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一片微妙气氛的高层看台之上,岁杳缓缓将解除限制的钥匙重新握回掌心,心下了然。 千旭当然不可能让她死在这里。 因为岁杳的价值,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所谓的陆枢行的道侣,或者是任何能够影响到正道谈判之类的作用。 她的价值……呵。 “阿旭,这人你认识?” 终于,南域的魔主在万般视线中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不想解释一下吗?” 千旭似是叹息一声,将最后的刀锋碎片拨至地面,轻声对着自己血模糊的掌心念了一句【复原】。 双刀魔将还在不死心地要与之决斗,在收到南主轻描淡写的一瞥之后,不知怎的,他强壮的身形竟如同仔般蜷缩起来,颤抖着开始道歉。 周围人对于这一幕见怪不怪。 千旭抬手将岁杳拉到身后的位置,似是有意不让她对上南主的眼睛,才开口道:“大人,我……” ——“阿旭,你说,他们知道多少啊?” 而正在这时,岁杳却在他身后出声问道。 千旭瞳孔紧缩,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什么,厉声道:【噤……】 断帛撕裂的闷响。 他的身形在原地僵硬了几息。 岁杳手指放松,被划得血模糊的掌心中,一块沾鲜血的刀锋碎片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铮响。 “……” 千旭抬手捂住自己的咽喉,被割开扯出的喉管暴在空气中,汨汨渗血。 他顿了一瞬,回头瞪向那个被保护在身后的人,眼神中有不可置信,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千旭张口想要说话,却只有咯咯的声响从喉管中冒出,空的口腔中也挤不出一个字音。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改为单向传音。 “你在想什么,啊?” 他质问着岁杳,“原本就因为你擅自跑到魔域来,我才会不得已之下更改计划!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在这种地方,你真以为没有我护着你能活得下去?!愚蠢!” 岁杳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一点惶恐与后怕。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类,千旭。” 岁杳的声线冷静异常,连同她割人喉舌的那只右手也没有一丝颤抖,宛如这一幕已经被提前演练了千万遍。 “你有你的野心,我也有我的。” “可我们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现在没了我,你怎么活下去?!岁杳,我真没想到你会蠢到这种程度。” 岁杳嗤了一声,“搞笑呢,哥?谁没了谁活不下去啊,而且现在光看言论,觉像是你更离不开我啊。” 她掀起眼睑,望向千旭难得情绪动的面孔,“为什么要生气呢?在你想着榨干我的价值为你的‘大业’铺路的时候,我都没有生气啊,现在不过是我反过来利用了你,仅此而已。” 千旭定定地看着她,浓稠的血不断从他捂住脖颈的指中涌出来,从是鲜血的口腔中滴出来,统统溅落在地上。 “但是你会后悔的,岁杳。” 他一字一句地以意识传音道:“你选错了,而将来你绝对会后悔的。” “或许吧。” 岁杳没有再回复他了,她站定在高层看台的边缘,抬眼望向至高处的位置。 她突然说起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听说南域的魔主,身体羸弱,疾病身,但自出生起便身怀异瞳,所有看见他眼睛的人便会失心智,从而对他的话语言听计从。” “说起来,千旭,这位魔主跟我们的能力,倒是相似。” 不知道是在忙着修复自己的喉咙还是在找机会报复,千旭闭着眼不再理她了。 岁杳也无所谓,她睁眼看着高座上的几名魔将在经受了诸多震撼之下,终于持握武器朝着这处近。 岁杳不躲不避地站定在原地,直勾勾对上了南域魔主的眼睛。 宛如教典之中人堕落的恶鬼,盘踞在黄泉道边的魅,只一眼,天地颠覆,上下倒悬,连同魂魄也离其中,沦为可供控的傀儡。 岁杳站定在原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与嘶吼也离她远去,魔将们狰狞的面孔如幢幢鬼影尽数消散,视野中只余下那双眼睛,一黑一红,悬挂着的轮与月轮,隔着茫茫宇宙于天地间睨下一眼。 “……” 岁杳将手腕间的捆仙锁解下,张开口,这样说道: 【向我臣服。】 第121章 仙魔两面 “话说, 严北……现在怎么办啊?” 兽场的中央,因为猎鹫被看台上的魔修们引而减轻了一些力的年轻弟子们总算能够一口气。桑洛瞪大眼睛,看见岁杳顺着看台拾级而上地奔跑, 正到不可思议,她忽的锐察觉到身边的目光。 “你……” 那个名为“严北”的修士, 身上尽是猛禽与其他人留下的鲜血。他掌心握着一柄不知从哪来的匕首,仰头视线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奔跑于高台的人影,那张平凡的面孔上出令人心惊的情。 桑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跟我们一起行动吧,严北。” 桑洛郑重道:“魔修们既然准备了这么多捆仙锁,他们手里就肯定还有配套的解药, 只不过故意想要看我们互相争斗罢了。趁着现在魔主与其手下的魔将被引了注意, 我们赶紧逃出去与外头的师长们回合,等到那时候就有能力来救出岁道友了!” “严北”依旧长久地注视着高台,对于她的相劝没有任何反应。 见仓濂与其他同门开始催促起来,桑洛也有些急了,“我知道你担心她,我也同样担心!但是现在凭我们的能力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只有将此刻大家的力量都集中起来, 才能够救出岁杳!” “是啊,严道友。” 千机门的其余弟子也规劝道:“人多力量大么, 东璃派与千机门向来情甚好, 我们肯定也会帮忙的,只是当务之急是先恢复修为。” 腥臭的兽血从额间滑下,顺着面颊滴落在脚底的焦土上。 陆枢行宛如堪堪反应过来似的,垂眼望向一地的猩红彩。 “说的也是。” 桑洛松了一口气, “对, 得先活下去, 才有机会,这话还是你之前自己说的。” 手中的重量忽的一轻,那柄匕首竟是凭空从陆枢行的掌心消失。 正如同它因师妹言语的力量而突然出现时一般,如今主导者无力支撑,凭语言而形成的匕首便也随之消散。 如今场上除了仓濂与千机门之外,就数那几名恢复了修为能力的炼体宗弟子最有资格成为领导者。 而见争夺最后一枚钥匙的希望落空,原本杀红了眼的修士也都如同无事发生,开始抱团央求着加入两宗的队伍中去。一时间,猎鹫的数量骤减,弟子们也不再互相残杀,一副和睦的假象,倒显得浑身是血面容肃杀的陆枢行成了异类。 “……” 陆枢行低头死死盯视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直到身边不断传来的催促声愈发大了,他收拢五指,口中喃喃道:“是啊,既然已经有了最优解,那我……” 陆枢行五指握拳,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已经准备从兽场边缘翻越的桑洛下意识察觉到不对劲,惊异道:“严北?!” ——“嗬嗬嗬嗬……那我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截然不同的声线从那副身躯中传来,几乎同一时间,在场所有还存活着的弟子们竟是受到冲天魔气自兽场中央爆发开来! 有尚未恢复修为的弟子面惨白地躬身作呕,炼体宗几名暂时的领导者则又惊又怒地回看过来,“怎么回事?是不是那魔尊出关了!” “不、不是……” 桑洛手指死死抓握着身边同门的手臂,“严北……” 众人循声望去,站定于滔天迫之中的人影缓缓抬起手,从下颚的连接线处将皮肤撕扯了下来。 “……” 他的动作绝对称得上是不耐烦的暴,乃至真的皮囊之下,自身的面颊被拉扯得充血破皮,与衣衫上各类混合的血一同滴落在地上。 全然变了个模样的修士掀起眼皮,丝毫不掩饰的恶意目光透过猩红的眼睛,落在人群的身上。 “那是,陆、陆……” 已经有弟子认出了那张过于出名的脸,只是任凭怎么看,眼前这人都与记忆中那位正道首席的形象大相径庭。 “走?你们想走到哪去啊?” 恶鬼眼珠赤红,毒蛇吐信般嘶嗬着,“诸位,代表着正道的未来?哈哈,好一个未来啊,让别人替你们以身犯险,自己在这嘴上说两句大仁大义的话,然后拍拍股跑路了?” “……陆枢行,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什么意思。” 魔头朝着他们偏了偏脖颈,“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他的恶意尽数铺散而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怀疑这是一个玩笑。 当即,众人也顾不上为什么陆枢行也会在魔域被掳的这种事情了,纷纷面警惕做好战准备。 “可那是,陆、陆师兄……” “怕什么?一个没了修为的首席而已,他一个人难道还能拦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啊,说的也是。” 然而,就在无数念头闪过的下一个瞬间,人群竟是眼睁睁看着陆枢行掌心燃火,油墨般纯黑淌着的火焰噬手腕上的镣铐!材质特殊的限制锁竟是融化变形,最终被丢垃圾般随手抛掷在焦土的一角。 “什、什么?!” 专门针对仙家修士而设计的刁钻限制,通过经脉抑制体内转的灵气,从而锢住修士的能力与修为。 魔头厌恶地瞥过地上被熔化的镣铐。 “说起来,还真是怀念啊……”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