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岚见谢缈落笔签下“沈崇”二字,便忍不住喊:“沈小公子,你这不是坑你爹吗?” 徐山霁脑仁儿更疼了,他忙拽了拽徐山岚的衣袖,“大哥,你别说了……” “沈公子倒是懂规矩。” 那贾忠瞧见谢缈签了字,便出一个笑。 时至此刻,戚寸心终于恍悟,为何彩戏园地下夜夜热闹,可去过那儿的人却始终没有向外头透有关这底下把戏的秘密。 这里永远是神秘的,因为只要那些追逐名利,喜攀比的达官显贵下来一个,便能借着这么一个,再骗更多的人进来。 心中有鬼的,彩戏园的人自会想尽办法找出他们做过的事,并迫他们签下认罪书,心中没鬼的,这里的人也会给他们编造出种种罪状。 戚寸心见谢缈整个手掌按在润的朱砂上,在认罪书上留下一道鲜红的掌印,她便也拿起笔,签了“枯夏”二字,按下鲜红的掌印。 她与谢缈都是假身份,签了两个别人的名字,留下自己的掌印这都无所谓,可徐家这两兄弟呢? 正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更重,她和谢缈,丹玉三人才能顺利进入彩戏园地下。 “没想到,” 徐山岚的目光在戚寸心与谢缈之间来回游移,“沈小公子与枯夏姑娘都是如此没骨气的人!是我错看你们了!” 他话音才落,便见丹玉也上前去随便拿了张认罪书来签了字,按了掌印,他瞳孔微缩,“远之义弟!你怎么也……” “大哥,眼下这情况还能顾得上什么?便是你是世子,永宁侯怕是也找不到这儿来吧?”丹玉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 徐山岚语,他和庶弟徐山霁一向在外头玩儿,徐天吉拿他们兄弟两个没办法,打了骂了也懒得管他们在外头做些什么。 这回他和徐山霁出门,徐天吉也并不知道。 “那我也不能坑我爹!” 徐山岚冷哼一声,瞪向贾忠,“怎么说本世子也是永宁侯府的,老子的爹那之前也是个有血的将军,什么脸老子都能丢,唯独这认罪书,老子绝对不签!” “对,我也不签!”徐山霁用力地点头。 这两兄弟都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倒是和他们平的纨绔形象有些不相符,但在这儿人多势众,最终贾忠叫了几个人上前去按着他们的手把掌印按了。 “两位先按了这掌印,进这道门瞧了热闹出来时再签字也可以。”贾忠挥挥手,便让按住徐家两兄弟的那几人退下去。 徐山岚脸愤怒,却也只能看着自己掌的朱砂,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身侧的弟弟徐山霁,近乎喃喃,“完了阿霁。” 他脑子都是这一回,他们好像真的给永宁侯府惹下大祸了。 “请吧四位贵人。” 贾忠立在石门旁,稍稍躬身。 谢缈和戚寸心率先朝石门内走进去,丹玉紧跟其后,或见那徐家两兄弟还站在那儿,便道:“大哥二哥,如今是木已成舟,我们也没得选了,快进来吧。” 徐山岚还站在那儿不动,徐山霁瞧见后头那个背着一钢的大汉一脸凶相,他一下回过头,正瞧见走入石门内那少年殷红的衣袂,他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对身侧的徐山岚道:“哥,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完蛋。” “你放吧你就。” 徐山岚哪听得下去他这话,一衣摆,怒气冲冲地往门内走去。 戚寸心才进那道石门内,便受到面而来的寒气息,越往里走,便隐约能嗅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腐臭味。 穿过曲折的甬道,猛兽的吼声先传至耳畔,紧接着的便是活人的惨叫声,可除却这些声音,底下是鸦雀无声的。 这一刻戚寸心已然发觉了些什么,再下一瞬,她一抬头,第一眼瞧见犹如茶楼的隔间一般,木板一块又一块地将看台分隔。 看台是镶嵌在石壁上的木廊,左右紧挨的人之间隔着木板便不能看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容,只能在木板下方空出来的隙里瞧见某些锦缎衣袂,即便是如此,这里也仍然热闹翻沸,虽看不见两侧的都是些什么人,却能清晰地听见他们鼓掌叫好,近乎癫狂的声音。 廊上各处洒金银珠宝,还有许多东西都掉到了底下,灯影之下,那些东西都在闪闪发光。 而在看台之下,是巨大的铁笼,上面除了斑斑锈迹,便是新旧不一的血,而铁笼内一只体型硕大的老虎扑向牢笼内那个身形干瘦的男人,一口便咬下了他的整个臂膀。 “啊!” 戚寸心瞧见这一幕,她脸骤然煞白,惊叫出声。 那个男人失去了臂膀,又被发狂一般的老虎按在地上,咬破喉管,戚寸心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看到的这一幕,她后背是冷汗,握着谢缈的手也不自觉地缩紧,空气中不断眼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她看到那老虎嘴殷红的血,也看见它尖利的爪牙,而周遭是那么多人的笑声,那么多人兴奋发狂的面孔。 铁笼里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声息,看台上的人还在癫狂呼。 一种剧烈的恶心笼罩在戚寸心的心头,而紧随其后进来的丹玉瞧见底下的一幕,脸大变,他当即看向谢缈,神情紧张,“殿……公子?” 戚寸心见丹玉如此反应,她似乎也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也不由地望向他。 可是谢缈看起来很平静,仿佛他从未如此平静。 底下这血腥的一幕,曾几何时在他的梦境中已经上演过一番,不过那锈迹斑斑的铁笼里锁着的不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和一只发了狂的老虎。 而是十二三岁的他与福嘉公主的白。 看台上那么多人的声音同他梦中的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一样癫狂,一样堕落,一样恶心。 耳畔了比这里的人声还要吵闹尖锐的声音,他却是面无表情,一点儿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直到,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白皙的手指纤细,掌间却沾殷红的朱砂,她似乎忘了这件事,手掌轻贴在他眼前,一霎挡住他所有的视线。 那么多人的声音好像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遥远,他只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说: “缈缈,别看。” 第57章 徐山岚与徐山霁走上这看台时,便已被那底下血腥直观的一幕给震得说不出话。 鼻间嗅浓厚的血腥味,徐山霁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便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木柱干呕。 底下没了声息的男人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抬了出去,那只老虎被几个驯兽的男人用铁链锁住脖子往后猛拽,同时一人将半桶的药汤灌进它沾鲜血的嘴里。 那也许是麻沸散吧。 狂躁的老虎慢慢安静下来,它的脖颈被铁链束缚,四肢被戴镣铐,躺在笼子里发出的声音浑浊,一双眼睛逐渐失焦。 它也许就是戚寸心第一次进彩戏园时想见而始终未能得见的那只老虎吧?不知何时起,它不再同驯养它的主人一起在楼上表演,而是被送入黑漆漆的地下。 他们也许是嫌它是被人养大的,早失去了山野里山中之王的血,所以才会在事前喂给它足以令其发狂的药,等它发了疯一般地咬死人,再灌给它半桶熬煮出来的麻沸散,让它安静,让它睡去,让它重新变回那个温驯的大猫。 戚寸心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看到的这一幕到底有多荒诞,多恶心,她看着看着,在此间光怪陆离的各种织的光影里,她瞧见隔壁有一只手扔下去一块金元宝,正砸在被一群人搬出铁笼的那只老虎身上。 可它无知无觉,蜷缩得像只小猫。 戚寸心看着那一锭滚落在地上的金元宝,恍惚间,竟觉得那金灿灿的颜好像都沾着血。 有人的血,也有它的。 “我不该来的……” 她的耳畔忽然传来徐山岚的声音,犹如失魂地呢喃。 下一瞬,被她捂住眼睛的红衣少年修长的手指轻扣她的手腕,他和她腕上的铃铛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按下她的手,展出来的那样一双眼睛仍是平静的,她瞧见他眼尾与鼻梁沾染的微红痕迹,她才后知后觉地去看自己掌的朱砂。 他一言不发,只是朝她略微弯了弯角。 底下早已撤了铁笼,身着彩衣的数名年轻女子赤足舞袖,于丝竹声中,于脚下未干的鲜血,于那地面散碎的金银珠宝里,衣裙翩翩。 怪诞的把戏,怪诞的场景,还有那些彼此不见真容的,怪诞的看客,构成了这彩戏园地下最为可怕的热闹。 “枯夏姑娘。” 后头的山石甬道里传来贾忠的声音。 戚寸心回头,便见那老者脸含笑地过来,将那张她才按过掌印签下名姓的认罪书送到她的面前,又对她道:“方才老朽没细看,你挑拣的这份于你不大合适,你既没到过新络,又怎么可能在那儿犯什么事?” “反正死的你们都能说成活的,”戚寸心的脸仍然有些不好,即便底下丝竹声声,仿佛方才那血腥的一幕不过是错觉,“贾管事何必在意?” “死的也要多下些功夫它才能变成活的,枯夏姑娘身份特别,这是专为枯夏姑娘准备的。”那贾忠恭恭敬敬地将另一纸认罪书送到戚寸心的眼前。 枯夏拥有最大的商队,在来往中原与西域的这条线上牵扯众多,她所犯之罪只有与南黎皇族沾上点关系才能有在南黎被治罪的可能。 偷卖珍宝,再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罪责了。 “彩戏园的东家可真是手眼通天,若我在外透出有关这里的任何一个字,你们是不是真能找来皇里的珍宝,坐实我的罪名?” 戚寸心审视着那认罪书上的字字句句。 “枯夏姑娘是西域到中原这条路上最大商队的主人,只是老朽听闻姑娘你只在冬夏两季来南黎,而如今已是开,姑娘怎么此时来了?” 贾忠命人将朱砂与笔墨都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又面含笑地问道。 戚寸心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或见他微微颔首,她努力维持镇定,“怎么?连我什么时候来南黎,你们东家也要管?” “枯夏姑娘误会了,只是我们东家听说枯夏姑娘来了,便想同你谈一笔生意。”贾忠微微躬身,“我们东家想买姑娘手里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听闻西域有奇花名为冬绒,十六年结一果,浑圆如珠,光滑雪白,犹带异香……枯夏姑娘手里,正有这么一颗。” 贾忠说道。 “我如今身在此地,这桩生意如何能做?”戚寸心定定地看着他。 贾忠抬眼,却并看不清她面纱下的脸,他只是笑,“枯夏姑娘的商队此时不正在月童的驿站里么?只要枯夏姑娘递一张字条去,让商队的人带着东西到那巷口不就成了?” 商队在驿站? 戚寸心愣了一下。 她最开始冒名顶替枯夏的身份时,并没有听说商队在月童城,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刚来的? 那枯夏呢? 她一时心如麻,却察觉到身侧的少年在无人注意的她的身后,他的指腹在她后写下“答应”二字。 最终,贾忠拿着戚寸心重新签字画押的认罪书与她写给商队的字条心意足地离开了。 “怎么办?我的字条要是真的被他们送到商队里去,他们就会发现我是假冒的了。”戚寸心凑近谢缈小声地说。 “从这里到东门驿站还有一段距离,他们没有那么快。”谢缈不紧不慢,仍然十分淡然。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