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抱着这个木盒,觉得如此不真实,可是手上沉甸甸的质让我明白,还是活在现实里的,并不是做梦。嘴巴有点干,我咽了口唾沫,问:“这里面是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老人笑起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转念一想,我明白过来,他肯定是打开看过了。至于为何打开看,我也能理解,毕竟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打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打开看看。”刘桢平静下来,对我说。 我摇摇头,问老人:“那张良墓到底在哪里?” 老人指着及膝高砖墙里的那个枯树桩,说:“就在下面很深的地方,是张良和他老婆的棺材,被封死了,没办法下去。” 刘桢肃然跪下,朝着那个树桩磕了一个头。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也跪下磕一个头,是祭拜他呢?还是祭拜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少年的脸上是兴奋,突然多了种自命不凡的觉。 他爷爷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摇头笑了笑,那怀念的眼神仿佛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一般。 “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世界上稀奇事太多了,不缺我们这家。”老人走在我前面,背着手低声叨叨:“我们先祖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听说后来还羽化成神仙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出身不凡,活到后面,心里看什么东西也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面的少年并没有听到爷爷说的话,一溜烟跑了好远。 老人家乐呵呵的看着我,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我抱着木盒,带着肚子的疑问开始神游太空。 回到老人的家中,我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并承诺他们如果遇上什么难事尽管给我打电话,去北京玩也可以找我。 临走时又要了他们家的银行卡,我觉得我应该给他们打一笔钱过来,老人也没有推辞。 辞别了他们,刘桢带着我回酒店。 刘桢长久的没有说话,他开着车竟然忘记放他喜的乐队,我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这么沉默?” 刘桢回过神来,说:“只是觉得张良很厉害,被震撼到了,我没有想到他会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你寄信。很震撼,很……了不起!” “是啊,他可是谋圣。”我低头看着木盒子,哪怕上面的泥土把我的裙子脏了,我也没有把它放在脚下。我觉得自己像揣了个稀世珍宝。 回到酒店房间,在刘桢的鼓励下,我把木盒打开。里面是三串竹简,用麻绳穿着,麻绳几乎快断了。 竹简也是陈旧得不能再陈旧,原本的颜已看不出,只剩腐朽的藤黄。 竹简上面是小篆,每一片都标着时间。 我拿起标着汉高祖五年的那串竹简,那是我离开一年之后了。 寄予吾: 自汝殇,夜悲,不得眠。 常怨上天,夺吾挚。山陵虽在,吾见其崩。江水未枯,吾见其竭。 岁末见巫,使良寿数换魂归,不得成,甚哀。 忆往昔言,汝自后世来,心存一念,妄汝能见此信,知吾之思,解汝之恨。 沱河畔,害汝之贼,吾已悉晓,必将其手刃。 吾,汝见此信,吾已枯骨。勿伤。勿念。勿悲。勿痛。黄土之下,良、姮共枕,永世不离。 我无声的落泪,受到竹简上传来张良的思念,这等待了两千年传到我这里的思念……还有他的悲,他的痛,我全都能受到。 子房,我们隔着时光共悲喜,你觉到我了吗? 我抬头,看见刘桢眼中竟也含着泪光,他无言地拍拍我的肩安,然后装作不在意的在眼角擦了一下。 第二封信,是汉惠帝元年,我离去的第九年。 寄予吾: 悉知,仇人皆刃,盼汝观喜。 七年前杨端和死,命狗食身,掘杨家坟。四年前韩信死,后斩其于钟室,夷其三族,恩将仇报,死有余辜。昨戚姬死,酷刑加身,折磨致死。 遥想见,汝闻此音,大笑抚掌,吾亦觉欣。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不能忘,甚。 今岁生辰,莺将嫁子冼,请汝宽心。不疑大女已学步,名念姮。三子皆好,甚念母。惟惧见辟疆,小儿肖母,吾见甚痛。 幸,居长安,时饮酒言。忆及吾,长夜共悲泣。 故去九年,仍不能忘。常盼梦中相至,然不得幸,悲不能忍。 吾,翌年迁下邳,汝棺亦前往。当寻宝地,为夫冢。大恨,寿数不知何时终,益煎熬。 夏之,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冬之夜,夏之。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第三封信是汉高后二年,是我离开的第十七年,他……应该已经是个头白发的老人了。 我鼻子发酸,眼睛发,不知道张良老去是什么模样,我没有办法再见到了。 吾: 今至长沙国,经大庸。 大庸山巍水清,如有神灵居。昔年之约,共行山河。吾乃独行,不负此诺。 吾过漠北、过百越,往西北,往东海,每至一处,皆寂寞。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往前看。 十年前,于漠北遇一女,柔心美,吾以为妾,终年相伴,寂寞稍解。 吾,尔心甚痴,恐尔难忘。当知人生匆匆数载,停于昔则使光虚度。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