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那也就算了’,“先不谈我的隐私,你这样让我很难对连先生代。” “说得和谁稀罕去调查他一样……”沈钦的表情还是生动的,提到连景云,他的嘴角就开始往下撇了,一个无声的反,“要不是因为他老找你帮忙,我关注他干嘛。” “……恕我真的不明白这里的逻辑。”刘瑕的火气又有点上来了,“沈先生,你的意思是我的私人往需要在你的督导下进行吗?” “不是啊。”沈钦的眼神撇开了,大写的心虚。 “那请问你的动机是?” 长久的沉默,刘瑕意识到,如果是文字聊天,这就是沈钦发来笑脸的时刻——然而,这就是面谈的好处,在面谈中,谈话永远无法被如此轻易的结束。 沈钦有话想说,他是有理由的,刘瑕想道,她观察着他的情绪,眼角肌的细微牵动,眨眼的频率,咽引起的喉结运动,角轻抿的动作,他舔了舔,显得越发局促和犹豫,他为什么不说?这个答案有什么难言之隐?并非是不正当的动机,沈钦的道德观大致上(模糊地)遵循普遍标准,他不是为了窥私在监控她…… 是因为沈家的内部矛盾?但从他的自述来看,他对沈老先生以外的亲戚并没有太多情,有理由完全可以说,这没有什么让他痛苦的地方—— 沈钦的手环抱住了,一丝真诚的痛苦之闪过,防御姿态……这个问题是扳机,勾起了他的不快回忆? 刘瑕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旁观过一次轻度恐慌发作的过程,从酝酿到濒临爆发,情绪对表情带来的影响——从一开始自我意识过于浓烈,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只能伪装自己身处于单独的世界中,到现在真的已经完全无视了外界,一心一意地沉入内心世界中,缩起身躯,做出防御姿态,把头埋进膝间……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她知道,对咨询者太过共情是危险的征兆,而保持克制与自我边界对刘瑕也从不是什么问题,但在这一刻,沈钦并不是她的案主,沈钦也不是她的委托人,沈钦只是——一个被她的问题引发了恐慌的心理障碍者。他那本来就摇摇坠的伪装,被她一脚踩落,让他赤.的,伤痕累累的自我,又一次暴在了冰天雪地里,承受着劲风的鞭挞。 “沈先生……”刘瑕最终说,她咽下愧疚,让语气保持平稳,现在没必要扩大紧张。 沈钦的肩头弹动了一下,已经开始的细细颤抖似乎被她的话安抚下来,当他最终抬起头时,眼神依然不肯直视刘瑕,但表情已经武装成了惯于创伤的漠然。 “我只是……我只是非常希望能够确保你的安全,刘小姐。”最终,手机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请你……试着理解。” 刘瑕的眉拧了起来:这个答案,当然不足以让她到足。 “对景云的调查也是吗?”但她并没有继续质疑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你黑进禄安保险的内部数据库了?” 提到数据上的事,沈钦的表情就有变化了,不知是否受到他的染,就连手机发出的电子音,都兴奋了一点。 “禄安的防火墙做得太差,”他肆无忌惮地点评着国内有数的保险公司,“电脑安全的事,能叫黑吗?我就是上门吃一顿自助餐——” 也许是注意到了刘瑕的反应,他缩了缩肩膀,“就是到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拿……既然他要请你帮忙,我总得探探这个案子的底。谁知道他这么无能,都已经给了金手指,还是要求你帮忙。” “……什么叫给了金手指?” 沈钦耸耸肩,他飞快地瞥了刘瑕一眼——看起来,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给了他很强的信心。“李建军的老板早就把整个青浦的摄像头分布都摸得滚瓜烂的了……你以为那两个新摄像头是谁装上去的?” “是你吗?”刘瑕大吃一惊,这会她有点青痘的觉了:这么神? “呃,好吧,其实依然是市政部门,”沈钦气势稍挫,但又起,“不过是我特意给宝山那边的安装员派单的,这条线也没连进青浦警系统,直接走的市局,不然,连景云怎么能在几天内就拿到线索?” ……好吧,刘瑕已经放弃去问他又是怎么知道连景云盯上了李建军,而李建军又经常在那个路段撞车的了,想来渠道无非也不监听监视、手机电脑等黑客手段,问得越多,道义上她越陷入两难,还是难得糊涂——连景云已经猜到了,那条从天而降的证据链和沈钦不了关系,这件事刘瑕迟早得对他有个解释。 “说起来,景云还让我问你个问题。”她说,“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李建军落网以后,他已经用警方权限调过了沿路的监控,从天网到路边一些atm、私人店家的安保摄像头都没放过……但这些监控视频最多也就保存一个月,更多的都是一两周就没了,这条线本就是断的,你是怎么连三个月甚至半年前的监控画面都能搞到?甚至连完整的监控录像都能拷贝出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沈钦现在确实是完全恢复过来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兮兮的觉又回来了,“那种漏百出的系统,对我来说就是自助餐——说得复杂了你也不明白,就这么和你说吧,大部分多门店公司用的监视系统都是安防公司的解决方案,由安防公司的云端存储录像,为了方便客户使用,会提供一些白痴级终端软件。尤其是银行和连锁超市,他们的一线员工接触到的也就是这个婴儿页面而已,如果你只是按部就班地询问那些初级it人员,ok,他们也只会为你做职责范围以内的事——在他们的管理后台确实只能检索三个月内的视频,但在服务商的视频云存储系统里却很难说,很多公司都会把录像池的容量设置一个上限,达到上限前自动清除,但这个上限要远超三个月的数据量,这么说来,只要你能进入监控公司的云存储系统……” 沈钦托起右手心的手机,左手弹了弹手指,目标明确地指向它,“就像我说的,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这一刻的他,甚至敢于直视刘瑕,他的眼神不再散漫、畏缩、放空,而是凝聚的、自信的、专注的、清亮的,就像是两颗小小的星辰,落在了他的眼眶里,点亮了他的神,照亮了他的俊脸,沈钦的神采俊逸飞扬,双足弯起,含着笑意—— 沈钦在刘瑕心里的形象,一直是有些幼稚的,尽管以沈鸿的年龄来判断,他不可能太小,但他的所有行为,都让人很难把他和成年人联系起来,更像是个12、3岁的问题少年,但在这一刻,这样的印象被全然洗刷,沈钦确然是名成年人了,沉浸在事业中的这一刻,他所散发出的魅力,是完全成化的。 也是——刘瑕不得不承认,也是极为人的。 但这也只是瞬间,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大胆—— 就像是气球被戳破之后一样,沈钦瞬间瘪了下来,挪开眼神不再和她对视,双肩塌下,回到了略带防卫的坐姿,只有手机还不服输,“这种程度的科普解释,刘小姐,请问你能跟得上吗?需不需要我再降低一点?” 用电子音这么说的话,的确是非常啦,不过,这种程度的挑衅,如果是被沈钦自己说出来,配合上他那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表情的话,想必,应该是无往而不利的调情利器吧? 不知为什么,刘瑕忽然想到了老先生在月湖边对她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候,在视频里,钦钦真的是很开心的’。 他说这句话时,情绪特别苦涩,而刘瑕现在,也终于能够理解老先生的心情。 “沈先生,想必你也很清楚,我的博士学位是在哈佛完成的。”刘瑕最终说道,边隐隐跃上笑意,她的语气并不严厉,“我想这种程度的解说,我还能听得懂。” 沈钦一定在偷瞄她——谁知道,也许他变态到在头顶装了个监视器,一直在手机里偷瞄着她的表情呢?他没有看她,可也没有错过她的变化——他的双也浮现出一丝隐隐的笑容,因为眼神的躲闪而有些鬼祟,但室内的气氛无疑已温和了下来。 “那么,沈先生——”刘瑕站起身。 “啊,你要走了吗,刘小姐?”沈钦的手机失落地说,这瞬间,他看起来又很像一只泫然泣的皮卡丘了。 “虽然我们还有很多话题可谈——”刘瑕说,看到沈钦心虚地缩起肩膀,她的笑意更浓厚了点,“但我不认为那有什么意义。” 沈钦的肩膀落回去,刘瑕继续说,“所以,确实,我要走了,沈先生。” 沈钦站起来,看来意送她走到门口——在谈到他的擅长话题以后,他的神状态一直在不断转好,这就是一个明证,如果他没有从黑客话题中汲取到快乐和安全的话,是绝不会离开遮蔽物体的。 那么…… 在把话说出口之前,老先生坐在月湖边钓鱼的英姿再度浮现在刘瑕眼前,她心头的情绪是喜怒难辨,也不乏对自己的不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可是第二次了。 “对了。”她说,刻意和沈钦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你知道吗,沈先生,小区物业有了新规定……我的车只能停在大门外,没开进来——我是坐区间车过来的。” 沈钦没说话,只是用一个近乎惊疑的表情回答她,刘瑕想,对于谈话走向,他多半已经有所觉,这么看,沈钦的确是很锐的,在社上他并不钝……也许这正是老先生不再假扮失语症的原因,他知道这种招数只能管用一次,在前天晚上之后,自己的用意不可能瞒过钦钦。 “但现在,我只能走回大门去了。”刘瑕温和地说,“看起来你对我的安全很关心……女孩子一个人在夜里独行可不安全,沈先生,你想不想送我到小区门口?” 沈钦僵了一下,姿态有瞬间的防御,但,也许是因为刘瑕稳定的语气,建议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她的要求仅仅只到小区门口,而入夜后的别墅群几乎没有行人——从老先生挑选的时机,以及沈钦的种种反映来看,他在黑暗中也会更有安全—— 在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后,沈钦终于有了反应,他在手机上按了一下,然后转身径自走向卧室。 伴随着一声轻响,门打开了,像是个无声的逐客令,刘瑕看看门口,再看看卧室方向,她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沈钦的拒绝(这终究只是第一次邀请),而是因为他的拒绝,比她预料得要决绝得多。 她转身走向门口,在心底修正着对沈钦的建档,半路上,一道风声擦过—— 沈钦走得又急又快,很快就到她前面,几个大跨步就出了房门。 他又穿上了兜帽衫,一路往下也没说话,下颚线隐隐绷紧,肩线又佝偻起来,几乎算是最差的护花使者,但刘瑕跟在他身后,却有点嘴角上翘的冲动。 二楼的灯还是黑的,转过一个弯,刘瑕的眉挑起来了:一楼会客厅也正在往外出人,董事长沈鸿,几个沈家第二代,沈铄……都挤在小客厅门口,又让开一条道,护卫着老先生出来。 见到沈钦,所有人都很诧异,沈鸿的眼睛第一次瞪圆了,沈大姑姑、沈三叔……就连老先生,表情都有明显变化。 但沈钦谁也没搭理,他的眼神本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刘瑕忽然发现,沈老先生把他学得很像,老先生第一次出场时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和沈钦现在本是一模一样。 而除了他自己以外,沈家上下,居然没有第二人能做出这样简单的联想,把他的病态,和沈钦联系起来。 她没有多回味这个心得,只是冲老先生点点头,“老先生。” “下次来,多坐会。”老先生当然不像保姆,一下就亲热成一家人了,他的语气很矜持,但浓浓的欣赏藏不住。“今天等了你一下午。” 这番话,又如一块鹅卵石,起千重浪,刘瑕的眼神在所有人脸上掠过,把这些五味杂陈都记在心底——但来不及分析,只是匆匆一笑,转过头去追赶沈钦的步伐。 心底却是叹口气:这句话以后,恐怕更多沈家人的生命轨迹,将要和她发生集。 # 从24号别墅走到小区大门口,步行大约是15分钟,这15分钟的路,沈钦一直都没有说话。 但他的脚步不是一直都那么着急的,离开别墅两百米之后——当沈家小楼被夜淹没以后,沈钦就显著地放松了下来,他的脚步慢了,肩线松了,双手到兜帽口袋里,虽然还不至于左顾右盼,但从颈部动作来看,也开始观察四周的景了。 看起来,他并不是真正的排斥出门——他是很能欣赏外界风景的,不是那种全身心扑在房间里,在屋内就可以获得全世界的终极宅男,沈钦不愿外出,也许只是外面的世界有太多因素让他紧张,或者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房门外首先要面临的小世界——他的家庭,让他到迫。 刘瑕也没有试图和他搭话,让氛围保持舒适的沉默,也给沈钦更多空间,让他享受夜间散步的悠闲,理想的进展是,在一两次成功的散步后,他会自发培养出这种新习惯。但刘瑕并不盲目乐观,她预计自己还得多请他护送几次,而那位热心的保安帮她递的通行证申请,也注定会被无情地打回。 “刘小姐。”距离大门50米,已足以看清门卫时,沈钦停了下来,“晚安。” 这是一次成功的夜间散步的又一个证明是,伴随这句话,他自然地转过头看着刘瑕,虽然眼神依然没有落到实处,但和今晚大部分谈话时间相比,已是个巨大的进步。 “谢谢你送我到门口,沈先生。”刘瑕柔声说,又忽然兴起一丝幽默,“虽然我已经不再是老先生的咨询师,但不知为什么——” 她冲沈钦摊摊手,摇头笑了,“我觉得,我们还是会有很多再见的机会。” 这打趣的收效比她想得要良好,沈钦愣了一下——毕竟她很少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然后他笑了起来。 真正的笑,笑意从眼睛里点亮的那种,那团生机的火又从他的笑容里迸发出来,从上到下,飞快地滚遍了全身,让他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在发光——这是个很英俊、很有魅力的青年在快乐时的正常现象,但在沈钦身上尤其引人注目,对比强烈到又人又残酷:在他笑起来之前,你并不会受到平常的他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但在你见过他的笑,见过这个迸发着火花的沈钦之后,你很难不为灰烬般的他到难过。 “你说得对,刘小姐。”沈钦说,他的声音异样的低沉,和那些可的表情形成鲜明反差,就像是低音提琴发出的降e调。“我们肯定会再见上很多很多——” 刘瑕在极力收敛自己的诧异,就像是一个人在闹钟声中尽力维持自己的美梦,但她也许做得还不够好,沈钦没有把话说完,就吃惊地摸上了自己的嘴,她在心底轻轻叹口气,开始默然倒数。 5、 红从两颊涌现。 4、 迅速占据全脸。 3、 甚至连手都红了。 2、 开始到处看,肩膀微耸。 1—— 转过身以毫不优美的姿态,百米冲刺的速度,没入了夜之中…… “嗯……”目送完毕,刘瑕点了点头,这一次,她对自己相当意。“时间节点确实掌握得相当不错。” # 次周一,刘瑕的办公室来一个悉的访客。 “刘小姐。”滨海房产董事长特别助理周小姐表情认真,“我是来为沈钦先生做预约的。” “每周三和每周五,还是按五小时计时。”周小姐有个优点,不论说的内容有多怪异、暧昧、荒唐,她永远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但希望您改到晚间前去,收费标准,还是之前沈先生的定价来付,如果刘小姐您不意,随时可以再行调整。除此以外,任何时候都您到月湖山庄做客,山庄的大门,永远对您敞开。” 晚间前去,收费标准随时调整,灵活的做客时间……张暖在接待台后无声地一口气,对刘瑕出极致疑问的表情。 刘瑕对此视而不见,她拿着周小姐的名片,端详了几眼。 “是董事长让你来的吗?还是老先生的意思?” “我传达的是高层的指示。”周小姐委婉拒答。 从周小姐的职位,和她两次前来履行的职责看,沈鸿和沈钦、老先生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是那么剑拔弩张的紧张。刘瑕把名片收下,但推回了周小姐递来的支票。 “我会再去探望沈钦先生的。”她说,“但不会收钱,沈先生明确拒绝过我的咨询建议,在贵方取得他的同意之前,我不会给这样的案主咨询。” 她的拒绝,也许在周小姐幕后人士的意料之中,因为周小姐并没有犹豫,而是马上扬起眉,颇具挑战地诘问刘瑕。 “不是咨询关系,但还会再去见沈先生……刘医生,那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去见沈先生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不但暴了幕后人士的身份,还透出远远比这更多得多的信息。刘瑕饶有兴致地望着周小姐,思索片刻。 “如果我说是朋友的话,董事长会开心吗?很抱歉,要让他失望了,”她说,“……兴趣者。”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