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笑盈盈地道:“哥,我给你做了一个剑穗!”她说着从妆台上捡起一个鹅黄的剑穗儿,编织得很细密,小妹转过头,将剑穗系到风雪剑之上,出一张朦胧的脸。 八年过去了……她现在该长什么样子呢? 江世安伸手触碰,然而触碰到的血很快破碎,化为一具鲜血淋漓的尸骸。他的脚下一片血泊,方才沐浴在身上的光尽数散去,侧身回望,到处都是尸骸血海,一片惨象。 江世安闭上眼,再度睁开,他甚至有些麻木地苦笑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照常为众人收殓尸骨。 像这样的梦,从没有一落下。有时候江世安觉得这是一种惩罚,但更多时候,他只是为还能梦到他们而心怀庆幸。 江世安沿着这条血路走下去,他将冰冷的尸骸拼凑完整,走到无极门粉碎的匾额时,那张字条再度飘落下来—— “如今,你不该拒绝我了,对吧?” 他将纸条捡起来,捏着它微微卷边的四角,在脑海中第无数次回忆他拒绝过的人。但是太多太多了……五大世家、江湖名门,连左道派都曾经向他示好邀请。 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个个的人名,这些年的风霜雨剑之中,他四处探查追踪,寻觅当年的真相,也手刃过参与灭门的凶手,但幕后的罪魁却始终不能查清。 无尽的思绪卷过脑海,江世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双手捂住脑袋,下意识地制内力——他怕会走火入魔,酿成像当年望仙楼一样的恶果。 剧烈的疼痛令人浑身颤抖,像一钢钉穿透骨骼。江世安蓦地清醒,神魂从坛中不受控制地钻出。 一片温暖的烛光笼罩在身上。 江世安愣了一下,轻飘飘地趴在骨灰坛上,见到薛简闭目养神,守在一蜡烛旁边,这股温暖就来自于蜡烛上笔直旺盛的火焰。 他醒了,坛子轻轻地震动了一下。薛简睁开眼,转头看了过来:“你做噩梦了。” 江世安很不想承认,他埋头在坛子里缩了一会儿,慢地重新出来,化为人形,坐在薛简旁边。 “以前也一样的。” 薛简不知道他从前也是噩梦身,便解释道:“你的魂魄还不稳定,现在还不能思考太多的事。” 他垂手将香囊解下来,把香灰铺在身侧的一块地面上,随后起身取出一道定魂集符,用蜡烛将符纸点燃,烧落在一碗清水里。 “水中有‘气’,以后神恍惚的时候,可以让我给你冲一钱符水。” 他抬手递过来。 江世安等着他放在地上,或者像其他人祭奠死人一样倒在地里,让他自己去吃。然而等了片刻,薛简都没有放下的意思,他也只好飘过去,伸手习惯地托着碗底,实际是用道长的手端着,低头取气。 水波微动,符灰渐渐泛白。 一阵微凉的风绕在手臂上,如果是常人,一定会觉得风刺骨。但薛简却定定地看着这里,他无声靠近,江世安透明的黑衣穿过他的道袍,他看不见的长发穿过薛简灰白的发丝,寒冷的、夹杂着一丝血腥气的吐息,扫落在人的躯体上。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是伤痕累累、还是身血迹?他们两人已有半年多没见了,上一次见面,江世安还意气风发。 凉风退去了,薛简回过神来,将水碗放回桌上,又多点了一蜡烛:“我以前也经常做噩梦,师爷说我的三魂比常人的更弱,更容易看见奇怪的东西,吃了几年的保神丹才养好。” 他说下去:“师爷就坐在我旁边入定清修,我半夜惊醒了的时候,他老人家就给我盖被子,给我念静心诀。” 江世安没写字,背地里揶揄他:“道长虽然两袖清风,却是方寸观心养大的,格外天真。你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不会以为吃东西不要钱吧?” 薛简对着烛光道:“后来我做噩梦,常常因为你。” 江世安坐不住了,写字问:“我?” 薛简颔首,对他说:“遇到你之前,年轻一辈的比较我从来没有输过。剑器大会之前,盖世天才这样的称呼,本应当是属于我的。” “我太厉害,对不起啦。”江世安不客气地、略带得意地写道。 薛简勾轻微地笑了笑:“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议论,无极门这样一个没听过的门派,一个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奇绝的天赋和剑术,我是衬托你光华熠熠的绿叶,是你连胜三人的最后一关,是江湖人常拿来对比、又连连摇头的那道影子。” “夸过头了,好虚伪。”江世安道。 “我真是恨你啊。”薛简叹息着道,“我真是……很讨厌你。” 他说这话的神情很古怪、很微妙,江世安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道长似乎不是很高兴,可还是笑了笑,好像这段并不愉快的体验,也成为了某种不能割舍的东西。 江世安凑过去,歪头看他,边看边写:“你不会背地里偷偷哭了吧?” 不待薛简回答,飞快追问:“真的哭了吗?” 薛简并不生气,只是摇摇头。 “我知道世森*晚*整*理人大多嫉妒我。”江世安很顺畅自信地写,“道长别难过,你也只是嫉妒我的世人之一。但你还是很麻烦的,当初要不是你拦着我,天月观的玄月、玄星,我早就亲手杀除,不会留他们两人仍在逍遥……”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