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回过神来,心底和脸上都淡淡的,恭恭敬敬行了个平民女子的礼,随即礼节弯起微笑,“陛下。” 卫景朝仓皇翻身下马,贪婪地看着她,跌跌撞撞走上前,却停在三步外,不敢去触碰她,生怕一碰,就碎了。 就像四年来的无数个梦里,她站在眼前言笑晏晏,他忍不住去拥抱她,可是手指还没触到她的身体,梦境便猝然消散。 可现在,她和梦里的全然不同。 她的脸庞那么清晰。 身上清幽的香气几乎传入鼻尖,连呼都那么真实。 一切都真实到,好像就是真的。 卫景朝恍惚片刻,嗓音又低又哑,带着不可置信的泣意,“柔儿,真的是你。” 沈柔并没否认,含笑道:“多年未见,恭贺陛下得偿所愿。” 卫景朝看到她眼底。 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往里盛了喜,每每见着他,便是连绵不尽的柔情。 可现在只余客气与疏离,淡淡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的容颜这样悉,在他心底临摹了千百遍。 可是又这样陌生。 沈柔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呢? 她那么他? 她该用充意或者恨意的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辱骂他,恨他,咒骂他。 怎么会是这样冷淡? 卫景朝呼一窒,不敢去想她眼眸中的冷淡意味着什么,下意识逃避了涌入脑海的想法。 不,沈柔永远不会不他。 他向前一步。 沈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卫景朝顿时浑身僵直,曲江池畔的场景,又一次涌入脑海。 那一瞬间,沈柔身后平坦的土地,好像化作曲江池深深的江水,张开血盆大口,在眼前耀武扬威。 他没敢再动,急声道:“你别退……” 沈柔温柔美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解。 卫景朝骤然回神,连忙掩饰,“没……没事。” 沈柔看了看身后的地面,没有多思,温和道:“陛下若是无事,我先回家了,家中还有人等我。” 卫景朝脸一白,目光落在她脑后妇人的发髻上,心神一晃,“你……嫁人了?” 沈柔笑容平和,“桃李年华的女子,有几个不嫁人的。” 她手中还抱着书,脸上毫无异,微微屈膝道了个万福,告辞离去。 她实在是太平静了。 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而非曾与她耳鬓厮磨的人 卫景朝望着她的背影,拼命忍住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忍着心口剧烈的痛,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保持了清醒,对身后的侍从道:“去查查……她的夫婿是谁。” 他的心,又喜又疼。 喜,她真的还活着,好端端在这世间,有血有,一颦一笑皆是真实。 疼,她的冷淡,让他开始害怕,沈柔是不是,真的不他了? 可是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的柔儿,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他害怕自己但凡有动作,便会得她再次决绝离开。 他再也受不了相隔的痛苦。 如果她的夫君真的疼她她,他养着他们一辈子也好。 只要、只要她能活着,他能看到他。 就够了。 卫景朝捂着心口,远远望着沈柔的背影。 侍卫们动作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将沈柔这四年的生活打探个清清楚楚。 “沈娘子……”侍卫看了看卫景朝的眼神,飞快改了称呼,“沈姑娘是三年前来的荆州,当时她与兄长一同,带着年幼的女儿定居于此,并没有见到她的夫婿。这四年,沈姑娘依靠给书坊写书,沈公子则开了间私塾,兄妹二人勉强糊口。” 卫景朝听着,听到没见她的夫婿时,脸缓和下来。 结果瞬间捕捉到另一个词,脸忽地一变,“女儿?谁的女儿?沈柔的还是沈元谦的?” 侍卫垂首,语速飞快道:“那小女孩喊沈姑娘阿娘,喊沈公子舅舅,应当是沈姑娘的女儿。” 卫景朝双手紧紧握着马鞍,沉默不语,嫉妒几乎烧红了他的双眼。 女儿,她有一个女儿。 她真的嫁给了旁人,还给那人生了个女儿。 卫景朝又酸又妒。 她不肯给他生孩子,背着他偷偷喝避子汤。却愿意给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生孩子? 她就那么那个人吗? 比当年他更深? 卫景朝自欺欺人地捂住眼睛。 他不相信,有一天沈柔会别人胜过自己。 她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鹿鸣苑里,洗手作羹汤。 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戏文。 千里奔赴匈奴。 桩桩件件,都是沈柔他的铁证。 他们有过那样深刻的,她绝不可能轻易上别人。 可是,她的确是给别人生了个孩子。 就在离开他不久之后。 是因为他伤她太深,所以她寄情于旁人吗,还是被迫? 卫景朝脑海中被无数的借口充。 却无一例外地,逃避了那个最可能的原因。 ——沈柔上了别人。 所以,她给别人生了孩子。 所以,她面对他时毫无波澜。 有另外一个人,占据了她的心。 所以她对他的与恨,全都变得寡淡,不值一提。 卫景朝藏着心的酸涩与妒忌,忍着钻心的痛苦,勒紧缰绳,策马到沈柔院外。 她住的房子,不过是一处小小的四合院,白墙青瓦,颇有江山烟雨的风光。 卫景朝怔怔看着,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院墙,看到里头的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却迟迟等不到门内人。 卫景朝下了马,踌躇着走向大门。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娇的叱责:“不许你说我阿娘,你闭嘴!” 卫景朝随意扫了一眼,顿时僵住身体。 那个正叉着与人吵架的小姑娘,身着柳黄襦裙,肩上斜挎着同的书包,像是刚放学回家。 她眉眼致如画,几乎与沈柔一模一样。 恍惚间,卫景朝以为回到了沈柔年幼时。 这就是沈柔的女儿吗? 他了口水,紧张地在衣袖上擦了擦手,举步朝着她们走去,轻声询问:“为什么吵架了?” 小姑娘正生气,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让开!” 脾气一点也不像沈柔。 这样凶这么狠,肯定是随了她爹,白瞎了沈柔的好样貌。 卫景朝恶意地想,像她爹脾气这么坏的男人,沈柔肯定不会喜。 跟小姑娘吵架的二丫跟着瞪他一眼:“多管闲事!沅宝,走,我们去踢毽子,不要理他。” 元宝。 这是什么又土又俗气的名字。 她爹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男人,居然给漂亮女儿取这种名字? 若是他的女儿,肯定会有一个又高雅又好听的名字。 可见,这男人是半点不如他。 脾气差,没文化,长得丑。 沈柔肯定不会喜。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