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那一筒握在手中,没有出手。他丢下书,双手置于膝上,闭目打坐,黑袍摆动:“第一步,构建识海。” …… 徐千屿自上完剑术中阶课,便进入“茧”中。 那雪白的“茧”名叫剑术高阶擂台,隔绝外物,在那里面可以和本宗门的弟子一对一切磋,用地上法阵来裁决胜负。 徐千屿后来才发现,一旦进入擂台,她的外貌、身份、修为、武器、在此处的战绩,便会被擂台记录,形成档案,并分至不同等级。 这样切磋时,能匹配到和自己差不多等级的弟子,不至于因差距悬殊被打得太惨。 初始时,她战绩不佳,因为对战傀儡与她身高相近,力道她也悉,但活人却风格各异。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悉对方,便会吃亏。 她对战过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来时,嘴里叼着糖葫芦,眼睛眨巴眨巴,一派天真,她握剑的手犹豫片刻,生怕又被高逢兴呵斥“恃强凌弱”。 但对战开始,小姑娘便换了种神态,拼杀劈砍,毫不留情,亦将徐千屿的战意了出来。 最后,小姑娘惜败。但她从地上爬起,拍拍裙子,捡起糖葫芦,又不在意,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徐千屿怔怔地看着那背影,心想,在此处,胜败乃兵家常事。对战时,全力以赴;若是输了,也不必记挂在心。 无非是一次对战而已。 想到此处,她的内心格外平静起来,转身用术法点亮符文,召唤下一个人。 她一直想再见到好心提醒她穿弟子服的那位青年,同他道一声抱歉,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光记得眉眼,以及他的剑鞘是白。 仅凭这些信息,茫茫人海,无处可寻。 徐千屿无事翻阅着弟子们的档案,心里想,一句话砸出口时快意,想要补救、收回、从心头抹去,却这样困难。 不过,也没关系。 她再度点亮符文。 只要她将对战的人够多,将蓬莱弟子全部战上一遍,总有一,能碰到他。 自此之后,她便泡在这“茧”中。战绩逐渐积累,等级缓缓上升,竟打出些名气来。 有一,一位陌生的女修应战而来,打量她一眼便笑道:“是你啊。” 她在徐千屿懵然的眼光中,道:“早听说有一位小师妹,仗木剑,剑上挂一条狐狸尾巴,每都在这里不知疲倦,勤勉应战。若不是你有名有姓,我们都要怀疑,你是蓬莱哪个长老变出来的一个陪弟子们练剑的术法了。” “你看。”她掐个术法诀,光芒中,徐千屿看到另一份她没见过的战绩排行,这排行上,她竟高居榜首,落了第二名很远。 八千场。 她打了有八千场了。 她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竟难得有些赧然。 后一,她便碰巧对上了那位被她呵斥过的师兄。那男修轻盈地落于擂台上,看清她的脸,面讶然。 “还记得我吗?”徐千屿问。 那男修回想一下当画面,她坐在地上,大发脾气,也颇觉有趣,莞尔:“记得。” 徐千屿点点头,又道:“这次别让我,行吗。” 男修冲她行一弟子礼,徐千屿亦回一礼。 礼毕,二人起手来。 男修全力以待,劲力如风,他将功法内化于心,娴至极,二十招之内,将徐千屿打败。 她虽输了,但已尽全力,亦觉得酣畅淋漓。 她擦擦头上汗,那男修行一礼,又要离开,她急忙叫住:“这位师兄。” “我……”先前排演过数次的道歉,临到喉咙,又阻住。 那男修转过身,见这少女脖颈和耳朵通红一片,眼里含光,便阻住她道:“我明白了。” “我接到邀请时,就认出是你,本想避开,可我看到你在勤勉榜上排第一,我想你今和从前,应大不同。我半分不后悔今天打这一场,士别三,当刮目相待。你果然进益良多。” “上次,是我冒犯。”徐千屿攥紧自己的裙带,还是讲出了口, “请师兄不要与我计较。” 那男修目欣,点点头便要离开,却又转回来,看了她两眼,道:“就是想告诉你。穿弟子服,亦不损你的漂亮。” 他消失后,徐千屿抱膝在茧中坐了很久。 待脸上发僵,她方知自己笑着,只觉得数霾散去,天高海阔,许久没有这样快意过。 片刻,她心态轻松地站起来,点亮符文,一字字写下对战者姓名。 陈铎。 陈铎抹一把嘴角的血,骂一声倒霉。 他今连战三场不利,若这一场若再输,便要掉段。一回过头,看见是徐千屿这个软柿子,出狠笑容:“真是白送上门。你还敢叫我?怎么,是上次没被我打够?” “拿一把破木剑,准备撒和泥玩儿啊?你连把带铁的剑都……” 答他的是铮然一声剑响。木剑破空,却有玄铁之声,那是剑势! 这么些子不见,她竟然带出了剑势,险些把他的剑击手。 陈铎望着剑气被砍出的豁口,再一抬眼,两人战成一团。 陈铎比许多弟子先找到自己的本命剑。三尺青锋,颇为锋利,又随心而动,故而才能显得那么快。 但徐千屿能架住剑势最重的对战傀儡,如今这剑在她眼中,竟慢下来,能让她轻松抓住破绽,一剑戳破。 陈铎咬牙,锋刃挥至这张如雪的脸前,他出身市井,是地痞无赖的习气,出手狠辣,并不怜香惜玉,剑风唬人,耀武扬威。 徐千屿如今对战经验已足,能从三两下剑风中判断对手格,再由格,预测他的剑风。 她竟不躲,只在剑刃快碰到她睫前,陡然出手一别一拐,四两拨千斤,将他甩开数尺,又急追过来。 陈铎的冷汗开始滑落。 木剑挟着如此巨大的剑势,能他一头,可谓是惊天进步。 而远不止此。 他战过的女修,见弱小则恻隐,见尖锐则心怯,总有不少弱点。 而他在徐千屿一双眼睛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泼皮的狠气。徐千屿应击而上,有绞杀之姿,陈铎一连退了数步,无法招架,她乘胜追击,下的小脸恻恻的,仿若能看到未来的玉面阎罗。 惊惧与嫉妒之心作祟,他将袖中一玲珑小筒悄悄一按,三冰凌出。 徐千屿觉被什么东西打中手腕,剧痛中木剑手。整个人被冻在原地,不能动弹。 系统:他用法器作弊,他暗算你!! 下一刻徐千屿恢复了一点知,人已躺在地上,幸而有擂台保护,没伤没痛。只是身下阵法明灭,若不及时起来,便会输。 徐千屿躺着,没动。等陈铎过来察看她时,她陡然伸腿将他绊倒。 她输了,他也别想赢。 陈铎连续在她身上吃了两次暗亏,亦是恼怒,想立即爬起,徐千屿却狠狠抓住他的腕子,指甲嵌入陈铎皮里,不叫他起身。 谢妄真持镜的手因攥得太紧,微微颤抖,冷笑一声。 上次是用剑,这次干脆整个人了上去,是么。 他见陈铎趴在小姐身上,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将那脏污东西捏碎的望。 溯光镜可循人的一缕气息,追踪其状态,反映至镜中。既如此,沿着此镜的灵力返回,亦可送对面一份大礼。 谢妄真观赏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亦有犹豫,这一出手,若是暴行踪,可就不妙。但眼看两人已经滚作一团,眸一暗,直接摁在镜中陈铎的脑袋上。 一缕魔气如箭出。 陈铎产生了一些幻觉。 四周世界静止片刻,有一只看不见的钉,在气波震颤中,缓缓没入了他颅骨。 但摸了摸,后脑空无一物。 他摇摇晃晃地倒地,见徐千屿起身,便猛拽住她衣角。 徐千屿到自己的灵池已经枯竭,但不知道是不是近大量练习内功的原因,不知从哪来的磅礴灵力,仍然时断时续地涌出来。 灵力在体内窜,不能控制,这是她在家时捏断筷子,碰碎墙面时的觉。已不能再掌剑。 她没有捡拾自己的剑,脚尖一踢,竟将陈铎的剑也踢出阵外。 谢妄真眼看小姐分明困,自己又坐在了那东西身上,与他赤手空拳扭打起来,眼皮跳了跳。 陈铎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顿时挣扎起来。徐千屿坐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娇小,她倾身揪着他的领子,忽然照着他下颌给了一拳。 她本就练得拳风,灵力又爆发,这一拳下去,世界寂静,陈铎觉自己的脑袋嗡鸣一声,随后短暂地失去意识,又被下颌和齿的火辣辣的剧痛惊醒。 他发现身下法阵长明。他未及时起来,输了。掉下一段。 徐千屿仍然坐在他身上,耐心地等他清醒,出想要暴起打人的神时,猛然揪起他领子,又来了一拳。 陈铎身子如死鱼一般痉挛一下,掉下第二段。 他复又醒来,眼睛瞪得牛大,似想骂人,但因嘴肿起来,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徐千屿手酸,甩了甩,换了左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将他脑袋都拍得偏过去,然后附耳道:“还的你三冰凌。” 眼看着他掉下三段,徐千屿站起来,拾起剑便消失在茧中。 “徐、千、屿。”陈铎吐出一口血沫,擦了擦嘴角,将剑攥得咯咯作响,青筋都爆出,“你……等着,我记住你了。” 谢妄真目睹全称,目奇异,镜像消失时,竟有些恋恋不舍。 跑到这里,竟还可以这么嚣张。小姐上手打人,是这个样子,比在水家时动动嘴皮子,更跋扈了。 * 陈铎面郁走出擂台,与一瘦弱的女修相撞,骤然暴怒:“没长眼睛啊你。” 那女修颤抖一下,怀里东西摔在地上,散落出来,是饼糕一类的东西,他一抬脚便踏成稀泥。 陈铎抬头,看到一张兔子般怯懦的脸,便恻恻地笑了:“是你啊。” 女修约莫十四五岁,含着泪水看着自己的东西被踩烂,却不敢发一言。 在这里,他颇有些欺软怕硬。这女修叫做虞楚,好歹也是炼了气的外门弟子,却是个怂蛋,如何欺辱都不敢声张,于是便成了他的专属出气筒。 一刻钟后,陆呦的门被敲开,外面站着个梨花带雨的女修,只见她头发散,雪白的弟子服上也有些灰尘和脚印,一见她便哭道:“陆姑娘。”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