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笑了一下:“你编的。” “你怎么知道?” 给埃琳讲的时候,埃琳深信不疑,还跺着脚说:“完了,你会不会把人家砸死了,或者不能生了?” “去那么冷的地方,药是救命的,谁会舍得扔掉?” 这倒是。 他当然没扔,那只北噪鸦一直在头顶叫,他用刀子剜了一块放到火头上融,剩下的装进塑料袋,揣进怀里拿体温去暖。 “这么喜拉普兰?我记得面试的时候,亚努斯问你为什么上次接单是在那么久之前,你也说是因为去了拉普兰。” 卫来被她问住了。 为什么喜拉普兰?他还真没想过。 ——因为那里冷。 极北、空旷、少人烟。 没有人烟,没有“人气”,也就没有复杂的关系。 ——因为喜那个传说:当北极光出现的时候,不能吹口哨,不然极光会来抓住你的头发。 于是他经常在半夜里,向着夜空的极光嘬一记口哨,然后闭上眼睛,等着谁来抓他的头发。 ——因为他在那里,和驯鹿、北噪鸦、獾一样,只是一个在严寒里艰难求生的生物。 它们不带异样眼光看他,不会问他从何而来、家在哪,不在意他轨,不关心河口什么时候泊了条船、会泊多久…… 埃琳为什么不相信,他去那里,真的是为了度假? …… 岑今没有再问。 忽然有个纸飞机,嗖的一下,从外头的暗飞进烛火的光里,一头扎进收理到一半的行李包,股翘的老高。 可可树的声音传来:“卫!任务我完成了。你给我评个a,我才有面子返航啊。” —— 第二天一早,再次出发。 和可可树就在这里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南下。 卫来朋友不多,可可树是难得的一个,但见面机会偏又很少:一个怕冷,一个怕热,喀土穆之前,两人已经两年多没见了。 这一次,打算,只一起“同了车”、“喝了酒”、“吃了”、“飞了纸飞机”,和他预想中老友久别重逢的场面,差了太多。 可可树大概也有同,拽他到边上说话。 “你这辈子估计不会再来……” 真了解他。 “过两天,我南方省的活差不多了,就要回老家乌达,那里海拔高,雨多,平时也就二十来度,不热——要么公海的谈判结束之后,你到我那住一阵子?让我老婆给你做饭吃。” 卫来笑:“怎么可能,我要送岑小姐回去的。” 可可树惊讶:“你不用送她回去啊……你不知道吗?” “什么?” “签的合约你没有细看吧?” 没有,有麋鹿在,他基本不看合约,只负责签字。 “那也没关系,后面他会跟你说的:你保护岑小姐的期限是到谈判结束,不是返回赫尔辛基。红海之后,你就自由了。” 是吗? 卫来脑子里有点:“她为什么不回赫尔辛基?” 可可树摊手:“我怎么知道。人家有人家的打算呗,没准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总之红海之后你就完事了,你管那么多!保镖和客户,还不就是一张合同的情!” 说着重又兴奋:“怎么样,去我那吗?我老婆做通心粉很,能气死意大利人!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真正的非洲大草原,我们开巡猎车,喝啤酒,跟狮子睡觉,骑大鳄……” 卫来说:“你带我去找死呢。” 忽然兴致低下去:“再说吧,先把手头的事做了。” —— 车出喀土穆。 几乎没有过度,视野很快荒凉,铺天盖地,都是极度干渴的土黄。 起初还有公路,后来就断续,像沥青的残片散埋,轮胎一路碾细软的黄土地,车股后头拉开浓黄的尘土烟幕。 卫来很想问她,谈判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转念一想,又恼怒自己婆妈:可可树说的没错,保镖客户,一张合同的情,她再多的打算,跟他有关吗? 他提醒自己:专注工作,但是,离客户要远一点。 冷风机嗡嗡响,是车内车外,唯一的声音。 岑今似乎察觉到什么,知趣地不开口,一直看窗外景。 其实这样不好,长时间看单调的景容易被催眠,司机要尤为小心,很多高速上的车祸,就是这么来的。 果然,过不了多久,她就睡着了。 卫来轻吁一口气。 她睡了,他反而觉得放松。 一路都没有遇到车,天边起伏的沙丘线上,时有指甲盖大的骆驼影子挪动。 偶尔看到一两棵树,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孤零零冒在沙丘中央,没有叶子,枝和干都嶙峋骨白,很像抓向天空的手爪。 单调、死寂、枯燥,他的上下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往一处凑…… 为了给自己提神,卫来开了电台。 二手车,没法去要求电台的滤波好,信号艰难地接收中,密集的“嚓嚓”杂音似乎永无止境。 忽然接通,跳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们要分外警惕,那些混进我们中间的……” 语音愤慨,铿锵有力。 听说南面要打仗,这是政府的……电台宣传? 卫来正想追听下一句会讲什么,耳边蓦地响起岑今歇斯底里的声音:“关掉!关掉电台!” 这一下突如其来,卫来不及细想,紧急靠边的同时,一把拽下电台繁复的电线。 嚓嚓的响声消失了,车里只剩了冷风机的嗡嗡一片。 岑今低着头,脸苍白,搭放在膝上的手有轻微的搐。 过了很久,卫来轻声叫她:“岑今?” 她抬头,笑的很勉强。 说:“没事,你继续听。我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里开了冷风,她的后背有一块汗,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她的噩梦里,有电台? 岑今避开他目光:“车里闷,我下去透口气。” 卫来想提醒她外头热,真跟下去了,发现也还好: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的,头似乎被遮住了,沙漠没了太,狰狞似乎也去了大半。 他关掉冷风机,让机器歇会,车门和顶盖全开以便通风散热,一番倒腾之后,把西瓜抱出来,问她:“吃吗?” 问的没什么诚意,她还没回答,他已经掉转直刃匕首,一刀了进去。 瓜的恰到好处,豁口处一片瓤红,卫来把刀衔在嘴里,两手用力,直接把瓜掰开。 车尾有轻微蹭响,抬头看,是天线在晃,那只小蜂在顶梢处,张着翅膀,晕头转向。 卫来觉得好笑。 “卫来?” 岑今的声音有些奇怪。 她盯着地面看,好多细小的砂石在打转。 卫来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风大起来了,空气里有土腥味、大牲口的臊味,向远处看,有厚重的浊黄的沙墙悍然升起,越拉越高,几乎和天顶连在了一起,接连处,一道闪亮的线,像横切过来的刀锋。 卧槽,要出大事了。 卫来紧急吃了一口瓜。 第22章 岑今还算镇定:“沙尘暴,赶紧上车。” 卫来把匕首进后别的皮鞘,瓜往编织筐里一扔,先关车门,末了跳进车子,把顶盖轰一声拉下。 车子外头更暗了,一片茫的姜黄,有细小的沙粒扑在挡风玻璃上,卫来把车子往空地里开了一阵,停稳之后,打开前后车灯。 他知道沙暴中的紧急措施:避开车道,打亮车灯定位,以免那些试图冲过沙暴的车子撞过来。 岑今拽了个防护套把卫星电话罩住,又让卫来帮忙,撕了几个大的塑料袋,用透明胶带粘包住冷气机。 她的主次倒是抓的到位:一要通讯,二要冷气。 卫来觉得她小题大做:“车门已经关好了。” 他没见过沙暴,但新闻里有看过:沙暴来袭,待在家中,关好门窗,静候它过去就好。 岑今冷笑:“非洲北部是撒哈拉沙漠,这里的沙尘暴是世界上最大的,卫星云图都能拍的清清楚楚……”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