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柳梢先吃惊,随即释然。 他能出什么事,大概是看到所有人都走了,他也离开了。 “师姐?”洛宁在远处唤她。 “来了,”柳梢答应着,低头看空空的双手。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于是柳梢重新抬脸,深深地望了眼这片旧址,“我们走吧。” 从魔到仙海的路径是事先选定的,一路都很顺利。仙海虽然连通外界,其实却属于大荒地域,只要魔不在人间作,通常仙门都不会管,因为他们想管也管不过来。柳梢带着洛宁赶到那边,卢笙等人早已安顿妥当了。 食心魔想要借助魔查探地点,卢笙当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出于诸多考虑,魔并未在海上扎营,而是选在离仙海不远的雀王山脉一带安顿,大片结界和魔阵铺开,从外面看还是寂静山林,其中则藏着一片魔的营地。 魔的人陆续前往仙海,做得再隐蔽,闹出的动静还是不小。商镜隐隐觉得此事不寻常,急忙发出仙盟召令,仙门各掌教纷纷赶往青华商议。 冲虚殿内,众掌教仙尊齐集。 商镜坐在阶上,问道:“此事,诸位有何看法?” 紫霄玉息真君先开口道:“近底下弟子在大荒入口处发现异常,原本我只当是魔中人进大荒寻药,谁知之后竟陆续有大批魔族进入仙海,此事未免过于蹊跷,我便让他们报了上来。” 丹谷谷主妙派天女道:“徵月又有谋?” “管他什么谋谋!”扶生派祝冲不耐烦,站出来道,“魔策划的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要做,我们就必须阻止!” 商镜笑道:“事情没清楚,贸然前去岂不中计?大家还是先商议商议吧。” 众掌教仙尊议论纷纷。事情来得莫名,不过全凭臆测,有说徵月受伤需要寻药,有说徵月是针对大荒内的仙盟而去,甚至有人猜徵月魔打算从此离开虚天,入驻大荒。商镜听得皱眉,或点头或摇头,始终没个定论。 突然,外面有弟子匆匆来报:“南华派原掌教到了!” 商镜连忙起身,带着众掌教仙尊一同出门相。 原西城带着万无仙尊等沿着石阶快步走上来,众人纷纷拱手作礼问好,原西城却顾不得答礼,向身旁谢令齐道:“将东西拿上来。” 谢令齐自怀中取出一本书,双手呈与商镜。 商镜疑惑,接过来翻了下:“尊者的手记?” “正是,”羽星湖上前解释,“之前这本手记曾遗失,前我想起师妹,就在书房里翻了翻,谁知竟又找到了,掌教恰好接到商主召令,就立刻带我们赶来了。” 商镜皱眉:“这……” 谢令齐笑道,“魔为何入仙海,原因正是在这本手记上。” 大荒之中,风景依稀似旧年。看不见白雪的痕迹,青青草蔓延,映得中间那些水坑也碧绿碧绿的,清亮的水面伸出巨大而厚重的荷盖,荷盖边缘随风起伏。 荷上早已坐着个人影,红白衣袍分外醒目。 柳梢看到他不免意外,止步:“羽师兄?” “徵月?”羽星湖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发现她,略有些吃惊,立即站起身,“你怎会来这里?” 这地方只有他与洛歌知道,记忆被人抹去,难怪他会这么问。柳梢扫视四周:“当初我和洛师兄到过这里。” 羽星湖盯着她半晌,道:“我的确遗失三个月的记忆,但那只是修炼不慎伤了意识。” 柳梢不语。 羽星湖又问:“洛师妹呢?” 柳梢道:“她很好。” “你既然叫我师兄,想必还是记得洛师弟的,”羽星湖语气软和了些,“我观你几次出手都留有余地,并未存心害命,洛师弟之事想必也不全怪你,他有心劝化你,殊不知魔……”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两人皆黯然。 魔的危害六界尽知,也难怪他误会。柳梢没有解释:“仙海的事,我希望师兄别手。” 羽星湖并未答应,皱眉道:“你既有悔过之心,何必要留在魔?或许我是忘记了,不过洛师弟定然不希望你这样……” “我走到这步,早就不能回头,也没想回头,”柳梢打断他,“难道要我自尽谢罪?或者被你们封印后关起来,由得你们处置?总之,我没有做对不起洛师兄的事,也不需要你们相信。”说完她就要走。 “柳师妹!”羽星湖情不自地叫住她,随即又怔住。 柳梢望着他。 “你们是为地灵眼吧?”羽星湖冷静了点,“此等神物,我们不能让它落入魔手里,你若当真知道好歹,就不该再帮他们。” 柳梢道:“地灵眼我一定要拿到。” “你怎地这么固执!”羽星湖忍不住上前两步,又停住,转向凭然出现的那道白影。 看到来人,柳梢也呆了下。 妖相收敛,白衣黑发,正是阿浮君,他显然也没料到羽星湖会在这里,一时没有开口。 三人莫名地陷入沉寂。 忆昔四人饮于此,尊者,少爷,妖王,何等风采!被仙者保护着的少女,何等幸运! 而今眼前风景依旧,唯少一人。 天下最无情的相聚,莫过于“物是人非”四字。留在命运之路上的三人,尊者遗失记忆,妖王已是妖君,少女则成为了人人惧怕的魔尊。 为了不同的原因,却拥有相同的执着。 大概也是有所触动,阿浮君负手看了那荷桌许久,才淡声道:“你的信我已看过,我的答复,妖阙不参与外界事。” 柳梢冷笑了声:“机会我是给你了,寄水族跟我没半点关系,要不是看在诃那面上,谁耐烦管你们!这次你只能信我,我劝你还是再考虑吧。” “妖阙已经输过一次。” “赌过一次,还怕第二次吗?还是你不敢赌?” 两人对视,气势碰撞,柳梢竟没退半点。 羽星湖已猜到来人身份,抱拳道:“无迹妖阙,阿浮君?” 阿浮君看看他,竟也点了下头回应:“尊者别来无恙。” 羽星湖又是一愣。 阿浮君再次转向柳梢:“我的答复还是,妖阙不参与外界事。” “你别后悔!”柳梢愤然转身。 看两人情形,羽星湖大略猜到缘由,想是魔向妖阙求助,妖阙不肯,这对仙门来说倒是件好事。羽星湖暗暗松了口气,见柳梢要走,忙叫:“且慢!” 柳梢回头:“羽师兄还要说什么?” 羽星湖本来打算要再劝她,却想起旁边还有阿浮君,地灵眼实在太容易引发贪念,此事不宜声张,于是他迟疑了片刻,问道:“那石兰……怎样了?” 他倒还记得石兰相救之情,柳梢鼻子一酸:“她受了伤,还好。” 羽星湖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你也清楚魔发作的后果,宁儿在魔始终不安全,希望你能尽快让她回来。” 柳梢点头,默然离去。 雀王山脉沿海岸伸张,长数百里,其中又分出两条支脉,延伸至大荒内部。山中林木茂盛,各种鸣声织,或高或低,好不热闹,陡峭的山崖上时有鹰鹫盘旋飞掠。顾名思义,此山多鸟雀,且大都是具有灵的妖禽。 天黑后,山中渐渐清静下来。月光透过树叶隙下,照在人身上,凉凉的。 柳梢站了很久才走出影,挥手,周围树木顿时全都消失,一片蓝幽幽的海水如画卷般铺开。 夜深,月下飞。 妙龄少女抱膝坐在海上,呆呆地望着月亮,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孩,你清楚这种恋的后果吗?” “谁?” 小小黑影从海底下升起,斗篷帽掀开,出圆圆的脸,菱形眼睛闪着奇异的光,额上那个神秘的记号仿佛在动。 柳梢想起它的名字:“蓝叱?” “他让我保护你,漂亮可的小孩,”蓝叱走到她面前,“好吧,还算漂亮,我只是看不出你哪点可。” 柳梢忍住不悦:“我不用你保护,他在哪里?” 蓝叱没有回答:“你不该再找他。” “我又没有妨碍他!”柳梢有点愤怒。 “你影响到他了。” “我只是喜他,”柳梢忍不住了,狠狠地盯着那双菱形眼睛,“我会帮他做这一切的,就算他利用我让我去死,我都没有生气了,我只是想喜他,碍着谁了?”她捏紧了拳,声音都在发抖,“关你什么事,是他先找我的,就算他不喜我,用得着这样吗!不见我,用得着吗!” “这对他没有好处,”蓝叱道,“他已经拥有足够的内疚,不需要更多了。” 他会内疚?柳梢闻言一愣,待要再说什么,却听背后传来沉沉的声音:“蓝叱,你的病又犯了。” 回头,漫天月里,那个男人浑身黑暗气息,仅仅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姿态也透着最无解的矜贵,让女孩无可救药地着。 柳梢立刻站起身,跑到他面前。 他抬起左手,轻轻拉了下斗篷右襟,戒指上紫水的光华似乎比平暗了许多,显得极其微弱,有点凝重。 斗篷下的半张脸看上去更加苍白,唯有边那一抹笑意没变。 柳梢突然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大概是她太冲动用力,那身形也被推得晃了下。 他轻轻咳嗽两声:“柳梢儿,放手了。” 柳梢咬紧,仰脸望着他。 是你找到我,让我喜上你,我能怎么办呢?就算不肯,就算不接受,难道我连喜你也不行吗? 倔强受伤的眼神,收紧的手臂,透着极度的固执。 面对这片强行营造出来的幻境,月沉默片刻,到底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用那只冰凉的手摸摸她的脸,搂住她。 柳梢在他怀里默默地趴着,心想,真好,真是不想离开啊。 嗯,不想离开。 也许没有人知道,飞蛾会无悔地扑向那燃烧生命的火焰,不是向往温度,只是因为心中的火太热烈。 够了,可以了。 柳梢默默念了好几十遍,在惑中挣扎许久,终于说服自己放开他:“好吧,我决定换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算补偿过我了。” “哦?”他收回手。 “她得寸进尺了,主人,”蓝叱走过来,“你的付出足够多,不必再答应她什么。” 柳梢全不理会:“真的很容易。”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