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的声音里含着些笑意,跟邓川预料中的分毫不差,她不喊她的名字,语气亲昵而温和:喂?你上车了吗? 于是邓川也有意低了声音,力图让徐薇听不出她旅途的疲惫:我上车了,现在准备到住的地方。 嗯。徐薇顿了一下,又说,好好照顾自己。 邓川说:我知道的啦。 导师有说什么时候联系吗? 来之前发了邮件,过几周开学我去领书,顺便在她办公室见一面。 好。徐薇的背景音里传来邓川悉的上课铃声,她似乎是转身朝办公室走了几步,邓川听见她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响声,好好表现。 邓川嗯了一声。 徐薇的声音软下来:累了吧?到了洗个澡收拾下铺就睡觉,剩下的明天再收拾,知道了吗? 我知道的。与车窗外浓重的夜相比,徐薇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暖,车里的古典乐依旧响着,是柴五的铜管,徐薇大抵也听见了,邓川想起她几年前朋友圈那张柴可夫斯基音乐会的票,她正是因为她才去听过这些乐句。 原来有些触动是从头到尾都存在着的。 两个人挂了电话之后,邓川靠着车窗,彻底沉默下来。她脸上的情绪太平静,让开车的师兄在余光里瞟了这位师妹好几眼,觉得她实在是符合国内对于优等生的形象要求,漂亮,冷静,克制,连初初踏入陌生环境的镇定模样都显得很可靠。 于是师兄咳嗽了一声,问:邓师妹?这个称呼出口师兄立刻觉到有点怪:我能这么称呼你吗?你今年多大了啊。 邓川睁开眼睛看他:师兄叫我名字就行我今年十九。 十九师兄沉着,你读书应该早吧。 邓川其实不太清楚读书的早晚要怎么算,闻言索顺着他的话讲:应该吧。家里人重视。 你们现在读书都早。被邓川注视着,师兄不由自主地直了背,话里话外,明明他也只比邓川大那么几岁,却摆出一副老人的样子来。 他这句话出口,不由也在心里暗叹,真是被年轻人的锐气所摄,不知不觉服起老来了。 虽然还没真正了解,但师兄开始有点欣赏这个师妹了,想到两个人接下来还要相处一年,话不由得也多了些。 邓川只是累,却并不困,思绪说不上停滞,还是清醒的,只是脑子稍稍转得有些慢。师兄要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也陪着,权当这夜路小小的消遣。 他们在聊合租公寓的约定。 周末才能是朋友访问的时间,可以吗?学院里平时article多的,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邓川没有异议:可以。 那么,网络共用,水电费平摊,冰箱平分,哦对了,你刚来,冰箱里我给你准备了矿泉水。公共厨房和卫生间的卫生谁使用谁负责啊对了对了,你会做饭吗? 邓川诚实地答:会,但是做得不好。这话不假,虽然徐薇每次都很给面子,但邓川很有自知之明,她做的饭也仅限于能吃上面一点的水平。 哈哈,别紧张,只是这里外卖很贵,除去食堂,自己做是最经济的途径了。家里附近有家超市,我经常会去那边逛逛,就当解了。你如果会做饭的话就更好了。我可以负责洗碗的 邓川嗯了一声,好的。 平时大家都忙的。我们互不干扰,尽量不影响彼此的生活,ok? ok。 见邓川不像是生活难搞的人,师兄松了口气:唉,找个合适的室友真的太难了,你都不知道有的合租室友有多烦人,有些外国学生很喜party,卫生也差,但是这里租金不便宜,我找合租室友都找了好久哎。他笑着叹:还是自家人好啊。 两个人聊得顺利,师兄的话也渐渐多起来,随着他情绪的亢奋,油门不知不觉大起来,汽车在无人的路上一路飞驰,很快拐进一栋小小的公寓楼下。 你房间里大概啥也没有。记得赶紧去买个垫,可以网购也可以二手,随你。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很响亮。邓川觉到脑子被震得有点发晕,她加快了脚步,去后备箱里取她的行李,听见师兄的话嗯了一声,又补充一句:谢谢师兄。 师兄帮她推着一个行李箱:哎呀,别客气。 他按下电梯:你也别老师兄师兄地喊了。我姓林,你喊我老林就行。 邓川笑了笑:好,谢谢老林。她有些适应不过来,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兄。 见邓川终于出了属于她年纪的笑容,紧绷了一晚上的老林也有些放松的笑了:哈哈,别紧张嘛。对了,我要提醒你,英国人口音蛮重的,你刚来,可能要适应一段时间洋鬼子放洋,在外头,他们喊我steve。 他意地看着邓川又因为他开的小小玩笑而又漾开了笑容:好。她偏头想想,正式地递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尖修剪得整整齐齐,老林眼尖,注意到外套袖子下出的一截手腕上什么饰品也没有,只套着简单的黑发绳:alex. 电梯无声地开了,里头很干净。邓川推着两个行李箱走进去,新认识的师兄老林按了五楼,偏过头对她笑笑:你来到牛津。 进了租房,装修简单,家具齐全,各自的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公共的客厅和厨房都很干净。但就像老林说的,邓川的房间里空空,什么家具都没有,对这个情况没什么准备的邓川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只能垫着被子在地上睡了。 状况如此,再怎么想也没用。邓川索拖了一遍地,又擦了擦衣柜和飘窗,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出来一大半,再浑身冒汗地去洗澡。 她擦着头发出了浴室,穿过黑乎乎的客厅去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老林的房门紧闭,大抵是睡了。 四处都静悄悄的,邓川回到房间,把平板电脑连上网,时间已经是夜里三点多。国内,徐薇大概在上上午第三节 课。 邓川这样想着,在地上铺着的被子上躺下,无意识地重重叹了口气。 大脑和身体都在诉说着它们的疲惫,可睡意还是不见半点,邓川明白她可能需要倒时差。 隐隐有些头疼,邓川抱着被子在地板上翻了个身,脊背下的木地板很硬,明天大概会疼邓川这样想,被子已经彻底地把她裹起来,动弹不得的姿势。她怔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头顶上的白光晃得有些眼晕,邓川起身把它关掉,只留下一盏暖光的壁灯,重新在地板上躺下来。 这里的天气比国内凉,房间里没有空调,邓川半拉了窗帘,把窗户开着,夜风阵阵,空气中飘来隐约的花香。 邓川闭着眼睛,想起刚才看见一楼的公寓墙上攀着极茂盛的紫藤萝 行李箱被堆放在墙角,里头是邓川还没收拾完的另一半行李。明天她该去买些家具,垫,架,椅子,枕头,甚至还有餐盘和叉子 徐薇上完课了吗?这是邓川彻底睡过去之前,心里飘过的最后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谢在20210905 20:05:20~20210906 20: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起司头棕 1个;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169 1个;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yam 100瓶;起司头棕 58瓶;27733338 25瓶;随安koi 24瓶;茶仙喝咖啡了吗、小姜 20瓶;煲仔饭啊 12瓶;名字昵称都没有、一个昵称 10瓶;才醒、禽兽之变诈几何哉、wide 5瓶;8592288 2瓶;培要开始戒糖了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早上七点, 邓川就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邓川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年轻的身体,短短三个多小时的睡眠已经足够舒缓她的神经, 走到窗边, 松动着酸痛的脖子朝外望,天灰青青的,太似乎还未在这个小镇探头, 花树,街道,房屋, 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中。 邓川今天要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她不用翻备忘录就能记得那长长的list, 但此时此刻, 她所能做的事情好像又很少。这样想着, 邓川索在飘窗上盘腿坐下来, 周遭一片静谧, 依稀能听得见微风拂动紫藤花墙的声音。 这间房间不大,四四方方的空间,铺着深的木地板,没有什么使用痕迹,墙壁也是雪白的, 没有之前租客挂画或是钉钉子的痕迹, 衣柜就嵌在墙里,旁边是通向独立卫浴的门。 一切都很寻常, 最大的亮点应该就是邓川现在盘腿坐着的这个飘窗,独立出来的小小一隅。邓川一边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一边在心里盘算, 去买条合适的毯子,她就能在这长时间的看书学习了。 当然她有毯子,从徐薇上到手的那条毯子也随着她到了英国,只是现在一切都还没彻底着落妥当,邓川还是珍惜地把它安置在行李箱里,没有拿出来使用。 于是邓川两手空空,起后什么也没做,就坐在有些硌人的飘窗上,和徐老师开启了她们分别后的第一次视频通话。 徐薇也是午睡刚起。她中午有时候会在学校的宿舍里休息,只是学校给换成了单人宿舍,空间不大,只有一张,只用做偶尔休息的地方。 镜头里,徐薇拢着被子,素颜,纤瘦的胳膊搭在被面,她的睡裙被她睡得有些凌,领口微敞,着明晃晃的锁骨,邓川凑近了看,只觉得她的脸特别白净。 看见邓川,徐薇似乎是有些糊,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才小声地对着镜头说:早安。 邓川抱着膝盖,凑得离镜头更近:午安。 徐薇一眨不眨地看着邓川,轻轻皱起眉头,带着一些刚睡醒的鼻音,小声说:你黑眼圈出来了。 邓川下意识摸了一下眉,紧接着笑了:对不起,昨天晚上睡前没护肤。又说:太累了就睡着了,徐老师不要生气啊。 徐薇是个生活得非常致的人,这份致不仅表现在她外在的形象,还表现在保养和饮食方面。邓川以前虽然也有这方面的注意,但并不怎么上心,总仗着自己年轻,觉得没必要。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也没少被徐薇带着耳提面命面膜和防晒。 邓川曾经就这个问题跟徐薇分析过,按照徐薇的仔细和清淡饮食,她们俩往后看起来的年龄差肯定不会差多少,没准以后邓川成了老太太,徐薇还是那副年轻貌美的样子,听到这里徐薇便打断小朋友天马行空的话:好的,知道了,去冰箱里把面膜拿出来我们一起敷。 也许该有一个吻,邓川就掀开被子下,从冰箱里翻出徐薇囤的面膜,周六也殷勤地跟在她后头,心喜地以为她要去厨房开罐头。 她们俩同时想到了周六的小蠢样,都笑了。在笑容里,一切距离和时间带来的陌生也消弭不见。徐薇问邓川现在在做什么,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邓川便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自己今天的安排,还畅聊了一番自己的飘窗布置计划。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天。徐薇在上直起半个身子,了肩膀。 她皱了一点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肩膀特别酸。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 小朋友立刻说:我肩膀也酸!我也年纪大了。 徐薇有些好笑地盯着她:语气这么高兴这种事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邓川卖乖地笑,把自己肩膀酸的这件事撇到一边去,只说:跟你一样就是好事。 小笨蛋。 徐薇轻飘飘地说了她一句,眼睛里却也诚实地浮现出忍俊不的笑意来。邓川喜看她笑的样子,皱皱鼻子,又说:徐老师下午没课,准备干什么呀? 徐薇半靠在头,放松地望过来,嘴里还是轻飘飘地随口道:要工作呀。 邓川追问:什么工作? 给跟你一样的小笨蛋们改作业,批卷子,写教案。 好辛苦。邓川说,没有因为徐薇嘴里同样称呼的其他人而吃味,只笑:徐老师好辛苦。 徐薇嗯了一声,又催促她:你饿不饿?还不去吃早饭吗? 邓川说:不急,我等会出去逛一逛。她不知道又想到些什么,咧嘴笑了一下,眉宇间光灿烂:拍照给你看好不好? 徐薇应了好,她心下柔软,也不微笑起来。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话。邓川向徐薇展示了房间的全貌,洗漱过一遍,在徐薇的监督下完成一整套早起的护肤畅,脸清地换了外出的衣服,套上外套,推开房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邓川有意识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出了门。 公寓楼里依然静悄悄的。邓川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她进了电梯,信号不太好。出来之后才看见徐薇已经穿戴完毕,手机搁在一边,正在上妆。 空气清新,柏油马路上落了些落叶。邓川沿着路走了几步,很快看见老林所说的超市招牌。蓝牙耳机里,徐薇化完了妆,正跟她说要挂电话:我得去上班了,晚点再陪你好不好? 邓川停下来,认真地看她:好吧。 徐薇看见了她背景里蔚蓝高远的天空,异国的受此刻才真正地降落在她的心头,她克制着,多凑近一些看镜头里的那张脸,放柔了声音:乖我下班就打给你。 比起虚无缥缈的年龄和时间,距离带给她们的受反倒要来得更深刻。在一起之前的预料和担心大半落空。徐薇盯着聊天记录里那个视频通话记录自娱自乐地想,所以是不是一切都还算顺利? 徐老师就这样顺利地安到自己,定定神,转身出门工作。 邓川的留学生涯进行得也十分顺利。她陆陆续续从网上或是二手群里给自己置了架,垫,单人沙发,学习桌,地毯,甚至还有一盏落地灯,在查阅学院资料准备开学的那些深夜,她就只开着这盏灯,陷进单人沙发里,任凭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散落一地。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