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桑洛动作飞快地拨指针,字符与星宿缩影不断织重合,显出生涩难懂的符码。 “师弟的意思大概是,他们如今已经深入魔域内部,尚不清楚眼下处境,正在想法子传递坐标位置,以方便大家会合。” 桑洛道:“我这就回复……唔!” 刹那间,两人身处的迫空间下一阵剧烈晃动!与此同时,迫到极致的魔气裹挟而来,仿佛令人五脏六腑都绞动在一起的反胃梗在喉腔。 岁杳运转起周身灵气勉强抵御着,下一秒刺眼的火光铺了眼底。两人被生生从棺柜中提出来,目睹眼前的场景时,无不顿在原地,瞳孔紧缩。 桑洛膝骨软倒着跪坐在她边上,几秒之前这名天赋出众的修士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要攻破魔域,眼下竟是面惨白,几作呕。 “……” “所有的小杂种们都在这了。” 负责押送的魔修朝着座椅上的人努了努嘴,“正道那几个老不死的都堵在殷虚界边境,我们就直接从黄泉道过来了,啧……这鬼地方什么时候能移除了,要不是聻狱是唯一不受空间法则影响的地方,我是真不乐意去那里。” 他身边的魔们怪笑起来,嘲讽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而唯一的座椅上方,身形高壮如一座小山的魔将终于将头缓缓抬起。裂开的链锯鲨齿上卡着不知名碎,混着腥臭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坠。 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怪物的魔将,手掌中握着人体的一节部,朝着说话的方向看过来。 玩具般被握着的修士还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消失,目眦裂到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只余嘶嗬着微弱起伏的气肺呼张着。 而直到那魔将移开一部分的身形,人们才得以看清,座椅地下竟躺倒了一具具残尸。血被食殆尽,眼球暴起,干瘪的头颅与碎皮一层堆叠着一层铺了整片焦土。 桑洛直面着一具从坡地滚落的人体,屏住呼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她身躯依旧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是对于颠覆从前认知世界之未知的恐惧。 “觉得恶心就闭上眼睛。” 岁杳听见在自己的意识空间中,魔头这样开口道:“我早说过了,魔域就是这样的地方,而现在这些还只是开胃菜而已。更深处的地方,是连噩梦都难以企及的画面。” 岁杳很久都没有出声。 于是魔头顿了顿,自己也没意识到似的放缓了声音,“别怕。” ——“我知道。” 忽地,他却听见岁杳这样说道,语气像是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又或许参杂着复杂意味。 “我知道的,”岁杳睁眼看向目惨景,沉声道:“我亦切身经历过这些。” “……” 她说:“你所有的苦难,我都参与过,陆枢行。” 第110章 诈 “……” 像是过去了有一个世纪这么长, 陆枢行终于从嗓子里找回自己的声音,而刚开口的瞬间他就想闭嘴,因为那声线好似黄泉道边上盘踞着的见鬼的鸦鸟般沙哑难听。 明明用得是同一幅身子, 那伪君子说话就跟狗的念诗似的! 陆枢行破口大骂着另一个自己,好像这样就足以抵消他一瞬间产生的不安与紧张。直到七八糟地在脑中辱骂了一堆人, 连宣灵尊者都被拉出来鞭尸过一遍,他这才好受些,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什么意思,你要是害怕就直说,我最多不嘲笑得这么大声就是了。” 岁杳的目光径直略过眼前的魔魍魉, 落在远方不知名的延伸焦土。 “字面意思。” 她轻声说道:“你跟陆师兄, 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这就是真相的一部分,陆枢行。” “……” “没有差别对待,你要是还想知道全部的话,我也可以对你开放神府。” 岁杳道:“你要看吗,我的记忆?” “……” 说实话,陆枢行原本已经做好了再一次被迫【晕倒】的打算。 毕竟这胆大包天的师妹总是这样!见她自己理亏了, 说不过了, 或者连糊一下都懒得开口敷衍了,竟然就敢直接从别人那里源处解决问题!偏偏每一次, 每一次!都能得逞! 而那伪君子也是真的怂货一个, 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淌着哈喇子的蠢狗似的又巴巴地凑上去! 陆枢行每每回忆起这些都气得牙,他都把从前到现在所有的旧账翻出来准备好好跟她算一算,没想到却得到了这么一句答复。 你要看吗, 我的记忆? 啧啧啧啧…… 他颇怪气地学了一遍这话, 又在心中疯狂咂舌。 瞧瞧, 多真诚啊,说得多好听啊,要是现在醒着的是那伪君子,怕是要直接绷不住冷脸动得又上赶着凑过去了吧。 呸! 那帮瞎了眼的宗门杂种还总说什么,岁小师妹生沉稳,不善言辞,放他们的狗! 这小骗子几句话就能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到现在逗狗似的漏了点好处,还真想让人恩戴德、痛哭涕? 陆枢行把每一个人都唾弃了个遍,才带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调调,睨着眼拖长音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活了这么久了什么不知道,还用得着你显摆那点可怜记忆?” 岁杳:“哦,那算了吧,我正好也不是很想开放自己的神府。” “……” 陆枢行后槽牙都快咬碎,字眼几乎从喉咙口硬挤出来,听上去怪异又刻薄,“切,我又不在乎。” 岁杳:“……” 她难言地看向梗着脖子的陆枢行,言又止。 可以想象,倘若有一天,魔域那位唯一的大乘期魔尊出关,世道大。而他们甚至什么准备都不用做,只需将其引去陆枢行的掩埋之地,届时陆魔头的嘴自会破土而出,击碎强敌。 岁杳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过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过了,就肯定会告诉你们真相,等到了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就行。” 说话间,突然到面前传来一阵大地震颤的战栗。 岁杳止住话头,抬眼看向那突然站立起来的人墙。 恐怖的影笼罩在她与桑洛的头顶,甚至一度遮蔽了视物范围内的所有亮光。如野兽般的魔将立着的迫比坐时更甚,腥臭血点倾洒在下来,与此同时,鼻腔间是其裹挟带来的作呕气息。 岁杳察觉到身边桑洛垂下的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都送去南域了吗。” 体积庞大的魔将沉声开口道,浓臭腥风扑面,连已辟谷多年的修士都得被刺得吐点什么东西出来。 岁杳闭了闭眼睛,生理到不适起来,她想起什么,斩钉截铁对魔头道:“你以后绝对不许吃人。” 陆枢行:“……” “这不是想着临时再捞两条小鱼么。” 而另一头,负责押送的那个魔修耸了耸肩,绕过一地藉就准备离开,“反正人已经带到了,是送去南边还是怎样随便你们。” “人数已经够了,干吗为了两条杂鱼再跑一趟?” 壮硕魔将不耐烦地皱起眉,“之前去南城的那队人还卡在路上没回来。” 带队魔修行至黄泉道的边缘,闻言回头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就——您慢慢享用吧。” “我们走!” “……” 直到最后一抹背影也消失在视线,空旷衰败的焦土上,只余壮硕魔将与三两羽。 完全暴在一束束堪称恶意的打量视线中,桑洛脸愈发惨白。这种情绪在听见魔修们本就不打算将她们送去南域之际达到顶峰,无声的颤栗持续片刻,她突然用力握了握拳。 “我乃大慧天千机门二长老之徒,是其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衣钵继承人!” 桑洛竭力抑着颤抖嗓音,大声说道:“若是来正道师祖们攻入魔域,留着我,你们至少可以牵制千机门一段时间。” 闻言,岁杳有些怪异地看过去。 ……千机门的那位二长老,出了名的闲云野鹤游世间,她曾公开表示过自己不会收徒。 所以桑洛的这些话,不过是在赌。 ——“千机?那个算命的神宗门?” 魔将身后,一名手下率先开口道:“可我记得,之前老罗他们不是抓了个细皮的小子?说是什么千机掌门独子……啧,都有掌门之子了,要你这个二长老之徒有用!” 其余手下们嘻嘻哈哈地附和着。 “……” 嘈杂之间,形貌可怖的魔将竟是又朝着两人的位置走了一步,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连所接触大地都连带着震颤起来。 似是在细细品味着恐惧之情,魔将忽的咧起嘴角,几乎开裂至耳朵下方的悚然锯齿上夹杂着碎,就这样朝着她们笑。 直面着如此可怖场面,桑洛牙关紧咬,眼神由原来的绝望转变为一种决绝。 “道友,没想到才相识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然到了诀别时刻。” 桑洛深一口气,抬手按在自己剧烈颤抖的小臂上。她以气音一字一句地朝着岁杳道:“我便先行一步。” 说着,调动全身灵气直冲神府而去。 岁杳却突然道:“你说什么?” 桑洛怔了一瞬,“我说,道友,先……” 岁杳:“唉,你怎么知道陆枢行是我道侣?” 岁杳:“哦,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桑洛:“……” 桑洛:“?”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