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溪来得急,额头上还布着些汗,等给人请过安,便低了嗓音,同人道:“夫人,奴先前得了消息,道是,道是老太太把对牌给七姑娘了。” 这话一落—— 屋中霎时便是死一样得沉静。 冯婉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意立时便僵住了,好一会才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卧溪闻言,心下一凛,略有些害怕得缩了下肩膀,口中却是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冯婉便拂落了桌上的茶盏,绘着山水画的青瓷茶盏坠在地上,里头的茶水以及那碎瓷盏四溅开来。 她的手紧紧撑在自己的扶手上,目呲裂,口中更是咬牙切齿得说道:“那个老太婆,那个死老太婆!” 她原本还以为这事是十拿九稳的,没想到那个死老太婆竟然宁可把掌家的权利给一个小丫头,都不肯给她! 徐嬷嬷和卧溪见她发火,自是忙跪了下去,口中是轻声劝着让她慎言的话。 可冯婉此时心火难消,哪里能听她们的话?连着砸了几个茶盏又扔了几个花瓶,还是没能消气。 …… 翌清晨。 庾老夫人说是有事要说,倒是罕见得让人都去了正院。 冯婉等人到的时候,不仅庾老夫人没出现,就连王珺也没出现。 想着昨儿夜里,卧溪禀得那桩事,即便已经过去一夜,冯婉这心里的怒火却还是没能消下去,她手里握着先前丫鬟刚奉上来的茶,一张脸却是沉着。 等到目光在落到身侧那位捻着佛珠、穿着素衣的女人身上,眼珠子一转,便搁了手中的茶盏,低了嗓音开了口:“大嫂觉得,今母亲叫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林清闻言,捻着佛珠的动作也没停顿,仍是目不斜视、很好脾气得说道:“我也不知,不过过会,我们便知道了。” 冯婉素来不喜她这幅做派,可此时念着心里的事,还是忍着气开了口:“我昨儿个听底下的人说起,母亲好似有意把管家的大权给七丫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清,却是想看一看她有什么反应。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真有不要名利的,以前是崔柔在,她们没法子,如今崔柔走了,她可不相信,这个女人半点要管家的念头都没有。 果然—— 她刚说完话,便发现身侧人神情有一瞬得波动。 林清的确是有一瞬得怔忡,她也没想到母亲会把这样大的事给娇娇那个丫头,不过虽然奇怪,倒也不至于太过惊叹。娇娇自幼承母亲教导,又从小跟着崔柔处理事务,虽然年纪小了些,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因此也不过一个呼间的事,她便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连带着语气也很平和:“若是这样,倒也是极好的。” 冯婉闻言,脸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只是还不等她再说,里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布帘被丫头打起,庾老夫人和王珺走了出来。 一时间,本就没什么声响的屋子更加安静起来,等到庾老夫人坐下后,众人便起身恭恭敬敬请了安。 “都坐下。” 庾老夫人这话说完,见众人归座后,才又看着底下一众人说道:“今让你们过来,是有一桩事要告诉你们……”她说到这,是朝身侧的王珺投去一眼,而后才又朝底下说道:“家不可一无主,咱们这后院也不能一无人掌中馈,我如今年纪大了,也没那个力再去管。” “今我便把家中的中馈给娇娇,等到后有合适的人选,再换。” 这话一落,底下众人自是神各异。 林清和王瑛倒是没什么变化,王珍姐妹却沉了脸,若不是碍于庾老夫人的威严,只怕这会就该说什么了。至于冯婉,虽然昨儿夜里就已经知道了这桩事,可此时再听到,心下那口气却还是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笑道:“母亲的安排自是好的,只是娇娇到底年幼,儿媳怕咱们府中的那些下人不听管教,冲撞了娇娇。”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面不改。 冯氏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便见身侧的少女按住了她的手,而后便听到她柔声说道:“三婶说得是。” “我年纪小,家里的那些老人难免觉得我年弱可欺,只是祖母之意我也不能不受,倒不如……”她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抬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目朝底下的冯婉看去,斟酌得跟着一句:“三婶同我一道管家?” “有三婶帮我,底下那些奴仆自然是不敢胡作非为的。” “祖母,您说可好?” 王珺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庾老夫人看去。 身侧少女明的面容带着一抹娇俏和少见的稚,似是真得害怕会管不好家才要让自己的长辈帮衬些,庾老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底下的冯婉……她心里是不大喜自己这个儿媳的,早年间的灵巧机,倒如今却都变成了算计。 偏偏这算计还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家人。 可如今娇娇的话都出了口,若这个时候去驳,无论是对娇娇还是对冯氏,都不好。 因此,她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同冯婉说道:“既如此,你便和娇娇一道管家。”这话说完,她是又补了一句:“记得,你是长辈,要好生帮衬着娇娇。” 耳听着这一字一句—— 冯婉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王珺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小丫头难不成是傻了不成? 竟然把到手的鸭子,分了一半给别人? 不过错愕之后便是狂喜,她先前还想着该怎么在以后的子寻着这个死丫头的过错,以此让老太婆收了她的管家大权,没想到如今便让她管了家……虽说是两个人一道管,可这个小丫头才几岁? 没及笈的小姑娘,就算跟着处理了几年的宴席,又能怎么厉害? 最后不还是她说了算? 想到这,她是强着心头的狂喜,起身朝庾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好生帮衬娇娇的。”说完,她是又朝王珺投去一眼,笑跟着一句:“娇娇以后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王珺闻言,自是也笑着应了一声。 …… 等到午间。 连枝送走了冯婉身侧的大丫头卧溪,打帘进去的时候,看着斜倚在引枕上翻着账册的王珺,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郡主为何要把管家的权利分去一半,还把最好的几个差事都给了那边。” 想着先前冯婉和她身边那几个丫头趾高气扬的做派,她这心中的气便咽不下去。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 她只是轻轻笑了笑,又翻了一页账册,才似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哥哥如今是在做赌石生意?”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纵然是连枝都忍不住一愣,不过还是忙回了:“是的,他如今正在做赌石的生意,原本以为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没想到如今竟也给他做出了些名堂……”等这话说完,她是又补充了一句:“是您心善,当初允了哥哥银钱让他去做生意,若不然也不知他如今会怎么样。” 王珺听着她话中的谢也没说话。 她只是合了手中的账册,微垂着眼,指尖轻轻敲在账册页上。 若是她记得没错,如今冯家那位当家的已经上了赌石,还赔了不少钱。 前世冯婉就贴补给她那位当家的弟弟不少银钱,后来甚至还求到了母亲这,要母亲私下拿出公中的钱救济一回,母亲自然不肯,不过私下却是拿自己的贴补了。可是冯婉这个弟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了银钱便要赌,到后头愈演愈烈,不仅赔光了所有的银钱,还差点闹上了人命官司。 三叔甚至还起了要休的想法。 当冯婉是怎么对母亲的,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她便抬了脸,朝连枝说道:“冯家那位爷如今喜好赌石,你同你哥哥说,让他手下的看着些,若是有遇见这位冯爷的,可得好生接着,便是没钱也能赊账……”说到这,她话锋一转,是又一句:“只你得嘱咐一句,此事要你哥哥由手下去做,不准你哥哥面。” 连枝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愣。 不过她惯来听从惯了王珺的吩咐,虽然觉得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而王珺再吩咐完这桩事后,却是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天,眼看着外头天晴气清,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该去看看母亲了。” 第94章 (二更) 武安侯府。 屋子里站着明和、连枝几个下人,而王珺双手伸展,正由崔柔替她量体。 王珺看着崔柔一面替她量着身体,一面是与一侧拿着纸笔的明和报着几个数字,有些无奈得与人说道:“母亲,我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何况这东西最是费眼,您又何必亲手替我做。” 她今来找母亲,原本是想与她说些家常话,哪里想到话还没说几句,便被母亲喊了起来,又是量体又是选布匹。 好一通忙活。 “下个月便是你的及笈礼了,绣娘的绣活再好,总归是少了几分心意……” 崔柔笑着说完这话,便又同明和报完了最后一个数字,而后是把手中的量尺递给一侧的小丫鬟,才又牵着王珺的手回到了软塌上,跟着是又柔声一句:“何况,我也想要娇娇那穿着得是我亲手做得衣裳。” 她如今不在王家,不能看到她,也只能把这些思念绣进那棉棉丝线之中。 这样即便她不在家,娇娇穿着她做得衣裳,也能受到她的思念。 耳听着这话…… 王珺也就不再说话了。 正逢明和与连枝等人退下,她索也就敛了平面对外人时的冷静稳重,一面挽着崔柔的胳膊,一面是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同人亲昵得撒起娇来:“我都许久没瞧见阿娘了,阿娘在舅舅家可好?” 崔柔看她这幅女儿娇态,也弯了眉。 她一手抚着人的长发,一面是同人柔声说道:“我很好,你别担心。” 她这话说得却不假。 刚从王家出来的那一,她心里的确对以后的子没个章程,生怕以后糊里糊涂得过不好。可过了几才发现,有些事,只要你慢慢去习惯就好了,她如今仍旧会去善慈坊,布粥施衣,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 有时候出门的时候,也会碰到一些以前相的夫人,说上几句话。 不论她们私下是怎么说的,可明面上总不至于给她难堪,太太平平的,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看不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心里会念得多些,担心小祯在外头风餐宿,又怕娇娇在家里受欺负。 想到这…… 崔柔便握着王珺的手,拧着眉,担忧得问道:“娇娇,你在家里可好?可曾有人欺负你,为难你?” 王珺耳听着这话,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就母亲才会觉得她好欺负……如今周慧死了,林雅整待在她那个屋子里,大伯母和六姐是不必说的,至于三房那几位,纵然她们再不喜她,也不敢明面上给她使绊子。 如今她在府里,过得逍遥自在,谁敢为难她?谁又敢欺负她? 她笑了笑,握着崔柔的手,柔声道:“母亲放心,没人为难我,也没人欺负我。” 崔柔看她面如初,不似有假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以娇娇的子是不可能受欺负的,只是做娘的,就是这样……不管自己的儿女再厉害,心里总还是对他们时时担心,事事关切,生怕他们受了欺负、受了委屈。 这会听了这么个确信的答案才松了口气,而后便又问了一句:“家里可一切都好?” 耳听着这话,王珺的神却是一顿。 如今没了母亲的家里,又怎么能说好?父亲虽然已经重新回到朝堂,却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每回来便在东院写字画画,哪里还有以前那位意气风发的成国公的样子?只是这些话,倒是没有必要同母亲说。 她能看得出来,自从母亲离开王家后,脸上的神采要比以前还要光彩夺目些。 她如今是真得过得很好。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