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然抬头望着端坐饮茶的中年男子,一头很柔顺的白发随意的挽着,举手投足都很淡然,不像是一位剑仙,而只是步入中年的普通人。 王乘月是近代第一剑修,也是世间唯一的剑仙,更是毫无疑问的天下剑首,但凡剑门中人,都对王乘月俯首,纵使存在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愿拜剑仙,但该有的尊重也不会缺少。 宁浩然自然有他的傲气,他很敬重眼前这位剑仙,但能够让他甘愿俯首的却只有老师薛忘忧一个人,哪怕薛忘忧不是剑仙,很可能在这位剑仙面前也要俯首,但跟宁浩然的选择并不会产生矛盾。 王乘月自然也不会在意宁浩然是否会对他行叩拜之礼,至少他的眼睛里不存在无礼的彩,而且宁浩然是姜国剑门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于年轻的剑道天才,王乘月都很有宽之心。 “你的老师近来可好?” “回前辈的话,老师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 宁浩然的回答不卑不亢,很平静的看着王乘月。 王乘月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以薛忘忧现如今的境界,若能领悟我一道真意,勘破五境并不难,世间确实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 宁浩然的神情不再平静,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进展的这般顺利,虽然他等待了很长时间,但事先也没有想过在见到王乘月的时候,就一定能够求到剑仙真意。 毕竟真意和剑意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区别的,真意乃是剑仙浓缩的剑意髓,包含着剑仙无上的意志,被称为稀世珍宝也不过分。 正常的逻辑下,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随意的送给别人。 现在看来,剑仙不愧为剑仙,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因为剑门一脉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那么王乘月就可以毫无条件的贡献这份力量。 徐北寒在此时微微蹙起眉头,但他向来不会违逆老师的想法,老师决定的事情,他只需要听从,而不该有任何意见。 少女就更加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反正又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在宁浩然下得剑阁往姜国边境而去时,王乘月背负着双手,望着天镜湖面,轻声说道:“剑门需要更多的新鲜血加入,薛忘忧是距离剑仙最近的人,既然是宁浩然来到剑阁,或许便是一份机缘,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够救他一命。” 徐北寒不解的说道:“宁浩然的资质确实不错,但依然比不得姜国剑院里的首席和三先生,为何这份机缘偏偏落在他的身上?” 王乘月说道:“姜国剑院有那位首席,也有那喜好书法的三先生,薛忘忧又为何把宁浩然派来西晋求取真意?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不能悉他的想法,但我能够看见这片天地,薛忘忧求取真意是真,要我救宁浩然也是真。” 少女睁大闪亮的眼睛,鼓着腮帮子说道:“老师的意思,那个宁浩然要死?” 王乘月说道:“我尚且不能看破一个人的生死,但宁浩然的身体确实存在问题,他的心境很浑浊,想必是薛忘忧很耐心的教导过他,制了他的本,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宁浩然自己,若能得到一份造化,许能彻底解决这份隐患。” “宁浩然带着我的真意离开,返回姜国路途遥远,就算他不会想要去领悟那道真意,但切身接触下,也会受到熏陶,能够握住我的剑,他就算不能成为剑仙,也会成为很强大的人。” 少女很费解的说道:“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 徐北寒蹙着眉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说道:“宁浩然身上散发的气息,和他谈话以及行事的做派,确有些不同寻常的违和,那像是一种刻意的改变,他努力制着某些东西,不想让其跑出来,但凡他制不住的时候,宁浩然便也不再是宁浩然了。” 少女:“??” 王乘月望着徐北寒,笑道:“看来你的修行确实有很大的增益,为师很欣。” …… 姜国境内,距离那夜的暴雨倾盆已经过去了两天,雨停了,但光不盛,深山里透着意。 燕子镇之所以叫做燕子镇,是因为从高空望去,镇子的整体形状便好似飞燕,燕尾连接大山,燕嘴是为入口,地形并不复杂,却透着意味难明的玄妙。 “这便是燕子镇了。” 燕嘴处的青石板路上行来两匹骏马,马背上分别坐着一位破烂黑衣的少年和白衣洁净的姑娘。 望着前方消失在镇口的一辆马车,黑衣少年脸上透着倦容,有些苦闷的说道:“夜赶路还要堤防着被发现,我的右手好像更僵硬了一些,伤势也没有得到显著的好转。” 白衣姑娘清冷的面容上也隐隐有着一些疲倦,她看着前方来往的燕子镇居民,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抵达燕子镇,便先好好收拾一下,以最好的姿态去杀人。” 她语气很平淡的说出了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黑衣少年策马往前,轻轻甩动右臂,受着那依然明显的麻痹,说道:“杀人这种事情太过简单,而我们要做的却很复杂,这燕子镇的氛围倒是不错,我很喜。” 第四十三章 燕子镇(一) 小地方总会有更多的人情味,看着街巷间忙碌的人,李梦舟有一种恍惚间回到树宁镇的觉。 身处边陲荒原的树宁镇自然比不得燕子镇这般繁荣,但街巷之间也确实有共同之处,能够引起李梦舟的思绪。 李梦舟和古诗嫣牵着马走入燕子镇,立即便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修行女子大多貌美,而在小镇里也不会少见那些红齿白的娇俏少女,但终究与修行者有很大的区别,在普通人眼里,但凡生得极好看的姑娘,都该来自大城,也会有心思不同的人,觉得好看的姑娘或是公子,肯定是传说中的上仙。 其实修行者无处不在,只是也并非所有的普通人都能够认识到,在他们心中,这种人物也该是很神秘的,浑然不会察觉修行者就在身边。 李梦舟清楚那些异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但是看着自己一身破烂,觉得这也会是燕子镇居民投来注目礼的原因之一。 侧目看向古诗嫣间挂着的属于隗尼的钱袋,那里面足足有八十两银子,与其都让古诗嫣花干净,倒不如买件新衣裳穿。 远远跟着隗尼的马车来到燕子镇,中途虽然有休息的时间,但确实尝不到什么美味,李梦舟的馋虫早就活跃起来,他隐隐嗅到了一阵酒香飘来。 征询到古诗嫣的同意,两人便先去购置了新衣裳,依旧是一黑一白。 古诗嫣的白裙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在雨幕的夜空下与隗介战斗,又连夜赶路,早就让古诗嫣到不舒服了,女孩子家是比男孩子更加干净的,哪怕只是沾染到一点污泥,也无法容忍。 穿上新衣裳,李梦舟神焕发,彻底摆了被人认成乞丐的邋遢模样,俊男美女在完全不同的异样目光注视下进入了一家酒馆。 “老板,招牌菜都上,再来一壶好酒。” “得嘞,客官稍等!” 酒馆里有很多客人,自然也显得很热闹,跑堂的忙里忙外,在各个桌椅间穿梭。 不消片刻,菜肴和一壶酒便摆在了李梦舟和古诗嫣面前。 “客官请慢用!” 李梦舟确实饿极了,连忙倒上一杯酒,仰头饮尽,美美的砸吧砸吧嘴,便开始大快朵颐。 古诗嫣同样很饿,但她却吃得很淡雅,时不时地还朝李梦舟投去鄙夷的眼神。 就在两人餐一顿的时候,隗介和隗尼也已经回到了家里。 燕子镇由隗家和曹家划割领土,再算上属于朝堂的衙门,便是三足鼎立。 在明面上,当然还是衙门的权力最大,不到万不得已,隗家和曹家都不会主动去挑衅县老爷,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隗家和曹家都是商户起家,虽然有很多钱财,门下甚至都有野修为座上宾护航,但也不敢招惹朝堂官员。 隗家因受到某些限制,纵使有隗介这燕子镇第一强者坐镇,名头还是略逊曹家一筹,曹家财大气,盟友很多,燕子镇大半商户都在曹家的庇护下,隗家想要独占鳌头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隗祥作为隗家现如今的实际掌权者,本身也是三境巅峰的修士,尊隗介为父,拜其为师,可以说隗祥和其子隗尼都是由隗介教导踏上的修行路,若按山门规矩来算,他们父子俩还算是师兄弟,但在世俗里,自然不可能这么算,世俗的许多规矩远比修行世界繁琐得多,显得很不体面。 他想着当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或许那个人早已将隗家遗忘了,他们隗家不应该继续低调下去,隗祥也很想摆朝堂上某些人的控制,他不愿做卒子。 可惜隗家十数年来的发展受到限制,虽然也秘密培养了很多高手,却依旧不足以掌控整个燕子镇,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外在盟友的力量。 听到隗介和隗尼回到了燕子镇,隗祥亲自来到府门外接。 隗介站在车厢前,隗尼从车厢里慢悠悠的走下来,六名护卫横成两排,站在马车头尾,恭敬的朝着隗祥行礼。 隗祥是笑容的正要上前给隗介见礼,但隗介摆了摆手,虽是义父,但他还是率先向隗祥拱手,脸平静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府里再说。” 隗祥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和隗介并肩朝府里行去。 …… 坐在客堂里,桌上备起茶茗,隗祥看着隗介说道:“曹家最近动作已经有些嚣张了,隗家旗下多处生意都已受到打,生意一落千丈,若再不进行反击,燕子镇将再无我隗家立足之地。” 隗介说道:“曹家不足为虑,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我已经联系到了一些盟友,待时机成,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只是在返回燕子镇时,发生了一些变故,那才是我们目前最紧要解决的事情。” 隗祥蹙眉道:“返途中遇到了何事?方才我见尼儿面透着红润,十分的不正常,他自小体弱,十二岁开始便长了惰,能躺着绝不愿坐着,惫懒至极。” “原本我隗家便很少出现具备修行资质的人,我祖父没有,父亲也没有,直到我这一辈,父子俩人才拥有了踏入修行路的资格,甚至尼儿的资质还稍胜于我。” “我花费了半生时间,才勉强踏入三境巅峰,很难再有前进的机会,但尼儿自幼便被义父教导,如今本该能够与我比肩,却因那懒惰的病,整天萎靡瘫在榻,连二境都走不出去,实在让我到忧心。” “隗家偌大的家业,如何放心的在他的手里。” 每一个父亲都有望子成龙的愿望,此刻隗祥便深深到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他虽然纳了几房小妾,但却只有隗尼这一个独苗苗,就算想要再生一个,也是力不从心,或许也本不再具备这种能力,就算隗尼再不成器,他也只能花更多心思来教导,总不能坐看隗家走向灭亡。 隗介受过隗祥父亲的恩情,又在燕子镇住了大半辈子,是真的把隗祥看做自己的孩子,把隗尼看成自己的孙儿,他想着,隗尼现在年纪还小,总会成长起来,只要他还活着,就肯定能够保证隗尼的周全。 “尼儿在风客栈里遇到了一位姑娘……” 隗介将风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隗祥听,言罢,又很凝重的说道:“我猜测那女子有很深厚的背景,修为于我只强不弱,听那女子言及,应该不是姜国人,这虽然让我隗家没办法借助那女子身后的背景,但换个方向来想,却也更利于控制,毕竟单单是那女子的修为,便足够强大了。” 就连当初的隗尼都能联想到借助古诗嫣的力量来统治燕子镇,隗祥自然也一瞬间就明白了古诗嫣对隗家的重要,但前提还是得真的把古诗嫣变成自己人,否则就是主动招祸害了。 隗祥担忧的说道:“义父与那位姑娘过手,尚且不能胜之,若是惹恼了她,岂非变成大麻烦?” 隗介说道:“在我察觉到自己不是那姑娘对手的时候,便选择了暂避锋芒,我明显能够知到那姑娘身上的杀意,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那姑娘并没有追杀我。”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存在着某些问题,或许那姑娘和其身边的少年也来到了燕子镇,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却可以正好借此完成我们的目的。” 隗祥面沉重的说道:“我会即刻吩咐下去,让手下人注意燕子镇里陌生的姑娘和少年人,若他们真的出现在燕子镇,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隗介的强大,让他很有自信,哪怕才败在古诗嫣剑下,可这里是燕子镇,是他的地盘,他不会再输第二次,但是隗祥的心思却更深一些,他想到了某些不得不注意的问题。 双方的恩怨并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既然已经在风客栈收手,自然没有必要又专门追到燕子镇来,或许那姑娘和少年的目的不在隗介,他们出现在风客栈,很可能本身就是要来燕子镇,只是偶然发现隗介和隗尼就是燕子镇的人,才将计就计。 单凭这些,隗祥猜不透里面真正的意义,但对方别有目的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燕子镇里风波渐起,任何风吹草动,都该谨慎对待。 隗介也能想到李梦舟和古诗嫣不杀他,很可能是要他帮忙带路,但他还是选择了连夜冒雨返回燕子镇,就是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他并不在意李梦舟和古诗嫣存在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能够确定他们现在就身处燕子镇,隗介就可以准备有所行动了。 甚至可能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打破燕子镇的局面,将曹家踩在脚下,竖起隗家大旗,摆朝堂上的控制,只有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够在这世间生存,也不必再恐惧于那个人的身份。 没有人知晓,隗介始终都对修行山门存在着一种执念,当年失之臂,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可能进入那些强大的修行山门,但他还是抱有着这种幻想。 四境的野修若是想要进入某个修行山门,当然是存在着可行的,但这种可行只在于那些四境宗门以下,五境的宗门是不会瞧得上半路冒出来的野修的,哪怕这名野修具有四境的实力。 四境的修行山门因为不存在迈入五境的大物,在没有人跨过那个门槛之前,壮大宗门势力的方法,就是收更多的四境修士。 但五境山门里本不缺少迈入四境的修行者,自然没必要浪费那个资源去接收野修进来,隗介的想法当然不可能在四境宗门,但他以为只要自己背后有着足够强大的背景,应该还是能够进入五境宗门的。 所以他会不余遗力的壮大隗家的规模,以此来作为跳板,顺带着若是能把隗尼带入某个五境山门里,那么隗家将永世不朽,在他寿终正寝时,也不必担忧隗家会没落。 在隗祥派出府里的力量探查燕子镇里出现的陌生男女时,李梦舟和古诗嫣酒足饭后,也在燕子镇的街道上闲逛。 在酒馆里,李梦舟也不是光吃饭喝酒,不着痕迹的也打听到了一些燕子镇的势力分布,知晓隗家最大的敌人便是曹家。 曹家里自然也有野修客卿,但多是在三境修为,甚至二境远游,虽然数量超过隗家的野修客卿,但终究不存在迈入四境的大修士。 但曹家也不是吃素的,在力量上不如隗家,他们便换一个路来走,不惜耗费巨资笼络了燕子镇方圆附近许多野修。 虽然每一个都不够隗介牙的,但胜在人多,而且三境巅峰修为的野修也不在少数,在脆弱的蚂蚁多到了一定数量时,就算体积要比蚂蚁壮硕很多的野兽,也会生出忌惮,不敢冒进。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