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片栏杆后面都是一个囚室。毕竟是依托自然而建的地方,这些囚室便也有大有小。相同的是里头传来的腐臭气息,各样秽物堆积久了,又在一个大体封闭的环境里。我被熏得眼睛都开始刺痛,忍不住去打量旁边那个真魔教教徒。见他撇着嘴、半垂着脑袋,人还是森森的,和在外头时一个样子。 “……”或许吃多了“血食”,人的嗅觉、味觉是会失灵的? 我眼皮跳跳,缓缓挪开目光,又去仔细看囚室中的景象。 做好了目睹人间惨剧的心理准备,可当我的视线真正适应黑暗,却发觉囚室当中是有许多堆积的杂草、不同形状的杂物,可要说有什么东西能和“人”挂钩,那是真没见到。 再有,细细想来,进入此地到现在,我还没听到自己与穆扬的脚步、呼之外的动静。 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我用带着古怪的口吻问那魔教护法:“穆叔,父亲养的那些血奴呢,莫非都……?” 我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穆扬明显明白。他语气比我更古怪,“血奴自然不住这地方。少主既然知道他们,怎么又?” 我俩同鸭讲了半天,终于相互搞明白。原来再早些时候,这些囚室的确人为患,但那都是壮护法前任的亲近手下。沈通就是在这儿,将他们杀了个血成河。 但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此外,与我从前想象的不同,沈通是养了一群男女用作修炼功的储备,但他们并未生活在这暗无天的囚牢中。相反,太平门给他们的待遇着实不错。吃穿不说顶尖,却也能一两顿干食,时不时还有吃。放在外头,这已经是一些富农才有的待遇。 穆扬还拿平平淡淡地口吻和我讲,许多人被卖来后不愿离开。毕竟掌门修行并非一口气要人命,回到家中才可能是饿死结局。 至于孩子生下来便是一个死字,穆扬也有说法:“放在外头,孩子也没那么好养。一家兄弟五六个,活下来一个都是常事。既如此,他们就当把孩子早早埋了,不就完了?” 我听着,先是瞠目结舌,再是哑然。 “这?!”一个字音冒出来,意识到自己不该是这样态度,我匆匆改口:“咱们门中,哪来的钱财供养他们?” 穆扬没起疑心,只又一次测测地笑了,说掌门自有手段。 我默然,一时甚至升起几分茫然。“是吗,原来世上还有许多人要饿死”“谢玉衡在镇子里从未有一天短我吃食,一三餐顿顿能有吃,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不同念头织着,又有一瞬,我甚至想到“若’血奴‘们当真是自愿留下,我一心要救他们,是不是在自讨没趣”。 后头那些想法迅速被我了下去。 不管穆扬把那群人描述得再“自愿”,人吃人都是错的! 只是,看着穆扬那不在乎的态度,我又浮出一种全新的茫然。 按照王霸虎的说法,我在极年幼时就被沈通收养,身旁都是如他、如穆扬一般不把“血奴”当作同类的恶人。如此一来,我为何还能保持如今的心境,一心想要救人呢? “总不能,”我嘀咕,“是因为我喜上谢玉衡,顺道也喜了他待旁人的态度?……啊,那看来我是真的极喜他了,连自小受得教导都能忘掉。” “少主,”穆扬再度开口,打断我的思路,“前头抓住拿偷弓之人,就被关在此处。” 我眨眨眼睛,回过心神,应他:“你在外头掌好火把,我进去看看。” 穆扬回答:“是,少主。” 伴着跃动的火光,我第一次踏入囚室。 早知道里面没人,我虽还有些心理障碍,却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放缓呼,目光转动。片刻后,我轻轻“咦”了声。 原来就在我进入囚室的地方,手边影当中,摆着一个不大不小、差不多能有人半身高的柜子。 与囚室当中的凌相比,这个柜子便显得过分整洁了。忽略掉迸溅在上面、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的污痕,它简直与整个山窟格格不入。 抱着好奇心,我指头落在柜子上。触手没什么粘腻,让我愈是放心。稍稍摸索一下,就找到往外拉的把手。 “咔哒”。 屉在我手中打开。 穆扬非常识趣,把火把举了过来,让我正好看清里面的内容。 一颗、两颗……无数颗……人齿。 我浑身一震,前头的所有镇定在此刻轰然坍塌。眼里不光是小小的牙齿,还有它们上面粘连的、已经干涸了的血,是在屉壁的暗污上动的白蛆虫,是曾经发生在我身畔的一幕幕凄厉场面。这所有相加,让我双腿近乎虚软。若不是手上勉强算有支撑,我怕是要直接落在地上。 可也正是手上的支撑,让我有种强烈的、去寻水来将自己清洗干净的冲动。沈浮啊沈浮,你难道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区区几颗牙,与你曾经发明出来的“笑面佛”相比算得了什么?……虚伪、佯装善良,你究竟—— “少主?” 穆扬在旁边叫我。 我又是一震,思绪回笼。眼睛眨动一下,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眶已经变得酸涩。听穆扬和我讲话,说:“徐护法前面自偷弓人身上取的东西该在下一层。” 我沉默片刻,“知道了。”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