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禾哦了一声,认可地点点头:“她若手段高明,礼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但——国子监那边总该知道吧?” 郑嘉禾扫一眼阶下站立的大臣们,问:“曹应灿呢?” “国子博士,曹应灿大人到——” 大臣们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曾经那个屹立在大魏朝堂上,刚正不阿、 头花白的老臣走了进来。 他虽然离开朝廷的政治中心已有将近三年,但他在许多老臣心中,还是那个威望颇重、跺一脚能让长安城抖三抖的曹相公。 郑嘉禾看着曹应灿走到大殿中央,在他作出行礼的动作之前,含笑开口:“曹公免礼。你这学生的事……” 曹应灿依然 袍跪了下去,脊背 拔,面 平静道:“臣有罪。” 郑嘉禾意外地挑了挑眉 :“哦?” 曹应灿道:“在邵煜入国子监之前,臣偶然收她为徒,发现她颇有天分,于是鼓励她入国子监读书。当时她就曾经向臣表明身份,是臣帮她继续隐瞒下去,并让她一路科考入翰林。” 他顿了一下, 着众大臣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说:“臣不过是想看看她的水平究竟如何,考过便罢,无意于欺瞒朝廷。前些天,臣还与她商量了辞官的事。” 说完,他回头往殿外扫了一眼,那里站着几个与邵煜一同中榜的新科进士,他们官阶不够,不能进殿,只能候在外面。 说是等消息,其实是看热闹居多。他们中许多都是有身份的高官之子,却被邵煜一个无名小卒比下去,如今还爆出这是个女人,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愤怒!简直是奇 大辱。 众人之中,只混了一个张羡之,有些焦灼地望着殿内,在心里期盼着好友邵煜能活下去。 含元殿内,曹应灿又扫视一圈大臣,脸上 出了轻蔑的表情:“臣也没想到,外面这一群男儿,竟然连个女子都不如。” 刹那间,站在门外看热闹的几个人,从头红到了脖子 。 第95章 指使? 几乎已经只手遮天 趴在地上的邵煜缓缓地抬高身体, 转脸看向曹公。 她是没想到曹公会这般 护她,一力为她承担罪责的。 但曹公声称她要辞官—— 不,她拼尽全力考进来, 就绝没想过要离开! 邵煜视线有些模糊,她动了动 , 想说什么,却知道眼下绝不是她开口的最佳时机。她应该先保住命,免掉罪,至于其他的……再做打算。 邵煜心中思绪翻涌,大殿内也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正当大臣们神 各异, 想要开口的时候,高位之上, 传来了太后娘娘的朗声大笑。 “曹公说的, 也是朕想说的。”郑嘉禾又把目光投向礼部的几个官员,和带头来求见的闵相公,语气中有些揶揄的味道, “你们当初是怎么阅卷的, 怎么这大魏那么多男儿, 偏偏选出来一个女状元吗?” 大臣们脸 变得更加难看。 若说邵煜才不配位, 岂不是要承认他们当初阅卷失职?可若说阅卷没有问题,不就是在变着法儿地夸这个犯了欺君之罪的女人吗! 这真是怎么说都有问题。 而太后几次三番把矛头对准他们这些大臣, 也让有心之人![](//www.wedalian.com/ig/min.png) 地察觉到,太后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果不其然, 在太后话音刚落没多久,她再次开口了。 “曹公为人端方,教导出的学生, 定也是不会差的。” 郑嘉禾站起身,抬步走下御阶,颜慧跟在她身侧扶着她。她缓慢地走到了邵煜身前, 边弯起淡笑:“一直说任人唯贤,用人唯才,所谓科举之道,便是选贤举能,为大魏择出富有才能的官员。你们既然选出了这么一个状元,又为什么要让她辞官?” 闵相公面 一变,固执道:“她瞒天过海,犯下欺君之罪!” “君?”郑嘉禾抬目,“你是说皇帝吗?” 先帝驾崩三年有余,小皇帝也已经五岁了。 但他因为摔下假山伤了脑子,到现在连话还说不利索,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痴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皇帝迟早会被废掉,只是继任的会是谁,从前或许是看那些宗室子,现在,估计要看太后肚子里的这一个了。 说邵煜“欺”这么一个君,着实有些可笑。 闵相公脸上有些挂不住,绷着脸说:“她欺瞒太后,欺瞒朝廷,胆大包天!太后若要容忍这等罪行,请恕老臣不能心服!” 郑嘉禾问:“所以闵公 意如何处置?” 闵相公又有些卡壳。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直身跪地的曹公,又扫一眼大殿中心思各异的大臣们,一时下巴紧绷。 在来含元殿要求面见太后之前,他与一众大臣一致认为,这欺君之罪是要斩的。但偏偏曹公站了出来!虽然他对曹公没什么特别的敬服之情,但曹公在朝廷上残存的影响力,让他说不出那个“杀”字。 郑嘉禾又转目望向立在殿中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源。 她笑了笑:“郑公的意思呢?” 邵煜与郑嫣的关系,郑源一直都是清楚的。而此时这个局面,想必他也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是由郑嫣在背后一手策划的。以郑嘉禾对他的了解,不管他内心有多少疑虑、多少不赞同,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违背她们目的的事。 郑源顿了一顿,抬步出列。 他身体微微前倾,拱手道:“臣以为太后所言极是。” 此言一出,大臣们脸 都变了。 闵相公 口而出:“大魏立朝三百余年,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道理!荒唐!荒唐!” 跪在地上的曹应灿面 也有些变化。 显然,他只想保住邵煜的 命,不想让邵煜继续站在朝堂上。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既不坏了规矩,又能保住学生 命。 曹应灿沉声道:“臣代这学生多谢太后娘娘看重,只是规矩不可废,她理应辞官归家……” “为什么不能为官?”郑嘉禾打断了曹相公的话,她看着闵相公,含笑问,“闵公是想说,女子不得干政吗?” 闵相公噎了一下,脸 发青,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不就等于指责太后?但太后是太后,是天家妇!这和女子通过科考为官是一回事吗? 郑嘉禾点点头:“既然女子可以参与政事,那与为官又有什么区别?闵相公入朝几十年,不会还纠结于这等虚名吧?” 闵相公:“……” 虚名?这怎么会是虚名? 他想反驳,但郑嘉禾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环视一圈殿内或站或跪,低着头各怀心思的大臣们:“邵煜入翰林院不过半月,各位 卿急什么?若她真有才能,不负状元之名,难道各位也要因这些迂腐的理由,让大魏失去一个富有才能的良臣吗?” 曹应灿不会想让邵煜死,郑源站在她这边,而这大殿中有些分量的其他大臣,或多或少地都在观望。 郑嘉禾稍顿片刻,目光瞥向邵煜。 “邵 卿。”她淡声唤道。 邵煜身形一颤,调整姿势跪好,俯身叩拜下去:“太后娘娘。” “你既然已入翰林,需尽心尽责,做好分内之事。三个月后,朕再看你的表现。” 寥寥几句,直接把对邵煜的处置定下。 反应过来的大臣们对视一眼,顿时有些慌 。 居然、居然真的让这么个女人继续在翰林院待下去了?! 闵相公立时跪地,大声道:“太后!” 他的声音强烈地传达了他的不 ,而那些平时就与他比较亲近的大臣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 一时间,大殿中跪下了足足有一小半的人。 但今 含元殿这次朝议,本就是因邵煜而起,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对邵煜身份不 ,想要给她定罪的大臣。有了曹公、郑公、太后的态度,仍坚持原有态度的,已经不足一半了。 郑嘉禾 畔勾起微笑:“尔等还有异议,就写个折子送去蓬莱殿吧。” 说完,她径直向前,越过曹相公、邵煜与诸位大臣,脊背 拔地走出了含元殿。 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被大臣们在朝堂上质疑弑君,只能苍白着脸力证清白、以求朝臣支持的她了。 …… 看见太后走出大殿,一直在门外等待的张羡之立时冲了进去,扶起跪在地上多时的邵煜,急声道:“煜弟!” 他一时没改口,邵煜抬起眼帘,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张羡之低下头,扶着邵煜起身,她站稳身体之后,就朝张羡之摆了摆手,踉跄了一下,朝曹应灿走去了。 “学生拜见先生。”邵煜拱手躬身,声音有些沙哑。 曹应灿站在那里,一手背在身后,微眯了眯眼。 “你随我来。”他道了一句,转身抬步向外走去。 邵煜默了默,连忙跟过去,张羡之只得看着二人走远,心中却放下了一口气。 没有 命之忧就行。 邵煜跟着曹应灿出了 城、皇城,坐上马车,又一路被带到曹府。 直等跟着他入了府中正堂,曹应灿才在椅子上坐下,面 一沉,冷声道:“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 邵煜又跪了下来。 “今 多谢先生替学生解围担责,”邵煜面有愧 ,“学生不是有意要欺瞒先生……” 曹应灿冷笑一声,直接问:“是谁指使你的?” 邵煜一愣。 曹应灿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说吧,你身后的人,是谁?” 邵煜脸颊涨红,辩驳道:“此事皆为学生一人所为,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我的家人没有关系!” 曹应灿显然不信,他端起手边的凉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突然问:“是太后?” 邵煜抬头,声音中有些疑惑:“太后娘娘怎么了?” 曹应灿看她反应,心中的怀疑稍稍减轻。 他把杯盏放下,道:“过几 就去辞官吧。” 邵煜顿时有些急了:“先生为何一定要学生辞官?太后娘娘都允准学生继续在翰林院待下去……先生,您从前还对学生说,等有朝一 考取功名,定要尽职尽忠,做一个清正廉明、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大魏没这个先例。”曹应灿面无表情地说,“老夫一世清名,不能因为你这个女子,坏了朝廷的规矩。”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