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前前后后都是表哥啦—— 陆明钦呼一滞,过了两瞬才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鬓边的软发,莞尔道,“这是不愿走了?” 谢知鸢脸涨得通红,可就是赖着没动,缓了好半晌她才唔了一声,抬眸时茸茸的睫也随之轻颤,“我腿使不上劲——” 她声音软绵绵的,宛如陷在云层里,连带着泛了雾气的水眸也是软的, 躲在他怀里撒娇。 陆明钦没再笑话她,他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发旋,半晌未发一言。 男人面容隐在暗中,自眉眼至鼻骨都瞧得不分明,谢知鸢没听见他的动静,不由得蹭了蹭他的膛,歪脑袋唤他,“表哥?” 陆明钦垂眸看着她,喉结微动,原本懒懒在软枕间垂落的大掌忽地往下探,直至女孩的间,他开口,“阿鸢送我个东西可好?” 还未等谢知鸢应答,封下连着鱼袋的坠子便被扯了下来。 她在瞬间瞪圆了眼,手后知后觉跟过去也摸了个空,她下意识控诉道,“表哥你偷我银子!” 没错,谢知鸢先前骗了谢知礼,虽说娘昨给她的钱袋子被歹人一道拿了去,但她往私藏下来的银两颇丰,虽说今儿个并未全部取出,但里头也有不少。 就算是最喜的表哥也不能动她的钱! “银子?” 怀中的女孩似护食的小鼹鼠,朝他缩着鼻头,陆明钦弯了弯,他将手在她跟前抻开,男人的掌心极大, 那鱼袋放在谢知鸢手里足以占且溢出,在他那却显得小巧一只。 小姑娘身上戴的都是她亲手绣的,用料极好,线头却歪歪扭扭,鱼绣得不似鱼,反而有种炸呼呼的兽意味,叫旁人看了都要念叨一声暴殄天物。 谢知鸢窝在他怀里,垂睫扒拉着他的手,看了半晌郁闷道,“表哥拿饴糖做什么?” 这里头还剩着好些个,但随着谢知鸢嘴里的伤口渐好,她倒是没那么上瘾了,也就时不时啃两颗来磨牙。 陆明钦替她将额前飞的发丝勾到耳后,才懒散收手,身姿也闲适往后靠,闻言只反问道,“阿鸢不舍得?” 表哥惯会如此答非所问,每每到了他不愿作答之时便将球踢回来,真是狡诈。 谢知鸢不免愤然捏了捏表哥的手指头,上面存着各的细痕,有些上了年头,只留下浅浅的白印, 男人倒也由着她把玩,另一只大掌则是轻覆上她的额角,指腹摩挲着其上软发,似是在摸着一只猫儿, 凉风了几发丝挠在脸上,谢知鸢心软又心疼,她拿细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指头,软声道,“我又怎会不舍得,表哥拿去便是。” 外头梆子声再度划破黑夜,随之落下的是疾烨的声音,“世子爷,陆老爷与陆夫人快回了,约摸还有半刻钟的脚程。” 车厢外,疾烨从车上跃下,他只着一身单衣,间酒葫芦倒是不落,绕是身子骨硬朗也不免被封刮得面发白, 伴云在他身边横拢着手,头戴了只茸茸的帽子抵风,他斜斜瞧了疾烨几眼,忽地嗤笑一声。 疾烨不明所以看向他,一时之间倒没注意里头的动静,只盯着他脑袋上的帽子瞧,“这是哪来的,怎没见你出门时戴过?” 那帽子红底白纹,绣得极细致,两端还垂着两只球,衬得小总管越发修眉善目,竟有几分似年画上的娃娃。 伴云懒懒出声,“那自是有人送的喽。” 明明语调蔫不拉几,却透着种刻意的显摆。 谢府正门又拉开道口子,四喜圆溜溜的脸盘子挤了出来,隔着夜风问,“小总管,我家小姐怎么还没下来呀——” 疾烨见着伴云在瞬间将手掏出来理衣袖的举措,忽地懂了些什么,挤着眼撞了撞他的肩膀, 戴着帽子的小总管推开他轻咳一声,“应是快了。” 他话音才落,边上车厢帘子被只手一拉,旋即男人抱着女孩的身影出现, 陆明钦单手将披风牢牢在她身上,另一只受则绕过她的臂弯, 他倒是只着了件括的湛蓝襕衫,在月下显出清泠泠的轮廓,风卷起雪白的滚边,吹得猎猎作响, “世子爷。”几人忙垂首行礼, 男人颔首作示意,他俯身将怀中少女放到地上,确认她站稳了才松手。 谢知鸢从温热的怀中退出来时还揪着表哥的领口,还未开口,冷风便劈头盖脸灌了她头脸。 发丝才散落到半空,又被大掌拢住,陆明钦将阿鸢不住垂落的兜帽着覆在她的头上, 那兜帽又宽又大,几近能盖到她的下巴,男人一松手就要被吹飞, 谢知鸢什么也看不见,轻轻嘟囔了两声,只得自己伸手扒拉,将帽檐往上抬,出两只圆溜溜的黑眸。 边上的枝叶被刮得落了一地叶子,风又卷积起地上那一堆,叶翻飞中,四喜一面按着自个儿的要飞掉的帽子,一面小跑到小姐跟前, 正巧听见即便在狂风中依旧风姿卓绝的陆世子垂首问小姐,“可还走得动?” 什么走得动走不动的,小姐她没脚吗? 有脚的小姐却仰着脸,捏着男人的袖口,“脚还是有些发软——” 四喜:...... 她怎么觉着这二人便有些不对劲。 * 风行居,檐下青铜陨铃挂啦啦颤,隔间浴房的纸窗上投下道窈窕的剪影, 谢知鸢趴在木桶边儿上,默默地捏着手中的钱袋子,光洁柔滑的背在外头。 她脚发麻并非扯谎,方才于车厢中的热即便稍稍褪去,没多久又卷土重来,她现在腿还抖着呢。 四喜从外头进来,她拎了桶热水,放到地上,从里头舀了勺,细细灌在姑娘的背上,带热气散开,才拿了白布条替她轻轻,边擦边问,“小姐,您与陆世子,今夜怎的如此,如此——” 她如此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哼哧哼哧替小姐擦背。 四喜自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好些年,后来师父死了,她被人伢子拐走,夫人见她力气大又懂些武艺,将她买回府后也替她寻了个镖局的师父。 她杂七杂八都会一些,背也算个中翘楚,疏通筋络什么的不在话下。 谢知鸢被捏得热热乎乎的,在雾气下脸生汗,她把脸搁在放置于木桶边的手臂上,哀叹道,“四喜真是孤陋寡闻,明表哥便要来提亲啦——” “明?”四喜一惊,手里的动作都漏了一步,“怎么这么快?!” 谢知鸢点了点头,脸颊跟着在小臂上磨过,她道,“其实他今便来了,你们都没瞧见吗?” 四喜晃了晃脑袋,意识到小姐背对着看不见,才迟疑道,“今奴婢一直待在府中未出去,未曾接到陆世子来的消息。” 谢知鸢微惊,难不成表哥早已知晓今她不在府中,那他故意拉聘礼来又默不作声回去做什么,是太闲了吗? 她不能理解,是以久久沉默。 四喜却据此留意到他处。 大衍虽不太重礼教,但基本的规矩还是该守,男子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亲一步都少不得,纳采时的聘礼也是有讲究的,普通人家如此,更遑论镇国公府。 送什么都得经由细盘算,陆世子如此迅急,倒像是早已备好了。 四喜放心了些,不过未曾想陆世子瞧着清清冷冷,倒惯会暗中行些令人心生熨帖之事。 谢知鸢不懂其中的蹊跷,她近累极了,由着四喜扶着她便斜斜直倒向上, * 万佛寺半山的竹屋外, 最近入秋风又大,院子里积了浅浅一层金黄的叶片,按理说竹叶耐寒,本不该辞柯,但这屋的公子嫌目绿意单调,几年前便在院子边种了一棵银杏, 竹不喜土,这片地界土质疏松干燥,这银杏被竹节抢了养分,自是长不高,但偏掉叶子,一入秋哗啦啦的,这就苦了从小在公子身边长大的晚亭,每年都得扫这么一遭。 虽然众人都以为公子是个女人,但小沙弥知道,公子就是公子, 他还知道,公子是个好人。 在他发现公子真实别的那晚,张叔说要杀了他,却被公子拦了下来, 彼时那张清冷灵秀得恍若不似真人的脸上泛起无奈,他指了指南方,那是万佛寺前殿,亦是万佛朝贡之地, 他说,佛祖底下,莫敢杀生。 当时的晚亭更怕了,觉着公子是要让人将他拖去别地再行戕害, 可张叔却对着公子无奈摇摇头,叹息道,你这子过于良善,后怕是要吃亏。 晚亭这才意识到方才那句只不过是要保下他而随意扯的由头。 洒扫的晚亭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院里的叶子扫完了,院外还落着几片呢。 他懒得提步,把手抻直往前够,手底下的扫帚才触及那几片不听话的叶子,一双青布鞋便映入眼帘, 晚亭一下子反应过来,扫帚杆从手中落,与青石板转相撞时发出脆响,他颤巍巍行了个礼,始终没敢抬头去看,“张叔。” 着糙青布衣的中年男子淡淡嗯了一声,眼风半点没落他身上,脚步只略停便朝着屋内行去。 在他走后,晚亭才敢去捡地上的竹竿, 张叔本名、年岁为何他其实也不清楚,但他据对方下巴处发白的胡须暗中揣测过,他大抵是知天命的年纪,听说是亲手将公子拉扯大的,平里倒是忙得很,只每月来五六回。 他攥紧杆子,心中默叹,公子今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竹屋内,张叔来来回回踱步,嘴里开始絮叨,对着端坐于塌上身影沉声道, “那小沙弥连规矩都学不好,我当时劝你,你偏要留这么个无用之人。” “这里又破又漏,既然他们都已发现此处,你便应听我的,搬到别处,于你的身子也大有裨益。” 张叔见他没应,才说出此次来找他的缘由,虎着脸道,“你这回又未去。” 秦奕惯常一袭白衣,手里的册子波澜不兴翻了一页,他抬了抬眼,眉间毫无情绪。 张叔叹着气在他前边的竹藤上坐下,他面相稍苦,眉眼睛都往下垂,装起可怜模样长吁短叹,很能惹得人心疼, “老夫头一回您时,您才那么一丁点儿,未曾想转眼便这般大,大了,老夫管不动喽,但您也得想想九泉之下的圣上,太皇太后近身子又不好,听闻您此次未去,一气之下旧病都快发作,您便当做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骨头,过些天——” 秦奕这才放下手上的野志,抿道,“我依你便是。” * 许是昨夜风大,第二谢知鸢起来时外头那株梧桐叶子都快被薅秃了, 她单手支颐歪着脑袋看手里的书,可将醒未醒的大脑只讲字滤过一遭,半点没留下的, 谢知鸢叹口气,望向窗外时恰好留意到正扫落叶的身影。 此时天光尚亮,今风大天凉,谢府也不会苛待下人,丫鬟小厮们都躲着待头出来后才洒扫,这丫头倒是奇怪。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