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顿时腿也软了,也软了,水雾萦绕的眼眸虽瞪着,却没有丝毫威慑力。 不像愤怒,更像是调情。 卫景朝却骤然松开手,后退一步,一派斯文正经:“何时能走?” 沈柔咬着下,波光滟潋的眸子,似嗔似怨地瞥着他。 卫景朝心情极好,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到了足。却不敢真的惹怒她,连忙揽住她,凑在耳边轻声道:“沅儿在,等晚上。” 沈柔脸上泛起一丝薄红。 脚尖不动声挪到他鞋面上,用力踩下去。 她这点力气,对卫景朝而言不值一提,半点也不疼,跟挠没多少区别。 可他还是配合地嘶了一声,像模像样地呼痛。 沈柔垂眸不敢看人,哑声喊人带着行李出门。 乘车入,直奔卫景朝居住的含元殿。 他脸上波澜不惊,下了车一手抱着沈沅,一手牵着沈柔,往殿内走去。 含元殿是历代帝王所居,从没有后妃亦或者皇子同住的道理。 她微微蹙眉,问道:“我们要住这里?” 卫景朝侧目道:“这中唯有你我和沅儿,我们一家三口,难道还要像别人那样,住到十万八千里吗?” “且不提我,你舍得沅儿一个人住吗?” 沈柔不舍得。 沈沅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她,若是将她独自给人,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所以,她便沉默着接受了卫景朝的安排。 含元殿极为宽敞,面阔十一,进深四间,房舍数十。 卫景朝给沈沅安排的房间,与他隔着一道两丈远的连廊,宽敞舒适。 而且,不近不远。 不至于远到听不见动静。 不至于近到能听见所有动静,最合适不过。 沈柔一看便知他怀的什么心思。 她默了默,看看沈沅亮晶晶的眼眸,显然是很喜这间房子,便没有说话。 沈沅已经松开她的手,噔噔噔跑进屋里。 屋子里小到花瓶摆件,大到桌椅铺,上的被子,桌上的桌布,样样都是小姑娘会喜的。 卫景朝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只鸟笼递给她。 沈沅高兴地围着鸟笼打转。 卫景朝站在沈柔身侧,幽幽道:“她长大了,你要学会让她独立,习惯自己一个人。” 沈柔瞥他一眼,只觉他说话真是有意思极了。 刚才还在问她“你舍得沅儿一个人住吗”,借此让她默认住在这含元殿。 现在又来一句,“让她独立,习惯自己一个人”,就为了让她跟着他住,不跟沈沅一起睡。 沈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卫景朝,你自己说话,不知道心虚吗?” 卫景朝站在她身侧,轻笑一声,“心虚是什么意思?” 沈柔一时失言。 卫景朝也有其道理:“你想一想,我说的并没有错。我在沅儿这个岁数,早就一个人了。” “若不是怕你担心,单独给她一座殿,才是正常的。” 沈柔只问:“你小时候?” 卫景朝摸摸鼻尖,道:“我小时候委实惨了些,所以沅儿比我好。” 沈柔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也承认,卫景朝说的对。 不提卫景朝,便是她这样的小女儿,三岁的时候,也不与父母同住了。 只是她心疼沈沅罢了。 卫景朝看看正高兴的沈沅,轻声嘱咐一旁的女们,“照顾好公主。” 说罢,牵住沈柔的手,“来,去看看我们的卧室。” 沈柔看看沈沅,微微颔首。 卫景朝拉着她,越过游廊,推开对面一扇门。 门内立着一扇双龙戏珠的紫檀屏风,越过屏风,方见全貌。 这间屋子,是卫景朝住了四年的地方,充了他的气息。桩桩件件的摆设,都是他的喜好。 沈柔脚步蓦地一顿,看着头挂着的两盏花灯,记忆倏然回溯至四年前。 她呼一紧,哑声道:“这两盏灯……” 不是被她烧了吗? 卫景朝一怔,目光落在头。 那里挂着的燕子灯与荷花灯,与四年前那两盏分毫不差,糙的笔触与做工,半点不像廷匠人的手艺。 一时有些局促,移开目光,轻声道:“是我后来,去那座城里,找那个摊贩又买的。” 他没说的是,当时他买了有近百盏花灯,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对比,终于从中挑出最像的两个。 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没怎么注意过的东西。 可回忆起来,一丝一毫的痕迹,都犹如在眼前,清晰地像是刀刻。 就好像是,那一年里,如美梦般的岁月。 沈柔的眉眼鼻的弧度,手指的温度,都刻在他心里,忘也忘不掉。 沈柔缓步走过去,抬手抚上那盏荷花灯,眼泪倏然落下。 卫景朝手忙脚走过去,抬手去给她擦眼泪,“柔儿……” 第105章 沈柔摇头,按下他的手,又摸摸那燕子灯。 漆黑的燕子,仍是那副丑丑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酸了眼圈。 她侧目打量着这间屋子。 书架上摆着当当的书籍,榻上挂着柳青的帐幔,案上黄的一枝,梳妆台上银质的镜子。 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看去,都有昔的轮廓。 宛如是鹿鸣苑的模样。 像,却又不像。 宛如是想要重设昔的场景。 可事到临头却不敢真的面对。 只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这样才能假装自己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如此不清晰,所以才好欺骗自己。 骗自己,时光轮转,又回到了过去。 四年间,她当然是很苦很累,经历无尽的生与死。 那他呢? 亲手害死心之人,亲眼看着心之人堕入滚滚江,却没能拉住她。 他是什么心情? 伤心、痛苦、愧疚、哀恸。 这桩桩件件,是不是足以垮一个人? 足足四年,他是怎么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的呢? 陆黎告诉她,陛下四年间没有任何人,励图治,没有任何想法。 像是断了情、绝了,除却朝政外,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是,她却亲眼得见,这房中的摆设,这两盏花灯。 若非惦念太深,若非实在放不下,又何至于如此自苦? 沈柔转头,静静凝睇着他眉眼的模样,右手颤栗着,抚上他锋利的眉骨,缓缓拂过他脸上清晰的棱角。 这四年,他是怎么过的? 苦吗?痛吗? 是否如她一样,夜夜不得安寝,不得安食? 荆州城初见,只觉他瘦了,瘦可见骨。 五官变得越发锐利,威仪更胜往昔,让人不敢视。 如今却觉,比之锋利的眉眼骨骼,他眼底透骨的痛楚,才是那让人不敢直视的来源。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