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姑娘的珠花。” 胡珊兰沉着脸,她的珠花掉在晖阁,如今却戴在采薇头上。 外头说笑声很快停了,胡珊兰拿着郑蔚的衣裳去正屋,郑蔚已换好衣裳。 “爷,今儿晖阁说是裁制秋装,叫我去量尺寸。您不在,我就拿了你往年的衣裳,叫他们照着尺寸增长二寸。” “嗯。” 郑蔚已在书桌后坐下了,胡珊兰有些心慌。从前每每涉及采薇,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采薇可能出入晖阁的事,她还是想叫郑蔚知道。倘或郑蔚本就知道,这就没什么了,但若他不知道,存个心总是好的。 “爷,采薇今儿戴的珠花,倒与我从前的很像。” 郑蔚闻言抬头,往她鬓边看去,依稀记起大雨那,他从书院回来,与她困做一团时,她鬓边是戴着一朵珠花。与采薇今戴的,一模一样。 “我说怎么有些眼。她说是捡的,等会儿叫她还你。” 见他信了,胡珊兰松了口气,又壮了好半晌胆子才道: “那珠花,我好似今掉在晖阁了。” 郑蔚嘴角浅淡的笑容顿时凝固,他看向胡珊兰,眼底些微的温度褪去,冷漠异常。胡珊兰心慌起来: “爷……” “捡了珠花,她也不知是谁的,戴也就戴了,我说过叫她还你了,你很不必这样构陷她。” 胡珊兰张口结舌,果然涉及采薇,她说什么他都不信。 二人又不而散,胡珊兰心想,归结底,都还是郑蔚对她的不信任,在他心里,她始终是外人。 晚饭后采薇去晖阁请安,采薇愤愤而来,丢下珠花就走了。冬儿气不过: “她偷偷摸摸去晖阁,保不齐是背主的奴才,捡了姑娘的珠花,原就该还回来,这幅神情是怎么个意思?” “我不也出入晖阁了?去晖阁也说明不了什么。” 胡珊兰说着赌气的话,事实上郑蔚本就不信采薇去过晖阁。郑蔚也因此气上了,第二天一早上,都没理胡珊兰。但他才走,晖阁就派人过来了。那位妈妈上下打量胡珊兰几眼,堆着假笑道: “胡姑娘,太太请您去晖阁说话呢。” 昨儿量尺寸的时候,孟夫人并不在。胡珊兰想孟夫人大抵还是为着那些事,眼见离会试越来越近,可郑蔚读书却是越来越用功。 胡珊兰到晖阁时,孟夫人正在处置庶务,丫头通传后只叫她等,她就在院子里等,站了一个多时辰腿脚酸软,芮妈妈才算出来。 见过礼,孟夫人面疲态,慈母般问了郑蔚近来境况,只说他太过辛劳,怕熬坏身子。 胡珊兰能说什么?接什么话都不对。 孟夫人瞧着,又说肩膀酸,丫头给她捏肩,她蹙眉把人撵开: “你这手,硬的很!屋子里,没一个捏的我舒服。我瞧着,还是胡氏的手软。” 胡珊兰看着自己的手,还没坐片刻,茶都还没上,只得起身道: “我给太太捏捏试试?” “这怎么好叫你来。” 孟夫人笑笑,胡珊兰垂头: “能伺候太太是我的福分。” 孟夫人没再说话,胡珊兰就站到她身旁捏起来,孟夫人喟叹,与芮妈妈道: “这胡氏的手啊,当真是软,你们这一屋子的人捏起来,都不如她捏的好。” 芮妈妈打趣: “太太就是偏心,喜胡姑娘。” 这一捏,直捏到午时,胡珊兰的手指都酸乏僵硬,孟夫人假寐醒来才道: “哎呦,你这手法同谁学的?真是解乏。这时候了,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吃午饭吧。” “谢太太赏。” 胡珊兰哪怕再站不住了,也得照样站着。孟夫人吃午饭,她得在旁边伺候,直等孟夫人吃过午饭,才在偏房摆了小桌,让胡珊兰吃饭。 但胡珊兰这一上午乏的厉害,水也没喝一口,就没什么胃口。还没吃两口,芮妈妈便拿着一盒各丝线过来: “听说六爷那套夏衫上的墨梅是姑娘绣的?太太瞧着喜的什么似的,直夸姑娘手巧,我少不得腆着脸求姑娘,给太太绣个帕子。” 墨梅的事,只有郑蔚院子里几个人知道,看来采薇昨确实来过晖阁。胡珊兰看那方藕荷的净面丝帕,可真不小。 “太太呀,最喜牡丹了。” 芮妈妈说话的时候,笑容已掩藏不住的恶意。牡丹花瓣繁复,这方帕子上哪怕绣上一朵牡丹,只怕也要夜沉了。但胡珊兰能说什么呢?胡家到底还没选上皇商呢。 净过手,胡珊兰就绣起帕子来。 也不知什么时辰的时候,八姑娘郑锦茹来寻孟夫人,院子娇声笑语,孟夫人也坐在廊下看丫头陪着郑锦茹玩闹,郑锦茹渴了,嚷嚷着要吃桃浆,孟夫人便一叠声代人去做。 胡珊兰出了一瞬的神,就忙又绣起来。若耽搁的迟了,回去就半夜了,这郑家后宅可还有个郑昶。 饶是一刻不停,绣到掌灯时分还有两片叶子,胡珊兰的手已酸的颤抖,她手掌几度蜷缩伸展时,看见院子里的人鱼贯而入,郑蔚也在其中。 胡珊兰想,她今在晖阁遭这些磋磨,不就是因着没听孟夫人的话,引郑蔚么?若是那郑蔚中药,她…… 但胡珊兰又否了自己的想法。 男女之间,总要两情相愿,真要那样了,只怕郑蔚还会怀疑她包藏祸心。毕竟在他心里,她就是个那样的人。 她自嘲的笑笑,嘴苦涩。 手缓解了些许,颤抖的轻了,胡珊兰换了墨绿的丝线,继续去绣。 约是两刻来钟,院子里再度声响,来请安的郎君姑娘们都散去了,还能听到郑昶与三爷郑佑抱怨,说近来读书辛苦。郑佑温声宽,只说过了明年二月就大好了。这种不显山水的恭维,郑昶很高兴。 胡珊兰从透的纱窗瞧见郑蔚目不斜视的走出院子。 他难道不知自己陷在晖阁么?就没心找找她? 胡珊兰心里不是滋味,硬熬着,好容易绣完帕子,夜已经沉了,整个晖阁都已熄灯了,暗沉沉的一片,也没人理会她。 她浑身酸疼难受,走出院子,原以为冬儿会在这儿等她,可院子外却漆黑一片了无人迹,胡珊兰麻木的头脑里忽就升腾起浓烈的畏惧来,那小道上的遭遇顿时浮上,让她惊恐不已,脖颈仿佛被扼住,让她窒息。 她踉跄着退缩,手臂立刻被人扶住,她针扎一下往回缩,却被人紧紧攥住。 “是我。” 第十章 诟病 胡珊兰惊呼险些出口,却被这道声音止住了。 “爷。” 一整的辛劳委屈,终于在极致的畏惧下倾泻出来。 郑蔚在黑暗里低低的叹了口气: “走吧。” 胡珊兰挪了两步,脚步很沉,郑蔚看着她,忽然蹲下身子。胡珊兰诧异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顿时红透了脸,小心翼翼在黑暗中四下看过,才悄声道: “爷,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胡珊兰怕被人看见嘲笑郑蔚,但又尝试着走,虽是累的厉害走的艰辛,仍旧咬牙道: “我能走。” 郑蔚看她又挪了几步,忽就攥着她腕子,弯用力,就把人背在背上了。胡珊兰一阵晕眩,郑蔚已走开了。 “爷!” 胡珊兰小声惊呼,拍着他肩膀让他放下,郑蔚却没理她。她不敢在动,怕引来人瞧见。终究是累极了,午饭晚饭也都没吃,这会儿没了力气,渐渐的,就伏在他背上了。 初秋的衣衫很快透出彼此的体温,还有胡珊兰那颗怦怦慌跳的心。 一整的委屈辛劳,在这时候伏在他背上时,顿时消散了。她看着地上二人的影子,甚至生出了几许甜滋滋的味道来。 胡珊兰想,他心里该是多少有些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来接她?怎么会背她?上回又怎么会为了她,与郑昶敌对呢。 一双细的手轻轻搭在郑蔚肩头,瞧着多从容,内里却有多慌张。郑蔚背脊受到胡珊兰砰砰急跳的心,微微抿起嘴,但很快就觉察到旁边的小道上,有些许微光。 胡珊兰也觉察到了,朝那边看去,正见小路上有人提着灯笼正朝这边望着,鸷神情在她看过来时,抿出一丝狰狞的笑。 是郑昶。 胡珊兰浑身一凉,慌忙收回眼光,她看郑蔚微微侧头,想是也看见郑昶了,便默不作声。郑昶没动,郑蔚也若没瞧见他,背着胡珊兰从那条小道前走过。 亥时四刻,各处大多入睡,孟夫人也躺在帐子里昏昏睡,芮妈妈从外头进来,隔着帐子低声道: “太太,六爷来接胡姑娘了,背着走了呢。” 孟夫人眼没睁,意的笑了笑: “那样的姑娘,哪个男人不心动?瞧她受委屈,总要心疼。也警醒警醒胡氏,这么好些子了,奉违,寸功不见。这种事,男人总要食髓才能知味,她是六郎房里头一个女人,只凭着姿,又能纠多少?” 芮妈妈应和了两句,又忧心忡忡道: “太太,二爷也来了。” 孟夫人顿了一下,倏的睁眼坐起来,被开的帐子显她的震惊愤怒: “我不是代下去不许和二郎透胡氏在晖阁的么?” 芮妈妈忙跪了: “奴婢代下去了,这晖阁上下哪个敢不听太太的话呀……” 她忽的住口,孟夫人看她这模样: “怎么?” 芮妈妈将猜测道: “太太,除了咱们晖阁,知道胡姑娘一直在晖阁的,还有六爷院子里的人啊。” 孟夫人顿时想出是谁了,咬牙道: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