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铎不敢废话,趴在刑台上。 徐千屿眼睁睁地看着,沈溯微待那弟子趴好,一鞭下去。他只动了腕,幅度很小,像没怎么使劲。 师兄好像不太会使鞭。 “啪”地一下,这一鞭携风而下,避开重要的经脉,却仿若深深嵌入皮神魂,又拔离而出。 陈铎骤然瞪眼,骨悚然,受了无法言说之惨痛。随即他意识到,倘三十鞭都是这个强度,打不到一半他便一命呜呼,故而他惶恐不已,当即求饶:“沈师兄,沈师兄饶命!沈师……” 第二鞭落下,截断他的话头。他整个人睁着眼失去了意识。 后面的鞭却放柔了,以至于他恍惚昏的这片刻,轻松过去了几十鞭。待他慢慢转醒,再度受到四肢百骸火辣辣的痛,以为会这样挨到结束时,沈溯微腕上陡然发力,一鞭下去,陈铎青筋暴出,仰头惨叫起来。 徐千屿看看这个人,再看看师兄幅度很小的鞭,很是狐疑。 她分辨不清这个人是真的还是装的,若是装的,他一惊一乍,表情狰狞。是因为时常受罚,没了廉之心,所以才放纵地做这种怪相吗? 又是一鞭,较刚才更重,陈铎头上汗如雨下,大口呼。数鞭下去,他说不出话,惊恐淹没了他。他觉神魂只剩一线牵连,只需再来上一鞭,这一线绷断,他便命丧此地。 但这一鞭在沉重的呼中,迟迟未至。半晌,沈溯微柔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三十鞭,打完了。” 陈铎死里逃生,撑着爬起,脚一踩着地面,便软倒下去,但沈溯微一把将他撑住,未使他跌倒在地。 沈师兄扶他的力道恰至好处,他雪白衣襟上,尤有清浅冷香飘来。 陈铎立刻挣扎着撒开了他的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讲不出来,只是抖如筛糠地行了个礼,便仓皇离开。 他走得失魂落魄,忘记清理刑台。沈溯微默不作声地使了个清洁术,将刑台和鞭子都清理一遍。 徐千屿知道现下没了外人,该兴师问罪她了,便走到沈溯微身边。盘算着先谢他解围,再同他解释一下蔑婆婆的事。 还未开口,沈溯微转头对她道:“你方才如何使鞭?” 说着将鞭递过来,叫她示范。 徐千屿听出这话竟有指点之意,不怀疑道:“可你不是用剑的……” 话音未落,沈溯微忽而朝她放鞭,徐千屿躲闪不及,本能地闭上眼一缩脖子,那鞭却并未打在她身上,只是带过些风声。 再睁眼,却见鞭在自己间绕了数圈。 他将手一拉,徐千屿到一股劲力,陡然将她拉到他眼前。 刑室昏暗,唯开一扇高窗。沈溯微垂眼瞧她,半明半暗中,光透过他鸦羽般的睫,仿佛透过蝴蝶翅膀照进瞳孔,照出种剔透的华彩。 徐千屿伸手一摸,间的鞭子灌力道,紧绷绷的,暗中诧异。 蔑婆婆打鞭一辈子,也不过能叫鞭梢卷一下,摘一颗枇杷,那还是一瞬间的事。叫鞭子这么多圈,还能定住,这是如何做到的? 沈溯微看着她道:“可否?” 徐千屿不点头:“很可以。” 他未言其他,再将鞭把递过来,徐千屿捏住,鞭子即刻松了,鞭梢垂落到她脚边。 第33章 枇杷果(七) 沈溯微擦过她走到刑台侧边, 意图看她打鞭。 蔑婆婆说,施鞭刑时,用她打爆栗子那个力度就差不多。但因为要在师兄面前打鞭, 徐千屿很紧张, 便卯足了力, 用能打碎两只栗子的力道,狠狠在刑台上。 刑台是整块灵石裁切,质似玄铁,击上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鞭梢滚擦出两颗火星。 沈溯微看完,未做评判,走到她身后, 从背后握住她手, 了一鞭。 落鞭的瞬间, 徐千屿睁大眼睛, 觉他透过她的手震出的力道,如刀碎玉, 竟比蔑婆婆还要大上数倍! 徐千屿随即慌地看着鞭,觉一鞭下去,整个刑台得给劈碎成两半。然而这石台比她想得坚硬,鞭子仍是“啪”地一声, 滚出两颗火星。 沈溯微松开她手:“明白么?” 徐千屿背后冒了冷汗, 忍不住道:“再……再来一遍。” 刚才光顾震惊, 忘记知力的方向和技巧。 沈溯微依她所言, 又弯握住她手, 带着她了几鞭。 徐千屿觉师兄发力的方式, 似乎和蔑婆婆教她的不大一样, 更决断、也更短促,鞭子力虽大,却没有那种甩鞭破风的张扬。 但她想到师兄能练到鞭子人的境界,也便不加质疑了。 沈溯微看她自己鞭玩了一会儿,问:“你是如何出来的?” 徐千屿一惊,差点忘了,师兄此番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她将鞭子放下,捋开袖子给他看上面的手绘密令。 沈溯微抓着她手臂看了一会儿,却道:“你还要在这里几天?” 徐千屿见师兄似乎并无责怪之意,马上道:“三天。” 其实蔑婆婆只叫她代班一天。但她见有机可乘,便干脆替她完了三天,叫蔑婆婆在屋里一直休养,岂不正好。 “好,三之后就回去。”沈溯微并不疑她,两指相并,按在密令上,那手绘在胳膊上的字符动变幻,顷刻后竟然自己改变形态。 很显然,他把密令改成了个限时的。过了这三天,便失效了。 沈溯微将鞭子递她:“这三你就在这里,按同样的力道,每五百鞭。若没有人,就石台。” “等一下,”徐千屿叫住他道,“这么大的力气……” 这不把弟子们给死了? 沈溯微听懂她话中担心,道:“你放心,刑室的鞭上有制。为保护弟子,无论你挥鞭时用多大的力,落鞭都会是差不多的强度。” 徐千屿点点头,难怪那石台不会被碎。 可她看了看鞭子,又忍不住质疑:“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何能将那个弟子得吱哇叫?” 沈溯微看着她,顿了顿道:“因为制也是人所设。我的修为,高于设制的人,我便可以打破他的规则,按我所想所为,明白吗?” 徐千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沈溯微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徐千屿想到一事,又从身后叫住他:“可不可以……”想想,换了个礼貌些的措辞,“请,请沈师兄给我……不对,借我……” 调整完毕后,徐千屿将这句话大声说了出来:“请沈师兄借我一枚仙丹。” 借果然比讨好出口多了。 待她以后发迹了,可以还他十颗。 沈溯微发觉她称呼变了,她并非门派弟子,却叫他师兄。但毕竟他有指点之恩,倒说得过去,听着也顺耳,便没有纠正,任她叫去。回头道:“干什么?” “救人。” 沈溯微转了过来:“教你打鞭的人?” 徐千屿点点头,将蔑婆婆的情况大致介绍给他。 沈溯微瞧着她,徐千屿今竟规矩地身着白弟子服,额心点红,清冷灵秀,但也显得声势单薄了些。怪道会随便被一个弟子刁难。 他觉得徐千屿的子,很有意思。她为旁人倒可以好好讲话,竟也能忍受“打磨抛光”了。 不过他并未表出来。 “今没带在身上。”沈溯微垂眼道,“你若勤加练习,第三‘借你’。” 徐千屿应了,对这结果还算意。但沈溯微却又朝她走回来,两指相并,摁在她脑门上。 登时,徐千屿觉一股暖自额心向四肢百骸,随即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蹭蹭地长高,身体发生变化。 白雾消散后,她抬起手臂,看到了一双布皱纹的,不属于自己的大手,倒一口冷气。 “去哪?”沈溯微一把揪住她领子,知她要跑出去照镜子,“不必看了,皮相而已。” “你凭什么?”徐千屿的怒气直冲头顶,猜一下可以得知,她应该是被变成和蔑婆婆差不多的外貌,便急得跺脚,“你为何给我变成这样,快给我变回来!” 沈溯微道:“旁人若见你,又要问你身份,一来一往,浪费时间。” “练吧。三后自解。” 他说完,便不再停留,决断消失。 徐千屿知道此举是为保护她的安全,可是她并不乐意,不气得猛几鞭石台,得火星四溅。 整下午,她都很难受窝火,幸好还要行刑,她便将怒气全都到了鞭上,倒有所纾解。 打了约莫一百鞭,她有些麻木了。 因为师兄这样法,耗力实在太大,她又饿又倦,便没劲烦恼了。 两百鞭,徐千屿已经汗如雨下,觉整个人要虚了。 三百鞭……下午的人已经完,后面便只剩石台,她抱膝坐下休息片刻,只觉整个人像被浸泡在水里,非但手臂痛得厉害,呼也变得如针刺肺腑一般,沉重至极。 四百鞭时,天已经黑了。本不必耽搁这样久,只是她实在筋疲力尽,几下,便要停下休息一会儿,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她觉自己快不行了,过去这一个月,哪有一天这样劳累过?不想,师兄不会在骗她吧?一怎么可能打到五百鞭,若真的打到五百鞭,她还有命吗? 可是师兄怎会骗人呢。 在她印象中,沈溯微简直就是光风霁月、说一不二的典范。 她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撑着一口气,打一下,缓一下,再打一下。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打了五百鞭,徐千屿衣裳全然透,手臂僵硬如石,挂掉了三次刑鞭,才将其挂回了原位。 她一推门,便找蔑婆婆控诉起来。谁知蔑婆婆见了她的模样,笑个不停,光从她话里听出她受了内门师兄指点,只顾着羡,一个劲儿劝她要听师兄的话。 徐千屿不想跟她讲话,直接躺在了上,失去了意识。 翌一早,徐千屿睁眼,一抬手看到自己的大掌,很是煎熬,便拿被子蒙头,不想出门了。 可是躺了一会儿,想到仙丹还没拿到手,只得百般不情愿地爬了起来,屈辱地往戒律堂去。 沈溯微在她上午鞭完人的间隙穿墙而来。 徐千屿余光瞭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兀自沉着脸狠狠石台,心里忙着计数。 沈溯微走到她身后,心中意外。 他深知徐千屿很有些鬼主意,情又骄纵专横,同她打道,得防她讨价还价,所以昨他直接报了弟子练习的最高值:挥鞭五百下。 他想着她到二三百下,气力耗尽,甩鞭子走人,也至少练习了二三百下。却没想到她真能老老实实了五百下。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