,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在修士的世界,这更是至理,离剑院作为五境上宗,而你们不落山只是五境宗门,在身份和势力层面,离剑院都要高过你们不落山,所以你的假设很有问题。” 五境宗门里亦有着上下之别,在姜国境内,五境宗门并不少,但五境上宗却很稀有,除去梨花书院国教的至高地位,整个姜国也就只有两座五境上宗。 其一是摘星府。 其二便是离剑院。 蒹葭苑和不落山虽然是姜国境内五境宗门里数一数二的存在,但终究还是比不过摘星府和离剑院。 只是因为离剑院弟子很少,渐渐地有些衰败,不负五境上宗的盛名,但只要薛忘忧还活着,离剑院永远都会是姜国处在最巅峰的修行山门之一。 谢宁再次被宁浩然得语。 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真的很难受,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偏偏说不出口,很是憋屈。 沐南这时突然微笑着说道:“修士世界以实力为尊,四先生这番话并没有错,但李梦舟是在玄政司大牢里杀死陆长歌,且还有谋害朱侍郎的嫌疑,更具军部裨将张崇之死的确凿证据,便不能简单归结于修士之间的事情。” 宁浩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师弟只是承认在玄政司大牢里杀死了陆长歌,何故有谋害朱侍郎的嫌疑?那军部裨将张崇作风糜烂,本也是军部之,我师弟行正义之事,又有何过错?” 他是坚决了要把不讲道理贯彻到底。 这件事情的确有些不好言说,虽然所有人都能够清楚明白李梦舟做的那些事情,但原本的证据的确是全都指向陆长歌的,而现在陆长歌死了,合理怀疑李梦舟是正常的事情,可真要拿出什么证据,却也很难。 李梦舟亲口承认的只有杀死陆长歌这件事情,对朱侍郎被谋害一事,闭口不谈,就算心里很清楚李梦舟才是真正的凶手,可也奈何不了他。 既然玄政司拿不出证据,那么就只是离剑院和不落山之间的事情,沐南便没有了资格再介入其中。 但这显然不是沐南愿意看到的结果,他面凝重的望着宁浩然说道:“四先生如此强词夺理,是很难站住脚的,就算我拿不出李梦舟谋害朱侍郎的证据,但他终究具备很大的嫌疑,玄政司便有资格问询,甚至让李梦舟配合调查,有陛下的金字玉牌在,离剑院也不能拒绝。”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何峥嵘此时凑到沈霁月的旁边,小声说道:“那金字玉牌是什么东西?” 曾经的何门虽是望族,但其实在朝堂上的职位并不是很高,而何峥嵘作为庶子,又是生在何门衰败的时候,对于庙堂之高,甚至比普通百姓的了解都不如。 沈霁月的家在通州也是大族,虽比不过姜国首富叶氏族,但也是站在金字塔很高的位置,不论朝堂还是修行世界,都有很多的了解甚至接触,她简单向何峥嵘解释了一下金字玉牌的作用,随即不无担忧的说道:“沐南手里有金字玉牌,恐怕就算是四师兄也不能说什么,要是公然说出一些妄言,那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之罪。” 叶瑾瑜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本来李梦舟也并不占理,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无,除非是老师亲自出面,否则只是那块金字玉牌,就足以堵死所有退路了。” 江子画倒是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暗暗想着,李梦舟这家伙比自己还能闹腾,都城里的人岂是随便就能杀的,那是真的在大街上跑过去,撞到的多数人可能都有着不小的身份背景,何况是朱在天和陆长歌这般已经摆在明面的背景强大的人物。 而与陆长歌的身份相比,朱在天区区玄政司的侍郎倒反而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了,但终究是侍郎,还是玄政司的侍郎,玄政司就算不会玩命,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掌管着整个玄政司的徐鹤贤,怎么可能对死去的侍郎不闻不问,那是对玄政司的挑衅,亦是对徐鹤贤的挑衅,若是不做点什么,徐鹤贤的脸往哪搁? 宁浩然的神情也稍微变得有些不自在,对其他事情他可以蛮不讲理,但见金字玉牌便等同面见皇帝陛下,他要是选择无视,那便是公然打皇帝陛下的脸啊。 如果能够把玄政司推出去,只是离剑院和不落山之间解决问题,相对要简单许多,但看这幅情形,已经身在局中的玄政司,是很难轻易推出去的。 就在小院再度陷入寂静的片刻时间里,院墙外便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亦有着骏马唏哷的鸣叫,一辆黑蓬的马车稳稳停在了朝泗巷小院门外。 车帘掀开,缓缓走下来一位青衫老者,他手里提着酒壶,脚下晃悠悠地迈过那道门槛,院中拥挤的人莫名的让开一条道路,从他们有些惊异的表情来看,显然并非主动让路。 站在靠近院门位置的人多数都是玄政司的甲士和不落山的弟子,明明青衫老者只是随意的往前走着,没有刻意往里面挤,却是轻而易举的便来到了小院中央。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看那剑院先生又多三人 朝泗巷的小院里异常安静。 青石地板有着微微的震颤,一抹极其凌厉的剑意盘桓在小院上空,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工夫,那抹剑意便消失无踪,但残余的一丝痕迹亦是恐怖至极。 “陛下的金字玉牌啊,的确是好东西。” 站在小院中央的青衫老者灌了一口酒,深深地吐出口酒气,打了个嗝,探手间便把沐南手里的金字玉牌给夺了过来。 “现在我把金字玉牌没收了。” 沐南:“……”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作为老师便如此不要脸,由他教导出来的徒弟又能有几个正经人? 沐南是恼意的看着青衫老者,说道:“薛院长,您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薛忘忧瞥了一眼沐南,轻声说道:“小家伙,你可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那一道令人遍体生寒的剑意好似化作实质刺在沐南的脑门上,让他整个身子都僵直了起来,居然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他的眸子里隐隐还是有着一丝恼意,显然是很不服气。 薛忘忧伸出手指轻点了点沐南的额头,说道:“你身上的戾气太重,没事的时候好好修修心,不然会倒大霉的。” 沐南站在原地,身子很僵硬,只是微微转动脖颈,眼球极力想要跟随薛忘忧的身影。 薛忘忧正大光明的把金字玉牌进自己怀里,看着那些脸错愕的人,冷哼一声,面朝向李梦舟,猛地一挥手,李梦舟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本躲避不了,双膝一软,便半跪在了地上。 “真是孽徒啊,杀人都不知道把行踪隐藏好,搞得那么麻烦,真是气死我了。”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