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算是赔罪?” 终于听到了他冷淡的声音,秦安颤颤睁开眼,却见他不知何时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 挑起秦安的下巴,她今只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把完整的面庞全部了出来,更显娇弱。秋水明眸,动人之极。魏知壑漠然看着她眼尾的一滴泪落下,正好碎在他指尖,“我从不缺给我下跪的人。”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秦安心中的委屈就再也抑不住,她揪住他的袖子,噎开口:“你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你要我好好活下去的。” 胡说些什么,眼看着她哭得厉害了,魏知壑嫌弃的要收回手,才见袖子被她攥的死紧。额头无奈暴起青筋,他深一口气,“秦安,在我掐死你之前松手。” “你都再没像当年那样对我笑过。你甚至把我忘了个干净。”秦安却反倒抱紧了他的胳膊,变本加厉的哭嚎。 哭得口齿不清,谁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烦躁的想要回自己的胳膊,却不料摸在了意外的地方。柔软的触,得他瞬间停下动作,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一段手臂又被她牢牢抱了回去。 魏知壑耳尖可疑的掠过一片红意,恼火的看向她的脖子,若是方才还只是恐吓,现在就是真的想掐死她了。 嚎得更加起劲,秦安的头脑却逐渐清明,方才的情绪下去后,才惊觉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哭闹容易,可怎么收场才好啊,用力的闭眼挤着眼泪,她心中逐渐后悔。只好一边继续哭喊,另一边小心翼翼掀开眼皮偷瞄。 一瞄,就对上了魏知壑的眼睛。赶忙再次闭上眼,秦安暗暗松开手下的力道,分神想着自己等会该怎么跑。 魏知壑挑眉一笑,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秦安刚一动,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立马被人捏住小臂,下一瞬就被按倒在地上。哭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敢动。 距她半寸的魏知壑撑住身体,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眼中却是层层寒冰。“你今,是来找死的吧?” 现在只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鱼,秦安艰难的摇摇头,不敢言语。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拂笠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殿下,有消息……”门半开着,拂笠直接进来,随即就看到地上身躯叠的两人。睁目结舌的愣了愣,他立马闪身出去,“小人有罪,小人在门口等着。” 神态自若的站起来理理领口,魏知壑心知拂笠定然有事,眼下也没了和秦安计较的心思。瞪着颤颤巍巍紧贴桌子站的她,魏知壑指向一边的桌案,“去把所有学过的字写五十遍,我回来若是没写完,新帐旧账一起算!” 他甩袖离去,秦安才敢再次呼。跌坐在凳子上,她看向地面上模糊一摊的藉,苦笑摇头。 躁郁的盯着自己皱巴巴的袖口,魏知壑不及拂笠说话,先一步吩咐,“去把她的书都换了,看什么故事话本,往后只准她读诗词典籍。” 心中虽觉好笑,可现在却不是玩闹的时候,拂笠应下后道:“殿下,里来人了。” 瞬时正了神,魏知壑与拂笠对视一眼,缓步向前院而去。 高林站在一座倒塌一半的假山旁,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在皇帝身边服侍了大半辈子,纵然现在只有自己,也习惯佝偻着。 “这里景荒凉,不知高公公欣赏出了什么?”一来就看到他这幅模样,魏知壑朗声笑问。锐利的目光却在他转过来的瞬间,就紧盯住了他的表情。 微微冲他欠,高林笑呵呵的道:“老奴见过三皇子。这处景,老奴倒是没看出荒凉,只觉得颇具风骨,纵然风雨侵蚀、岁月磨损,也傲然立。” 面稍霁,高林是伺候父皇的太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魏知壑敛了敛周身的戾气。“可惜,还是塌了一半。再加以年岁,想必会更为不堪。” “事在人为。”高林温和一笑,斗胆仰头直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倘若能修葺一番,反倒会比之前更巍然屹立。” 目光微凝,魏知壑敷衍的笑了笑,“公公今来我这废太子的住处,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是有一件事。”笑得眼睛眯成了,高公公向他拱手,“半月之后,就是中秋佳节,团圆之期。陛下特此设宴,请诸位皇子与朝中大员。” 讶然看向他,魏知壑冷哼出声,“高公公此番来,不会是为了告诉我,我也在其列吧?” “三皇子总归是陛下疼的儿子,自然该去。”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高林恭敬的双手递过来,“老奴将进出门的令牌都带来了。” 打量几眼令牌的形制,魏知壑接过来收好,面平静的道了谢。“多谢公公,替我向父皇问安。” “是。”再一弯,高林面上不显,眼底却有几分欣赏。陛下还肯在中秋宴上召他,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倒是还能沉得住气。“老奴该做的事都做了,若殿下无事,老奴就先退下了。” “公公慢走。”魏知壑颔首,一旁的拂笠则赶忙相送。 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那座假山,高林默不作声的笑笑。 送了高林离开,拂笠脸上一团喜气的回来,冲魏知壑低声道喜。“陛下果然还是最挂念殿下的,这令牌可是王爷品级才可佩戴,宴之后,即便殿下无法立刻恢复东之位,想来也能重回王爷之尊。” 低头描摹令牌的纹路,魏知壑却神浅淡,不置一词。 观摩他的面,拂笠下语气中的兴奋,小心问道:“莫不是小人愚笨,猜错了?或是殿下在思虑何事?” “没有,你说的都没错。”魏知壑却摇摇头,把令牌递给他,“可在这之前,我总得先明白,我到底是为何被废的。” 诚然该如此,找不到致命的原因,恐怕纵使再回太子之位,也不知该作何防备。拂笠点点头,又道:“只是此事,待身份恢复后还可以再查,且届时更方便,殿下还是要抓好这次宴的机会,博得陛下心才是。” 明了他说的没错,魏知壑却还是皱眉不语,慢慢朝着来时的方向踱步。“还是先让秦安能把字认个差不多吧。” “说起秦小姐……”高公公带来的总归是好消息,拂笠趁机笑言,“她是真的对殿下上心,今凌晨她便亲自下厨,说要做佳肴为殿下补身体。” 霎时顿住脚,魏知壑想起今早被自己倒了地的糜汤,嫌弃的撇撇嘴。 恰在此时,门口闯进来一个黄鹂鸟般娇俏的女子,“黎丘哥哥!” “秦茹?”又是一位不速之客,魏知壑看着她走上前来,心中好笑。今到底是什么子,能使得他这里也热闹起来。 此刻的翊王府中,却充斥着抑之气。 拾书小心拾起地上碎裂的兔毫盏,重新斟一杯茶递在魏知易手边,“只是宴而已,殿下莫气。” “你明知,这宴意味着什么。”发了一通火,魏知易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咳嗽几声,“是我没想到,明明那样大逆不道的罪名安着,父皇竟然还想给他一条出路。” 担忧的看了眼面苍白的他,拾书道:“想来那只是一纸奏折,缺乏实证的缘故。那殿下如何打算?” 取下自己手上的扳指,魏知易突然一笑,“父子关系,从父亲这边出手没挑断,那就从儿子这边下手。万幸与秦安的下次会面,是宴之前。” 凝视他这成竹在的模样,拾书不免目敬佩,又不好意思的请教,“殿下,拾书蠢笨,有两处不解。为何我们不能直接告知废太子此事,废太子又会不会把我们做的事告诉陛下?” “我们直接去说,挑拨的意图不是太明显了些?况且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病弱王爷,与魏知壑也没有深厚情谊,突然前去见他,岂不会惹得父皇多疑?至于魏知壑会否直接告发我们……就算他想,他又有什么证据?” 好心给拾书解了惑,魏知易端起茶盏浅啜,心中却由不住在想。除非,届时魏知壑将秦安作为人证出来,可他到底会这么做吗? 勾起角,魏知易笑意中出些许不明的意味。他也好奇的很,听闻被废后格大变的废太子,到底会把那个丞相府庶女当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字画 “黎丘哥哥,我装乖了好几天,母亲终于愿意放我出来了。”秦茹兴奋的绕着魏知壑说话,在她的身后,几个下人搬着好几个大箱子进来。 似笑非笑的听着,魏知壑任由那帮下人忙。不用看就猜的出来,其中不过是些奢侈用物。仅凭秦茹一个人,恐怕做不了这个主,不愧是长袖善舞的秦丞相。 察觉到他本没认真听,秦茹不的嘟着嘴,“黎丘哥哥为何不理我?” “秦茹,你我已经退婚了,并且是你愿意退的。”这才负手看向她,魏知壑好心提醒。 失落的低头咬了咬,秦茹搅动自己涂着致蔻丹的手,“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黎丘哥哥,你我总归是一起长大,我也想像你之前陪我一样,给你带来些许快乐。为了求得母亲同意我来,我关着自己练刺绣,手指都扎破了好几次。” 举着手指冲他撒娇,秦茹顺势握住他的手,娇声笑道:“再说了,当初还是珍妃娘娘给我们定的婚约,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黎丘哥哥就原谅我吧。” 在提到珍妃二字的瞬间,魏知壑低垂的手突然蜷起,脸上的嘲意散去些许,他终是展颜一笑,“罢了。可是我这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怕是陪不了你什么。” 正想说自己不要找什么好玩的,秦茹视线一转,冲他的身后甜甜一笑,“姐姐。” 秦安?立时转过头来,魏知壑只见秦安衣服上还印着几点油渍,站在距他们三步远的地方。 “我听说妹妹来了,就想出来看看。”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他们相握的手,秦安低眉一笑,藏不住舌尖的苦意。他们如此相配,若不是青荷扶着自己,恐怕她这就要狈离去。 拧眉察觉到了她的低落,魏知壑向她而来,自然的挣开原本被秦茹拉着的手。站在了秦安面前,却是习惯的冷声,“罚你的事情做完了?就这么来凑热闹?” 猝然抬头看他,秦安圆润的眸子中浮动些许委屈,却又迅速的低下头,“是秦安不好,这就回去了。” “等等。”秦茹连忙过来,先是用难免掺杂着些许嫌弃的惊讶目光看了看她衣裙上的脏污,随后客气的笑着说,“黎丘哥哥罚了姐姐什么,今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能不能饶恕姐姐,让她也陪陪我?” 视线一直锁在秦安脸上,自己都已然受到她的沮丧了,她却还是能说出这就离开的话。魏知壑也不知自己在不些什么,闻言故意道:“看在秦茹的面子上,我自然能原谅,你向我道个歉,此事就算了。” 扶着秦安的青荷,听说这句话都忍不住手下用力,察觉到面有些狰狞,忙低下头来。她能觉到小姐的难过,自己生气之余,又未免担心小姐再说出什么惹怒他的话。 “可惜了,殿下罚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若是早知如此,妹妹就该早点来,好让殿下早些饶恕我。”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话,秦安笑意浅浅,仿佛完全不在意他话语中与秦茹故意的亲昵。 眼睛用力一眯,魏知壑骤然上前半步贴近秦安,单手一揽她的,就将她从青荷的搀扶下拉入自己怀中,捏住她的脸,“怎么可能?我是要你把所有认得的字写五十遍,就这么一段时间,你就全写完了?” 他二人靠的极近,秦茹现在站在一边,和青荷一样多余。她咬望着魏知壑,心中多了些从未有过的挫败。 “秦安愚笨,认得的字没几个,自然就全写完了。”秦安被箍的动弹不得,瓮声瓮气回道。 被她的言语气笑,魏知壑低眸又看见她衣服上的油渍正贴着自己,忙撤手松开,神嫌恶。 看清了他的表情,秦安心口酸痛,瞥向另一边不语。 “原来黎丘哥哥只是罚姐姐写字,可是不管写没写完,如今不是都说好不罚姐姐了嘛。”秦茹恰在此时笑着开口,为秦安解围。 只是魏知壑实在不是见好就收的人,撇嘴凝着不肯看他的人,心中有怒气,对秦茹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再和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有何关系?” 错愕的瞪圆眼睛,秦茹抿,出不知所措的神情。魏知壑怎么会这样跟她说话,只因为她拒绝了婚约吗?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对自己那样温柔。 “殿下,二小姐带来的东西都盘点清楚了,共有玉器……” “住嘴!”厉声喝住一个前来禀告的下人,魏知壑目光狠戾,瞪的那小厮一阵哆嗦。另一边忙着记册的拂笠看见了,心道一声不好,赶忙过来将那个吓傻的小厮带走。 魏知壑这才转头,果不其然看见秦安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转而意识到什么后,自嘲笑笑。颓唐的低着头,像是丢盔弃甲没有人要的小孩,被抢走玩具,还不敢出对别的小孩手中糖果的羡慕。 那她顶着城风言风语站在废太子府前,却连个傍身的财物都没有。今秦茹不过来了一趟,就能带着数箱珍贵器物。 心口短暂的撕扯了一下,魏知壑伸手,快速摸了一下她的侧脸。动作太过迅速,让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懵懂的看着他,秦安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握拳抵在边,魏知壑干咳一声,再次开口时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些许。“今就算了,你先下去。我忙完之后,再来找你。” “是。”心知他们要独处,秦安扯扯嘴角,乖顺离开。 远远望见她走远,魏知壑这才分神看向秦茹,“想起来我前几做了一幅画,不如随我去看看。” “好。”抑着心中不明的情绪,秦茹甜甜一笑,仿若方才的曲都没有发生过。提裙跟上魏知壑,很快到了他的房中,先是闻见了制墨水的臭味,秦茹轻轻掩鼻。 见地上的痕迹都被收拾干净了,魏知壑垂眸顿了顿,又径直带着她走向桌案。先示意她坐下,魏知壑去找卷轴。 等回来时,只见秦茹捧着一张纸看,眼中的笑意都藏不住。 望见他来了,秦茹还一面招手,“黎丘哥哥,你快来看!这几笔字写得,可比童稚小儿的还要难看,这一笔竖都歪了好几次。还有这个字,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随手涂鸦呢,左半边与右半边都要分开了。” 她说得兴奋,却没留意到魏知壑面渐冷,并不搭腔。 “诶,唯有这个知字,倒是写得好看许多,简直不像是出自一人。”好不容易找出唯一可看的一处,秦茹手指着纸,抬头去看才发现魏知壑神不对。讪讪收了笑,今她也不敢再放肆,小心问,“小茹说错话了?” “没错,她的字确实不忍直视。”魏知壑神情淡淡,自然的从她手中拿过纸,连同桌面上的一摞一起收拢好。 目视他仔细抚平卷起的一角,又将这一摞废纸住收好,秦茹绕着袖口说不出话。 魏知壑却没看她,只是将自己的画展开。淡淡几笔,勾勒出暮时江边的一艘孤船,笔画简单,意境却幽寂。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