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微走到跟前,听闻徐千屿不高兴道:“师兄,你不能帮我梳吗?” 沈溯微一顿,看向镜中倒影的徐千屿的脸,确认她说的是让他来梳头。 他毕竟是持剑的师兄,与帮少女梳头,乍一看不能相衬。但她在境中,确实见过他挽发。他不是不会梳头。不过给别人梳还是头一回。 徐千屿见他看过来,赶忙自己将头发拆了,晃晃脑袋,叫乌发散下来。 叫人帮忙抹雪脂,也是如此理所当然地仰起脸。 沈溯微断然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徐千屿的头发柔软,不长不短,握在掌中,竟有种正刚好的意味。 徐千屿屏息窥向镜中,沈溯微垂眼帮她梳头,神专注。他的动作很轻,不会扯到发丝,还会避开耳朵。 沈溯微很慢地梳理了许久,似在悉这种觉,又似在静默地考虑,细致地将每一处解开理顺,直将徐千屿的头发梳得像缎子一般顺滑,方才停止。 他将她的头发在耳稍一别,决断道:“明早起一炷香时间,我试试好吗。” 徐千屿差点要答好,忽而想起问一句:“我几点起?” “内门弟子,每出之前,卯时。” “我起不来。”徐千屿不高兴道,“辰时。” “太晚。”沈溯微道,“卯时过半,不能再晚了。” “辰时。”徐千屿坚持,“我从没这么早起过。” 徐千屿只有半年时间,沈溯微不能不替她算着时间。 “卯时过半,我会来叫你。”沈溯微抛下这句话便走了。 翌天光熹微,一只纸鹤笃笃啄了啄窗,反复不停。徐千屿捂着耳朵翻来覆去,从上坐起来骂道:“什么东西在吵闹……你!” 纸鹤已破窗而入,她的视线随着它穿过室内,又从另一边窗飞出。 两边窗大敞,穿堂风涌入,将徐千屿发丝吹,吹得清醒了些。 她跳下,见沈溯微站在窗外看着她,云裳如雪,不染风尘。还未走近,他伸手一捞,将她窗户关上,声线柔和冷清:“一刻钟之后我进来。” 徐千屿环顾四周,没什么好收拾的。叠被子叠到一半,失了耐心,丢下被子,直接将帘子拉下来挡住。 沈溯微进来时,徐千屿已自觉坐在了妆台前,出神看着瓶中花枝。 沈溯微送她的入门礼是一只水滴琉璃瓶,小巧玲珑,正好能两枝花。 昨夜她拆出了瓶,很是喜,连夜翻窗出去折了一束桔梗上。 昨都是含苞的,今天竟全都开了,暗香浮动。 沈溯微从身后梳顺她的长发,分成两份,挽起发髻。 虽略有生疏,但梳出来效果不错,他的力道匀称,发髻便紧绷。 两个圆圆发髻,是常见的女修发型,中规中矩。徐千屿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梳螺髻,确实仿佛少了些锋芒。 但沈溯微还没有梳完。徐千屿此时方知师兄为何叫她提早一刻钟起。 沈溯微折下瓶中一枝青桔梗,摘出一朵,将剩下的一大一小两朵,簪在她鬓间。他簪花颇有些自己的风格,这般点缀,青人,便不落俗气了。 徐千屿左右侧头看自己,沈溯微轻轻定住她下颌,此时方松了口气,看向镜中:“好看吗?” “还可以。”徐千屿下嘴角,面骄矜,忽见肩上还有不少碎发,又有些疑惑,“这下面怎么还有两绺。” 沈溯微没作声,垂睫编成两个细细长长的小辫子,一左一右垂在她前襟。这一笔,是他私。 徐千屿,总要加上些生俏才好。 第85章 内门弟子(三) 内功还要继续练, 徐千屿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梦影筒。 许久不见,她原本想跟师叔分享一下自己进内门的喜悦。谁知无真的幻影出现,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将徐千屿吓得屏住呼:“师叔, 师叔, 你怎么了!” 少年黝黑的瞳子抬起,古井无波地瞧她一眼,又虚弱地合上眼。 徐千屿在这一眼中看出一丝嫌弃,止住了惊疑。她默默从上滑坐下来, 摆好了打坐姿势,只一双眼睛还担忧地盯着他。 好在片刻后,幻影慢慢恢复充盈, 幻影场景中的书卷、柱子也依次现形。 “难道是因为我太久没回来才这样的吗?”徐千屿想着, 试着给无真的幻影注入一丝灵气。 画面变得更鲜活真了些, 连无真飘动的黑衣摆上的刺绣都看得更加分明。 “你果然需要灵气。” 徐千屿语气有些微妙。说需要灵气都是委婉, 幻影筒内的无真,完全是靠收她的灵气蕴养, “难怪你从前不让我关闭梦影筒。” 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飘在室内,抓紧她的灵气。 还她好好练内功。 筑基弟子这点灵池,是给重伤病人一天喂一粒米的功效,实在是不够看。 由此一想, 徐千屿又有些恼怒。难怪她先前筑基时怎么也无法升阶, 她一人收的灵气要分给两个人, 怎么能够用呢? 回应她的是脆生生的一书筒。徐千屿闭了闭眼, 赶紧去摸发髻上的花, 躲远了些。无真却看了她一会儿, 开口:“第一节 ……” 徐千屿奇怪:“第一节 ?” 她记得自己已经听到十四节了。 少年毫无停止之意:“从筑基到元婴。” 徐千屿大惊, 听了一会儿,确认梦影筒内的课程确实更新了,匆匆站了起来:“我上次那个‘从筑基到金丹’还没听完呢。” 为防弟子骄傲,仙宗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徐千屿元婴初结,她自己并不知晓。 塑灵池时她吃尽了课程不全的苦,此后学习都相当踏实,再也不冒进了。何况上一次结金丹的课程她已经很吃力,少了一大截,叫她如何跟得上后面的进程? 无真:“第一节 ,意识催化。” “倒回去……”徐千屿还在研究梦影筒,“能倒吗?” 无真给了她一书筒。 徐千屿坐了回去。 这一节她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无妨,无真给她布置了课业。课业并不难解,无非是叫她反复练习意识出窍。 无真只讲了一节便休息了,看来还有些虚弱。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长老级别的修士,徐千屿趁机发问。她拿了一页纸笺,用手指在上面反复画出漩涡状,见无真瞥来,徐千屿捡起笔,当着他的面在上面画聚灵符,看着他烧了:“这个,你会么?你知道我为什么画不出符文吗?” 无真:“……” 过了许久,无真面前一笔一划写出四个金大字: “我是法修。” 讨教剑招倒也就算了,符修的东西他怎么会懂? 写完这四字,他耗费灵气,幻影又淡去不少,吓得徐千屿连忙给他输入灵气:“我知道了。” 无真只剩一抹残魂,被封印在昔影像中,不知是否还能如常思考。同人实属天机,才会这样耗费灵气吧。 “这么耗灵气的方式,还是用在关键信息上。”徐千屿替他觉得浪费,“上次师叔写‘无妄崖’,可是没写完?是什么东西,可以救你回来?” 无真垂眼,写下金字:“浮草申崇”。 笔迹虚空淌下金墨,另起一横,便已后继无力。 少年扭过脸,似看着谢妄真所在的方向,旋即幻影消散,钻回梦影筒内。 徐千屿将梦影筒挂在身上。 “浮草申屠……”系统默念两遍,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徐千屿忙道,“是什么?” “这好像是陆呦种的灵草的名字。” 系统道:“我写书时,设定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珍贵灵草,开白花,至洁至美,有安抚神魂、镇痛的功效。” “但是它只在自然生长,从来没被人培养成功,陆呦是第一个,这才体现女主角的独特之处嘛。” 谢妄真总是头痛,陆呦常常培育此草煎茶,给他喝下。 徐千屿道:“所以师叔叫我找这种灵草……可是他身体已经没了,如何服下呢?” 系统沉浸在兴奋中:“我还知道怎么种!” 徐千屿立刻起身,依照系统所说,从兵器库寻来几个旧陶罐,填上泥土,摆在窗边。将普通的萱草花种子用灵水浸的手帕裹着,和桃杏花瓣、珍珠、琉璃珠一起埋进土壤里,再浇上些灵水。 “你确定这样行么?”徐千屿看着手上泥土,狐疑道,“我埋进去的是萱草花的种子,出来的理应是萱草花。” “奇幻世界嘛。”系统咳道,“陆呦就是这么种出来的!只要心够诚,念力够强,每天许愿,它会变成你想要的东西。” 不过等一下……它现在有些记不清楚,它当初给这草编的名字是叫浮草申屠,还是叫浮草申崇了。不过名字如此相似,多半是它记错了,就是同种。 徐千屿抱臂立在窗边,仍很怀疑。 她自小娇养,从未侍过花草。别说一草,她连强壮的活人都不会照顾。她真能种出东西吗? 这么想着,她又心虚地举起废旧法器改造成的水壶,往陶罐内小心地了点水。 * 这晚上徐千屿便开始练习无真留下的课业。 她拿衣裙兜了二十只蝉、甲虫、蚂蚱放在地上,念诀以木剑画一个牢笼,将它们困在圈内,开始试图攻占它们的意识。 她先前意识出窍,驯服火鸦,顶多算作和死物打道。如今无真却要她试着驯服活物,又不能伤害它们。 无真练习的目的大约就在此处。 他要将徐千屿意识光球上突出的几小刺,分出千丝万缕,强行催成神识。 弱小的昆虫,不必“驯”,单面对她炽盛的意识光球犹如触火,惊恐逃窜。徐千屿练习许久,方摸索到诀窍。 她须得学会将意识分出丝缕部分,又需要准地控制它的行动,温柔接近,努力受一只小虫所想。 她的意识太灵活,又芜杂难分,此举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杂念。徐千屿练习大举进攻容易,按捺急躁、静听雨声却极难。如瞎子穿针,意识光球都有急得些颤抖。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