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氏是燕国栋梁,这些年多亏你们了。”少宋子柔声对令翊道。 令翊行礼,行动间都是铿锵之意:“死战以卫燕是令氏家训,令氏子不敢一或忘。” 少宋子忙请他免礼,看着身材高大、神情坚毅的令翊,再看看眼圈微红的俞嬴,少宋子仿佛看见令氏将来是如何护佑女儿的。是啊,令氏与燕侯同宗同源,几百年守卫燕国,这种与国同脉的将门世家自然比方域那种新进之臣要可靠。 少宋子出身宋国,是燕侯继室的媵人,虽蒙君上宠,却始终未被正式册为夫人,她又没有儿子,平时不愿多掺和外面的事,更不想惹恼燕侯宠臣,但这次为了燕国,为了女儿不至于离失所,少宋子觉得,自己还是该与燕侯说一说。 少宋子对俞嬴和令翊道:“令氏是燕国栋梁。你们放心,君上自然是知道的。” 这话的意思,众人都懂。 俞嬴微笑着说出此行目的:“于抗齐之战,俞嬴有一二小策想进与君上。” “那更好了!”少宋子笑道,“我先代君上谢过公孙。”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俞嬴和令翊从少宋子处告辞出来。待出了门,坐上车,令翊看着俞嬴早就不红了的眼睛:“适才,先生是真伤怀,还是做出来的样子?” 俞嬴嗤笑:“都尉说呢?都尉不愿意红眼圈,自然只能俞嬴红眼圈了。” 令翊清清嗓子,似极随意地道:“先生总说四海飘零,若不厌烦燕国,不妨就留在燕国算了。” 俞嬴看他。 不等俞嬴回答,令翊又转而说起别的:“先生除了会宋人语,还会讲哪国话?” 俞嬴也便不回答头一个问题,转而回答第二个。她倚着车壁,拿出手指来掰算:“那可有点多……” 看她那样子,令翊轻声笑着“嘁”了一声。 暮时分,有寺人来令氏府第传谕,说请俞嬴先生明进,君上问策于先生。 第9章 俞嬴说燕侯 昨在少宋子面前,俞嬴是“公孙”俞嬴,可以红着眼圈诉说家国不幸,飘零之苦。 今天,俞嬴只能是一位谋士。 故而,昨俞嬴穿得像个燕国都城中的公卿贵女,今天俞嬴的衣服要简素得多。 俞嬴坐在车里,突然想起自己生前去见赵侯的事。当时已经在列国中有些名声了,不管好名声坏名声吧,至少去见哪国国君,不用这样在装扮上费心。辛辛苦苦十来年,一箭来,还要从头来混…… “先生从前游说过哪国国君吗?” 送她去门的令翊问。 “不曾。”俞嬴道。 “那为何不见先生慌张呢?” “都尉如何知道我不慌张?” “自然是看出来的。” 俞嬴叹气,促狭心起:“那都尉把鼻子凑到我眼前来,看出我慌张没有?” 令翊:“……” 俞嬴笑起来,适才觉得辛辛苦苦十来年白混了的郁气一扫而空。 带着这股子轻快,俞嬴走进门,进了门,脚步便沉了。 其实今见燕侯,能否为新河大营说来援军,俞嬴并没有太大把握。 燕侯为何以方域为上将军?令氏是与燕侯同脉的将门世家,令翊之父令旷守燕国北部门户,是燕将中第一等的人物,何以方域敢只给令朔两万兵卒守新河,令朔前去求其增兵,他断然拒绝?方域不怕令氏为难、燕侯责罚吗? 燕侯自然不会责罚。 燕侯如此,固然或许有些“臣争则君稳”的君王心术在,更多的,恐怕是与方域在抗齐之战上意念相合。 被寺人带着走进燕侯常议事的侧殿时,俞嬴有些诧异,殿内不只有燕侯,还有燕国太子友。 燕侯老了很多,头发斑白,脸上皱纹横生,跟俞嬴十几岁时见到的中年人看起来几乎不像一个人了。虽然一胖一瘦,俞嬴却觉得他有些像齐侯贷。 太子友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也像燕侯一样高大而瘦弱,但相貌更好一些,像个读书的士人。 这些不过是一眼间的转念,俞嬴上前,燕侯和太子相,双方行礼。这是正经士大夫见诸侯的礼数。 双方入座。 “先生远道而来,出奇谋,使我燕军大胜齐军。寡人真是多谢先生了。”燕侯先道,“听闻先生出身俞国宗室?” “是,俞嬴是公子景嬴的族妹。多谢君上让人为先姊持身后事,并给其极尽哀荣。”俞嬴致谢。 燕侯微笑一下,咳嗽几声道:“先生莫要客气了。当年齐侯奔燕,与寡人诉说河间之难,又说了公子之义。公子以一言息两国兵戈,不惜己躯,护得齐侯平安。齐侯何其有幸,得如此义士相助?如此义士,寡人又焉能令其身后潦草?” 俞嬴再行礼拜谢。 客气话说完了,下面该说正事了。 “于抗齐之事,听闻先生有克敌奇谋以教寡人,寡人敬闻。”燕侯道。 “俞嬴曾听闻一位东邻翁的事,想讲与君上。有贼人入东邻翁之宅抢其财货。东邻翁有五子,翁令一子守大门,一子守堂前,一子守牖下,其余二子分守于二室内。 “有路人劝曰:‘兵法云:凡兵之道,莫过乎一。’1今贼人众,而翁之子寡,贼人强,而翁之子弱,诸子合守,或还有一线生机,奈何令其分守诸门户,守望不得相助?贼人逐个破之,何其易哉!’”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