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扎清香从六面绢丝灯中掏出。 顾昭手心拂过,香头点点猩红,人的香气在半空中凝聚,随着火光侵蚀香条,这烟气越来越大,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棉花糖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放眼看去,周围有数道似浓雾的黑气卷曲。 它们盯着那香火之气,垂涎滴。 顾昭一点也不惧,笑眯眯道。 “乡亲们,你们谁瞧到那红衣黄裙的小娘子了?” 幽幢的鬼影没有说话。 顾昭手一扬,火光一燎,纸元宝化去,取而代之,鬼道里银光闪闪。 众鬼看着地上的银元宝,鬼眼都直了。 顾昭再问,“瞧到了吗?” “瞧到了,她往那儿去了。”一个鬼按捺不住,率先开口了。 其他众鬼揍了它一下,七嘴八舌的开口。 “是是,往那儿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大家。”顾昭手一扬,地上的银元宝化作光,瞬间飞到黑乎乎的鬼影之中。 凝聚在半空中的香火也开始动。 众鬼溜溜的食烟火香气。 香!真香啊! 鬼影微微往上浮了浮,模糊的鬼脸贪婪的嗅过,看过去诡谲又异。 顾昭:“可不敢骗我哦,你们吃了我供的香火,要是骗了我,我会上门寻你们的。” 众鬼僵了僵。 还好,它们刚刚老实了。 顾昭看了周围一眼,这才抬脚朝众鬼指的方向去了。 顾昭走后,鬼道里众鬼抢香火,鬼影憧憧。 “是哦,刚刚咱们怎么都这么老实,这小郎问了,咱们也老实说了,这……太丢鬼的脸面,跌份了!” 有鬼放下碗骂娘,懊恼不已。 “咦惹,刚刚那小娘鬼没穿衣裳,那才是丢咱们的鬼脸,再说了,这小郎给得太多了,我就没想过浑说。” 这是最早开口的鬼,说起瑜娘,它的语气里的是嫌弃和不赞同,想来,生前应该是子古板的人。 一阵风来,带着野鬼哭嚎的调子,似哭又似笑。 ...... 瑜娘出了鬼道,四处看了看,这是一片山地,也不知是何处。 不过,这里应该不是靖州城那一片地界了。 瑜娘抬头看天,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寒风大作,枯枝张牙舞爪,时不时有窸窸窣窣不安分的动静传来。 “咚咚,咚咚,咚咚。” 在窸窸窣窣声中,咚咚的声音显得有些奇怪,就像是敲击木头的声音,瑜娘四处看了看。 墓的小道中,敲棺椁的花脸猫倏忽一僵,它察觉到一股血煞之炁,格外的腥臭。 敲击的声音没了,瑜娘眼睛瞅过周围,又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她抬脚继续往前。 花脸猫从小中钻了出来,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它发上,它有些烦躁的抖了抖。 只见它四肢错,不过是须臾便跃上了高高的枝头。 那儿,大尾巴的松鼠缩在树里,将身后的果子藏得严实。 “咕咕,咕咕!” 臭猫,滚下去,从我家滚下去。 花脸的小猫理都不理人,它抬起前肢,舔了舔上头有些的发,猫儿脸上都是严肃。 傻瓜! 山里来了大家伙了还这么聒噪! 没听说过吗?话多死得快! …… 瑜娘不知道自己被一只猫儿盯着身影,她抬脚继续往前走,雨水落在身上,浇了她的身子,热气一点点的去了,乌黑浓密的发丝粘着莹白的身子,眼睫簌簌,更人的香韵。 密林里,老鸹倏忽的飞天。 “呱嘎嘎,呱嘎嘎。” 瑜娘猛地一个回头,银牙倏忽的咬下,力道之大,几乎要牙咬碎了。 “是那小道?” 狗东西! 都这样了,居然还能跟来? 瑜娘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小衣小,下头,白腻人的身躯在黑夜中好似会反光,她仅剩一只手的拳头倏忽捏紧,似要捏碎顾昭的脖颈。 片刻后,瑜娘去劲儿。 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得承认,她不能被这小道追上。 瑜娘正待继续进鬼道,她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倏忽的落在一处新坟处,眼睛转了转,计上心头。 瑜娘惑人的红微微勾起,暗道。 藏在这一处,这小道总归寻不到了吧。 想到这,瑜娘张了张嘴,血光之炁朝那新坟打去,坟茔破了个,出里头红的棺椁,三长两短的绷带断去。 瑜娘瞧了一眼。 里头,棺椁的主人是一个新丧的老者,白须白发,身子有些瘦削,青白的面容颇为安详,口中含一只黑的蝉。 瑜娘掩嘴吃吃一笑,“老人家,打扰了。” 说完,她跳到棺椁中,贴着老者的尸骨躺好。 这棺椁不是很大,瑜娘须得微微侧着身,大半的身子贴在老者的身上才行。 血煞之炁在她中溢出,瞬间,那棺椁又阖了上去,黄土覆盖,雨水冲刷,瞬间,这儿瞧不出丁点痕迹。 高高树上的花狸猫:...... 它的爪子僵了僵,有些凶的脸上出怔楞的神情,瞧过去有些蠢。 大尾巴的松鼠目嘲讽,“咕咕!” 傻瓜! “铮!”花狸猫亮出爪子,黑暗中,猫爪子锋利又铮然。 松鼠抱着大尾巴,不敢吭声了。 花狸猫不屑的收回爪子。 嗤,就这怂样,还敢在它面前骂傻瓜? 它幽幽的猫眼继续看前头,里头有着浓浓的困惑。 这大家伙......难道,这就是人间话本里说的殉情?可是,这棺椁前刚刚落葬,它瞧见了,棺椁里的分明是个老头儿。 恩,还是有老太太的老头儿! 这样一想,狸花猫的猫儿眼再看向那处坟茔,里头就有鄙视和淡淡的谴责。 坏女人,破坏老头儿和老太太的夫情分! ...... 坟茔里,瑜娘侧耳听外头的动静,她侧了侧头,倏忽的轻笑一声。 “老人家,别见怪,你啊,沾了我的身子,这也算是一树梨花海棠,老牛吃草了!” 老者青白的脸,好似瞬间更青白了。 外头似有动静传来,瑜娘赶紧收敛了呼。 在棺椁和黄泥的遮掩下,瑜娘身上血炁遮掩,瞬间死寂无动静。 林子里,顾昭踩着泥水,手中提着六面绢丝灯,周围寒风大作,她手中的灯却巍然不动,红烛涓涓的为她照亮脚下一片天地。 顾昭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 明明,刚刚这一片还是有那一丝血炁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 要是进了鬼道,鬼道气息驳杂,瑜娘那血炁更不容易辨认了,顾昭眉头微拧,索不再继续往前。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微微闭目。 山风掠过树梢吹来,拂动衣袂和发丝,橘黄的烛火映照下,顾昭面上明明寐寐。 随着凝神敛息,她听到了地里种子发芽破壳的声音,准备过冬的虫儿微弱的在呼,蚯蚓动,黄泥簌簌...... 淅淅沥沥的雨下,她能觉,自己好似化作这山林的一部分,她是山林,山林即是她。 “她在何处?” 顾昭开口,那声音带着幽幢之音,是她的,却又不是她的。 高高树上,花脸的狸猫都吓得炸开了,神韵,这是山神之韵啊。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