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徐千屿没想到他会拒绝,“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住吗?” 沈溯微道:“出门在外,客随主便。既然坐了天山的船,便守着天山的规矩。” “天山把我们同门分隔两层,不讲道理。不讲道理的规矩不用遵守。” “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沈溯微将手中糖人按颜排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道侣是分在一起的。师兄妹本就不该同宿。” 徐千屿:“那我就在这里睡,你我都不说,谁又知道呢?难道还有人盯着不成?” 沈溯微目光有些锐利地扫来,他越是这样警告,徐千屿越喜挑衅他,看他妥协。她舔舔嘴,捧着他的脸贴过去。 徐千屿明显觉师兄呼停顿一瞬,旋即他的擦过她的角,是个避开的动作。她惶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房里有一只灵蝶,悬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空中,拍打翅膀。 天山的灵蝶,在船上无处不在,可以负责通信、带路等等,在房间内也有一两只,徐千屿还以为是以防紧急事件所用。 徐千屿怔了一下:“……难道它在盯着我们吗?” 话音未落,灵蝶忽然朝她吐出一股水柱,直接将她的发髻打散了。 徐千屿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整个人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和师兄拉开一段距离,灵蝶这才飞到了一边。 这就是天山仙宗控制男女大防的机制吗? 徐千屿抹了把脸,愠怒之至:“你可以把它走的。” 沈溯微帮她将头发散下来,淡淡道:“我不行。” 徐千屿不信,毕竟林殊月都可以将灵蝶捉来传信,师兄怎么会不能呢?但他说得如此坦然,又令她半信半疑了。 徐千屿不信,出剑砍向灵蝶,灵蝶忽然冲出一股水柱,了她一脸。 也许天山有不外传之秘法,如同蓬莱的大阵一般,是外来人破不了的。 徐千屿抹着脸躲了回来,恨恨地坐回上。 沈溯微道:“你想叫它离开?” 徐千屿没好气道:“当然了,难道你想被盯着?” 沈溯微道:“此物灵智不高。你只要同它说,我们是尚未合籍的道侣,它自会离开。” 徐千屿心中一动,刚招了灵蝶飞过来,脑中赫然闪过系统的话,它说:“道侣,应该就是人间的夫呀,以后成双入对,夜相伴,亲密无间,还可以生一个小娃娃。” 但主角换成他们两个,徐千屿很难想象这幅场景。纵然知道是虚言,但她没来由地耳发烫,又极为忐忑恐惧,仿佛光天化偷了别人的东西一般,竟说不出口,半晌,梗了回去:“你怎么不说?” 沈溯微依言伸手,灵蝶翩翩落于他指上。沈溯微垂眼看着它,长睫上映着一点圣洁的幽蓝光泽,字句平稳道:“我与徐千屿,是尚未合籍的……” 还未说完,徐千屿忽然伸手一扑,那灵蝶便被赶得飞走了。 修仙之人敬重天道,常忌惮“言出法随”,话不能随便对灵物出口,否则可能成真。 师兄是追求大道之人,若是因为此事阻道,那便不好了。 沈溯微静默片刻,转头看她,似在询问。徐千屿道:“我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沈溯微将糖人从她嘴里出来,看了一眼,似在忍耐。又将融化的糖人抵在她上来回涂抹,直到将她上抹得晶亮润泽,才问道:“我们做的,难道不是道侣间做的事情?” 难道还是如徐见素一般,一拍即合又一拍两散? 他问得很平淡,但语气中莫名有种迫。 “那也未必。”徐千屿道,“师兄求道,谎话不宜随便出口。平时也多多注意,就不会陨落。” 有灵蝶盯着,徐千屿如芒在背,束手束脚,坐着也是不安:“那我回去了,明白天再见。”说罢便拿过糖人,在凳上一踩,直接跳出了窗外。 沈溯微没有追去,掀开被子,上有一枚掉落的发梳。他将其捡起来,在手中慢慢握紧,发梳的齿印在掌心内,一点轻微的痛。 被子里残留着一点雪脂的气味,但徐千屿离开了,这房内便莫名空寂,仿佛被干了活气。 他本是善于忍耐之人,但拥有之物,再剥离开的滋味,令人几乎无法忍受。但若一直心软,便永远无法得到。 今试探,大约对她来说,还是太突兀了。 他不想徐千屿,他想让她明明白白,心甘情愿。此事如诛魔一般,徐徐图之,为的是全部占有。 徐千屿出了门,便拿出一丸香笼大小的法器金银笼,趁左右无人,两手一扣,将那只灵蝶困在其中,系在身上,带走了。 系统:“你捉它干什么?回去折磨它报仇?” 徐千屿道:“它听见了那句话,我要留个纪念。” “我与徐千屿是尚未合籍的道侣”。 虽没说完,虽是谎话,但想起来仍令她心跳剧烈。 徐千屿躺在上翻来覆去,慢慢地舔着上的糖,心情很好,大发慈悲地让开一张,叫涂僵去上睡。 第114章 妖域夺魂(七) 徐千屿注意着头顶的动静, 好像是洛水元君来了,楚临风那边的纷才平息下来。 她以意识出窍,缓缓穿过上层, 正看见洛水元君治愈楚临风。 视野之内, 除萤火虫般的灵气之外, 看得最明晰的当属那盏七琉璃灯。其上有无数经纬在莹然转,徐徐地将一缕浅红之气绞入其中,红气体越来越淡,至于虚无。 “原来洛水的琉璃灯能收哀恸之气。” 涂僵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徐千屿心中骇然,一回头,正对上旁边漂浮的一只浑圆的、转来转去的眼珠, 便知道涂僵也在同一时间偷看上层。但不知道她使用的是何种秘法, 呈现出的是一只眼珠。 “什么是哀恸之气?” 涂僵嗤道:“你没看见吗?就那个红的。” “我自然看见了。”徐千屿不着痕迹道, “为何是哀恸?听说他刚才看见了蜃物, 我看倒像惊惧之气。” “你看来是真的不懂。”那眼珠子转了转道,“人有五之气, 赤主心病,青主肝胆,白主肺病,黑主肾病;既是红, 那便是忧思, 郁结, 痛楚;如果是惊吓, 那就应该是青的。” 徐千屿学到了一点新知识, 默记在心。但却纳闷为何楚临风见了鬼, 却吓出了心病。 “也不知他刚才看到了什么。”涂僵好奇地喃喃, “……妖是会更加锐一些。” “什么意思?”徐千屿竖起耳朵。 “楚临风不是半妖之体吗,你瞧他的身量、力气、头发和皮肤,哪样像个人了。有些妖物有自己的沟通方式,若见同类落难,会同身受,正如大雁会殉情,鸳鸯亦如此。这就好比你进了魔窟妖窟,看见一个人修被盛在盘里,炙烤上桌,你的反应估计和楚临风差不了多少。” 徐千屿闻言大震,在心中慢慢梳理。涂僵的话中信息不少:一是楚临风是果真不是人修,而是半妖入道。她仔细在背过的书册中回想一番,古西海的鲛人和龙人,都有蓝的发,只是没想到还能在现实中偶得一见。 二是,花凉雨与楚临风很有可能是同种妖物,而且花凉雨在变为厉鬼前,有惨然的遭遇,以至使楚临风受到了这种伤痛。 徐千屿收回意识,沉入灵池内看着花凉雨:“你也是半妖?” 花凉雨长发散,茫然看着她。徐千屿的意识光球试探地碰了碰她的头顶,又碰了碰她的双腿,不知她是龙人还是鲛人:“你是什么的半妖?” 花凉雨迟疑一下,伸出两修长而惨白的食指,竖在头顶上。 * 游擦着嘴角的血进了门,又收到了一只灵蝶。 陌生人的信上说,假如这会睡不着,甲板上的星光正好,可以一起观赏。 游将灵蝶正着看,反着看,他平为人刻薄,从未收到女修传来类似的东西。并且这个死烂打的措辞不像姑娘,想来这一定是哪个认识他的男修在故意捉他,但他实在想不出有谁这么无聊。 他本来想将灵蝶斩碎,但现在心情暴躁,却改了主意,装作欣然赴约。 他将面具扣在脸上,拿上剑。 准备趁机将对方暴打一顿撒撒气。 战船平稳行进,甲板上夜风扑面,海上波涛起伏,偶有一些漩涡。天气确实晴好,星垂平野,一望无际,令人产生天地博大而为人渺小之。 游看了一会儿星空,背靠在栏杆上,看着一个人影犹豫地从影中钻出来,慢慢地走近。她身量窈窕,肩上搭着两细细的小辫子,浅浅月,将对方的神情映照得生涩紧张。 连带着游也拘谨起来。 不是……跟他想的不同,还真是一个姑娘。 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是你?”游捏起灵蝶,警惕地问。 “我太紧张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林殊月瞥了一眼对方牌一眼,飞速地暗记下姓名,同他并肩看着海面,“游,我一早就注意到你了……” “离我远一点说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对方拿剑柄抵住肩膀退几步,“我不想违反门规。” 他接着道:“你爹娘应该教过你,女孩要矜持,不要没事扰陌生男修。” 随后游看到林殊月的眼圈瞬间红了,他顿了顿,“我没有骂你的意思。但是你确实……” “没关系。”林殊月看着海,泫然泣道,“我只是心情不好,但又不知道该向谁说。我以为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来是我会错意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了你。你回去吧。” 游:“……” 游:“……你怎么了?” 林殊月开始给他讲起了在宗门内孤独无助的凄惨往事。 一滴泪挂在长而翘的睫上,将落未落,美而不哀。 游默然听罢,他从来没见过身世这么凄惨的人。他忽然觉得对方也并非十恶不赦,大约她只是需要人倾诉,一时用错了方式,便单方面原谅了她:“我也常独来独往,我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一种自由。” 林殊月心内翻个白眼,口中道:“你与其他人不同,就算在人群中,挡不住地发光,如明月之于群星。你比我更有勇气。” 游道:“可是我戴着面具啊。” 这也能看出不同吗? 林殊月:“那你可以把面具取下来吗?” 游:“不可以。” 林殊月发自内心地叹息一声。 聊了半天,也不知道对方长得好不好看,这叫她有些进退维谷。 不过她并不介意。她还同时聊着三名天山的弟子,多了解一点天山的事情作为素材,并不算亏,于是她又与游共赏了后半夜的月光,修炼、兵甲之事。 林殊月的素材极为丰富,连天山炼器师最新的兵刃都知道细节。眼看着对方话多起来,渐渐有了兴趣,林殊月忽然歉意道:“我同门在叫我啦,我得走了。我叫林殊月,今天很开心,下次再见。” “……”游虽戴着面具不语,但能受到他很不高兴。 打断他说话的人合该杀杀杀。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