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 我们可从来没有去过魔域, 开什么玩笑啊!” 前所未有的慌出现在修士们的面孔上,半刻钟之前,这些自以为公正严明的守卫们还在鄙夷着从魔域归来的“堕落者”们。直到如今他们发现自己竟是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莫大的恐慌席上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起来。 宋凉奇不耐烦地推开一名陷入自我怀疑中的修士,目光死死盯视着岁杳,确切来说,是她那张有些苍白的。 沉默了良久,他脸上竟是咧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岁杳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意料之中的模样,“叫你来殷虚界的人是阿旭,吩咐这一切的人也是他,对不对?会花这般力气来算计这些的只有他,是他让你来找我,让你混入雷鸣宗的地盘。” 宋凉奇神情中出一丝惊讶,不过随后,他笑得愈发可怖,“是啊,是啊……我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原来你们两个之间,竟然是这种关系……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啊!” 跨步绕过周围混且怀疑人生的修士,宋凉奇干枯的手指猛地掐上岁杳脖颈,凑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有了你这张底牌,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受限于任何人之下,任何人!” 岁杳并没有挣扎,她连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都没有解开,只是垂着眼睑,有些冷漠地望向眼前的毒修。 先前喝进去的那碗药在身体中起了作用,估计宋凉奇早就将正常的显形药水与之掉了包。并不清楚具体还有什么副作用,现在岁杳只是觉得身体中灵气堵,手软脚软着使不出力气来。 若是宋凉奇要将她绑着去献给千旭,或者是以此为筹码威胁千旭,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好,反正两名言咒者之间早晚要做个了断。 趁着宋凉奇在那独自发疯的间隙,岁杳合上眼,意识重新回到连接秘境传承的空间中,查看此刻陆枢行那边的情况。 …… “这丫头心肠歹毒至极,在秘境中残忍杀害我儿,又抢夺了他的机缘法宝!今必当要给我个代,否则千机门绝不善罢甘休!” 东璃派主峰临时搭建出来的易集市前,一名面相端正的中年男子正厉声呵斥着。与此同时,衔楼上的长老们低声谈着什么,本就热闹的易集市街道上围聚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人群,喧哗与议论声要冲破云霄。 纷繁人群之中,一名身穿五行峰外门弟子青衣的女修跪在地上,散的发丝垂坠下来遮挡了面部神情。女修身前的地板上躺着一枚身份令牌,其上刻印的名讳处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上头的字样。 “唉,你说这是何必呢?” 忽的,一道身影停在跪地的女修面前,昂贵面料的衣摆在头顶撒下一片影。 衔楼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顾家少爷笑眯眯地在女修跟前蹲下。自顾自地说了一会话,见没人搭理他,于是皱起眉有些不。 “啧,真是个小哑巴啊。” 顾辞舟敛了虚伪的笑意,伸手强硬地抬起那人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向自己。 女修原本白净的面孔上此刻尽是泥沙与血痕,风干的血渍黏在皮肤上,嘴煞白。 “呦,怎么得这么可怜呀?” 顾辞舟掐着嗓子,故作心疼,“唉,小师妹啊,你说你,要是认个错服个软,那千机的前辈们又如何会下此狠手?这小脸都破相了,看着可真令人惋惜。” 自始至终,女修面上的神情都未曾变化过,只是在听见那句“认错服软”之际,嘴角弯起微不可查的讽意。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就在这时,女修突然开口说话了。 嗓音是不可控的沙哑,但依旧能够听出一丝摄人心魄的意味。 顾辞舟怔愣了一瞬,随即,面上涌起一股诡异的兴奋。 “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呀?” 顾辞舟掐着嗓子说话,语音中带上狂热的扭曲,他伸手想要摸女修干燥的,“那可是千机掌门的亲儿子,就算我有心想要救你,他们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啊,小师妹,不过……” 他凑得愈发近了些,视线死死盯视着对方起伏的喉咙,“若是你再说几句话,几句好听的话,就说、说……啊啊啊!” 顾辞舟突然发出一声粝沙哑的惨叫,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冒血的喉咙往后退去。 女修依旧被反束缚双手跪在地上,下半张脸的位置却滴了鲜血。她偏头将那块血淋淋的皮吐在地上,惨白的嘴浸透了血,看着诡谲又丽。 女修破皮的嘴角扬了扬,似是想要笑,但最终还是恢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她张开还滴着血的,两颗犬齿随着瓣开合的动作若隐若现,没有在乎周围人惊悚的目光,视线死死盯视着前方一字一句道: “是你顾辞舟杀人夺宝,是你顾辞舟残害同门,是你,害死了他们。” 人群中顿时掀起剧烈讨论,顾辞舟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喉口,眼神鸷。 千机掌门皱着眉头看过来,顾辞舟的视线在女修滴着血的嘴上扫过,突然厉声高喊道:“大家小心,她想要诅咒你们!” “什么?!” 顾辞舟将从女修身上拿到的那本古籍递至千机掌门跟前,“仓掌门,这丫头是言灵,快把她的嘴给堵上!” 连同几名长老在内的大能们脸骤变,一名千机门护法立即反应过来,几道密文打在那人身上,并迅速套上了驯服妖兽用的铁质口罩。 女修面更加惨白,喉头滚咽几瞬。 “……” 下一秒,断断续续的,沙哑的声音竟是隐约从那密封口套的后面传过来。 【顾辞舟,仓何,卫涟漪……】 “她在念名字!” 人群中立马有人分辨出那沉闷的回音,惊恐道:“她在念名字……她想要干什么?” 不知何时,被念出名讳的修士们竟是从心底漫起一股寒意,哪怕他们中有的已经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而那头戴束缚口套的女修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 顾辞舟只觉从自己被咬破的喉口再生一股剧痛,伴随着附骨之疽的寒意,他几乎以破音凄厉的嗓音吼道:“拔了她的舌头!快!” “对、对……拔了她的舌头!” “还不快去!” 护卫们一拥而上,女修本就单薄的身影便彻底淹没在人群之中。 “……”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鼻腔,连同本就模糊微弱的话语也分辨不清了。 被念到名字的修士们集体松了一口气,只有顾辞舟仍盯视着那枚染血的钢铁口套,目光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女修被人拖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层叠着的人群,又望进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只不过,如今,那双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执念与怒火。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个女修对着自己,对着人群,张开了血淋淋的口腔。 她在说: ——【愿你们,不得好死。】 “……别开玩笑了。” 片刻,顾辞舟按捺住自己剧烈疼痛的喉口,嗤了一声,“舌头都没了,拿什么诅咒人啊。呵……要是从开始就一直当个‘小哑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清水术冲淡了台阶上的血迹,除了隐隐约约弥漫的腥气,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易集市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千机门与东璃派相谈甚,就好像他们掌门的亲子从未死去,也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因其而获罪的,哑巴师妹。 “……” 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在隐隐扭曲的空间波动下,一个人影就站立在他们的边上,垂下的指节死死握着拳,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场景。 陆枢行指甲掐握在掌心中,几乎拼尽全力,才堪堪忍耐住将人群给撕得粉碎的冲动。 这是呈现记忆。 他在心中第无数次告诫自己,别毁了她的神府,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没有人能看得见他这个来自不同时间线上的旅人,毕竟,这些看似真实无比的场面,也不过是截取于一段过往的记忆而已。 都已经过去了,这只是段记忆而已。 陆枢行反复在心中给自己下暗示,可他的手腕仍旧在剧烈地战栗着,好像再多待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倾泻的恶意。 事实上这本就不算什么。 这点程度的待,比不过曾经待在聻狱底层的九牛一,陆枢行什么都见过,按理说不至于连这都承受不了。 可他向来得笔直的背却躬了下去,膛中堵着的负面情绪几乎另其作呕,得他嘶嗬着呼,快要不过气来。 而记忆片段的呈现并不会关心深陷于其中的人所诞生的情绪,它们只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着。 于是接下来,陆枢行就看着那女修被丢入水牢,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昏又清醒,看着她尝试了无数法子离牢笼,看着她以断舌挤着发声,所得到的却只是喑哑不成句的哀。 所有人都以为这种程度的伤,再加上所处环境,没几天她就会死去的。 但是她没有。 她在那座昏暗黏腻的牢笼里活了三年,每一天,每一秒,她都在挣扎着活下去。腐蛆爬了伤口,水生植物与她的身体长在一起,还有那个空的,血模糊的口腔。 陆枢行膛剧烈起伏着,几乎跪在齐的脏水中。 他伸出透明的手臂一遍遍地去抱住那个人,口中颤抖的话语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哀求。 “别这样,别这样……岁杳……” 从前被驱逐到聻狱的时候,没有人比陆枢行更渴望活下去。 他知道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所以哪怕是被剥皮骨,被肢解砍碎,陆枢行拼着一口气也要活着。 而现在他到恐惧。 他已经预见了后面的结局,他无力阻止,只能一遍遍地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以无人能听见的口吻求她。 求她不要再痛苦。 视野范围中尽是刺目的血,陆枢行双眼泛红,却在这个时候,受到怀中的姑娘似是动了一下。 她偏着头,因长期看不见光亮而失焦的眼珠缓慢地转动起来。 她似是在知某人的存在。 即便知道只是一段过往的记忆呈现,陆枢行依旧动起来,虚影手臂穿透了对方的皮肤,开口生怕惊扰到对方似的轻声唤起来。 “岁杳……杳杳……” “s……啊%……” 她喉咙中突然发出一段无意义的碎音。 陆枢行心脏发疼得几乎令他昏死过去,抑着所有情绪,唤道:“杳杳。”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