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放不下洛水递过来的那一眼哀求,若是真的,岂不是走投无路,“可是骗我对她有什么好处?而且洛水元君好像认识我,在我出生前便见过我。” 沈溯微因帮徐冰来处理这桩私事,对前因后果也有了解,闻言怔了一下。 “你出生前发生一件事:掌门携女赴宴,那场宴会正是尹湘君做东,因要讨论天梯最后几块碎片的归属,四大仙门和几个凡间小宗门的掌门长老齐聚一堂。但是中途遭遇魔物袭击,死伤惨重,掌门夫人也是那次陨落。” “当时便有言说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尹湘君自己也受了重伤,境界止步半步化神,言也慢慢消失了。” “当宴席,洛水在席间,她见过掌门夫人、见过徐芊芊都是可能的。但你母亲有你,是掌门躲至南陵的事情了。当时各宗门都忙着清点伤亡,洛水该在灵越仙宗内。她此话岂不是暴了自己,她当跟去了南陵。那你的出生,也不知是否和这两人相关。” 沈溯微说着,指尖抚过徐千屿的额心的朱砂,轻道,“另有种可能,太上长老派人杀你母亲的时候,洛水在场。” “第三种可能,她本不认识你。不过是她编出来骗你,引你去救她。” 说回原点,两人默了片刻,都是无奈一笑。 徐千屿叹了口气道:“不论真假,此事是不是要告诉师尊?” “不用担心。”沈溯微拿起传讯木牌,低声道,“蓬莱提供木牌,正是便于传递信息,这些事情我会报给林长老的。” 沈溯微看着她道:“我将疑点都告诉了你,你还是要救她么?” 徐千屿想了想,点点头:“她毕竟帮我一次,我理应还她一次。” 沈溯微亦点点头,徐千屿的心赤诚,他很了解。刚要开口,徐千屿两指抵在他上,笑道:“师兄,不用你掺和进来。” 她的瞳子极亮,显然有了主意:“我帮洛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你的怀疑不无道理,若真有谋,不至于牵连了你;她既然求助我,我有我的帮法。” 沈溯微不多干涉她,单手拢好衣裳道:“好,你自己小心。想出来办法,同我传讯。若有问题,便来找我。” 徐千屿原本走了,但她立在门口回看了一眼。沈溯微立在桌前摆传讯木牌,身很窄,背影直隽秀。 她忽然联想到衣襟之下无人窥见的伤痕,心里想,应该是很痛吧?痛的时候,怎么都不表现出来呢?她便莫名从中看出些孤寂的味道。 她慢慢折返,从他身后小心地贴抱一下,不等师兄反应就一气狂奔下楼,心中暗笑,觉又有了勇气。 * “先与。”楚临风挡在门口,说游给他们两人传话。他煞有介事地观察一下四周,弯贴近她的耳朵,“他看见尹湘君脸上有魔纹。” 他的嗡嗡声刺得徐千屿后退一步:“知道了,谢谢你。” 修仙者面生魔纹,不一定入魇,但一定是内功或是心境出了大问题。 这就对应师兄的猜测,尹湘君或许己身修炼出现问题,才将身为医修的妹妹强行带在身边。 徐千屿从门看着自己的室友涂僵。 涂僵大概以为徐千屿关在静思阁,不会回来了,她不必再受迫,这两张也都是她的了,大有翻身之意,口中哼着小曲,将徐千屿的法器扫落一地,往她的上大摇大摆地一躺。 谁知刚躺在上,身下传出一个暴躁的声音:“你谁啊你?起来!要死你爷爷我啊!” 声音直怼耳朵,涂僵吓得一跃而起,徐千屿紧接着推门进来,更令她双重受惊,呆立当场:“你回来了?” 徐千屿:“是啊,很意外吗?” 枕下的申崇叶片骂骂咧咧地钻进徐千屿袖中。涂僵心有余悸地盯着她,心道这个人确实门,不好招惹。她随着徐千屿的冷然的目光,看向地上的法器:“不是我扔的,刚才风一吹——啊,你做什么!” 她的傀儡已经被徐千屿夺过去,抱在怀里。涂僵牵丝一收,将傀儡夺回来,徐千屿又飞快地抱了回去。 徐千屿看着丑娃娃,若有所思,随后突然持剑,猛地朝傀儡背后的丝线砍去。 涂僵虽然吓得面惨白,大叫一声,但丝线没有被全部砍断,她也没受到伤害。 徐千屿:“怎么砍不断?” 涂僵嗤道:“这是一种咒术,咒术不为器物所伤,你就是把它砍成八百段也没法摆控制,只有解咒才行。” “你很擅长咒术吗?只能控制这个丑娃娃吗?” 涂僵语气中带上一丝傲:“当然不止。我们天山内门修高阶傀儡术的,只有我一人。就连你我也能控制。” “你可以控制我?”徐千屿好奇,“你试试?” 涂僵袖中抖出银亮丝线,朝她面上一抛。徐千屿觉周身关节像被蜘蛛啃咬一般,有细微痛,不过只有一瞬,那些丝线全然融化。 “你修为在我之上。太耗灵了,不成。”涂僵顿了一下,尴尬道,“咱们就不要相互损耗了吧,留一点对付魔物。” 徐千屿朝涂僵勾勾手:“你来帮我一个忙。” 涂僵凑过去,听完大骇,尖声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管裁决的事?我凭空了仇家怎么办?我不干!我不干!” 徐千屿被她叫得脑袋发痛,手上拈出一枚点心,放在她眼前:“你吃了船上准备的点心?” 涂僵闭上嘴。 是了,见第一面时,她手上端着盘,刚从餐点的小舱进食回来,还吃了不少。 徐千屿手指一动,学师兄那般将点心平整削去半个,出滚圆的虫卵。 涂僵面大变,“呕”了一声,开始弯猛抠嗓子眼,但徒劳。 “我有解药。”徐千屿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且我没吃点心。你若不配合也无妨。易嘛,自然是双方同意才好。放心,我会给你收尸的。” 其实徐千屿全然不知这虫卵会有什么作用,但吓唬涂僵,自然是不遗余力。 因事关己身,一刻钟后,涂僵被迫与徐千屿商讨解咒相关事宜。 但两人都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 次一早,除沈溯微、林殊月,蓬莱其余弟子都坐在阁子内,外加一个涂僵。 虞楚一见涂僵便吓得挽住徐千屿的手臂,但涂僵面如土地抱着傀儡,想着蛊虫的事,没顾上注意她。 徐千屿已将尹湘君的异常简单地告知他们,蓬莱自有传音入密的方法,不会被旁人所知。 苏鸣玉道:“我只知道尹湘君和洛水元君是胞兄妹,模样分外相似,关系也亲密。只是洛水元君在修为上差一些,至今只有元婴。” 云初竟知道不少:“岂止是差一点?洛水原本不是仙道中人。据说尹湘君生来有水木双灵,但尹洛水没有灵。你们知道,有灵者可以入道,修为越高,寿元越长;没有灵就是凡人,就算是拿丹药延年益寿,也终归有限。” 这一点徐千屿明白,因为徐芊芊就是这样靠丹药吊着的,即使她服用大量丹药,但她的寿命还是不比筑基弟子。 “尹湘君和洛水一母同胞,相亲相,入道前又有母亲嘱托,不忍与妹妹生离死别之苦,所以他愿意分自己的一个灵给洛水,这样两人便可以一起入道修炼。” 众人面都很凝重:“灵能分?” 云初心中嘲笑世人大惊小怪,殊不知他的师父易长老早已习得此法。口中却道:“对啊,当时的大能,都坚持不能有此先例。若灵真能转移,后强者掠夺弱者,豪奢掠夺贫民之事,便无法止。但是尹湘君心意已决,偷偷与洛水钻研此法,还是成功地将木灵剥离下来,分给妹妹。” 云初面嘲讽道:“但人既然生有双灵,显然是相互协调。原本尹湘君可以自愈,但是他非要分一个灵出去,剩下的水灵便常常伤及己身经脉,不得不让洛水帮他疗愈。洛水自是愧疚万分,因此这百年来,寸步不离,尽心服侍。” 徐千屿想了想道:“洛水毕竟是人,一两年还好,十数年也还行,若是百年都为他人活着,那也太累了。难怪她修为裹足不前,她这样虽然入道,但心结过重,始终无法观想天地,也没办法体会修炼的妙处了。” 徐千屿不是受得了挂碍的子。她心想,若自己是洛水,还不如当个自由自在的凡人,早早死了,一了百了。 虞楚道:“而且尹湘君也不一定没有怨气呀。说不定他自己很后悔分出一个灵,只是深埋心底。” “这便是所谓的‘久恩成仇’吧。”苏鸣玉叹一口气道,“原本是造化人之事,逆天而行反倒令兄妹离心了,但愿他们两人都能早破除障。” 徐千屿环视一周,问道:“林殊月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虞楚:“哦,说是去见新的天山弟子了。” 众人都沉默喝茶。 还有一个人也在找林殊月。 游将灵蝶送出,林殊月没有接收,灵蝶又飞了回来;他上下寻觅一圈,最终在甲板上看到了悉的背影。 林殊月手扶栏杆,劲装外罩一袭浅樱纱裙,束上绣蝴蝶,身姿柔弱轻盈。 游大步朝她走去,边走边摘掉右手护腕,出那个心形标记,深一口气,脑海中想着解释的措辞。 但越近,越到不对。 林殊月旁边分明还站着一个高大、戴银面具、不苟言笑的身影,看服制是他的同门。 林殊月的声音断续传来:“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若是我像你自信一样就好了。你在我眼中好像发着光一样。” 什么东西? 游立在她身后,浑身血凝固了。 这不是跟他说的,一模一样的措辞?她是不是认错人了?毕竟天山弟子都戴着银面具,确实不易分辨。 但理智告诉他,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他听了一会儿,将面具摘掉,面无表情道:“林殊月?” 林殊月愕然转身,瞳孔中闪过一丝慌。这一丝不自在的神情,令她过去所有脆弱、单薄的形象,都如粉尘倾塌了。 天山弟子:“他是谁?” 游冷笑一声:“我倒要问他是谁?” 林殊月转向那天山弟子道:“他是我的朋友。游,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游道,“我来就是想同你说……” 好了。他现在觉得没必要说了。 少年的线慢慢绷直,冰冷的瞳孔内倒映着两个紧挨着的身影,耳边嗡然一响。 他好像被一个女修给愚了。 哈哈,奇大辱。 他将灵蝶捏出来看了看,随后狠狠向林殊月袖子上一丢,转身就走。 脑海里却想到那天的夜晚的星。好长一段时间,他应该都都听不得吹风、星光、月亮之类的字眼了。 步履之间,船破晨曦之雾,数缕光从窗内投进来,将战船照得粲然生辉。 就在这时,船身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重重地向左边倾斜而去。游神情一凝,拔出剑。 悬铃大作,响彻三层战船,内里的弟子们也尽数出动。 混之中,两位裁决飞进人群内,洛水的琉璃灯,随着左右攲斜的船底来回摆动,很是显眼。 很显然,下面又有魔物或者蜃物袭击。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但这样的混正是良机。徐千屿给了涂僵一个眼神,涂僵从人群内穿出,默然跟在她的身后。 洛水一面安抚弟子们,一面扭过头,和走到她身边的徐千屿对视。擦肩而过时,她的眼眸柔顺而哀伤,出一种企盼。 涂僵手上捻诀,口中念咒,豆大的汗珠滚落,脸因紧张而苍白。 黑气从底层穿出,凝聚成形,其他弟子迅速围拢过来,徐千屿忽然动作,反身斩向洛水身后的丝线。 远看,徐千屿在砍这只魔;近看,她只是诛魔时砍偏了一些;万一解救洛水失败,就说自己乍然受惊,劈歪了,便有个借口。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