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崔柔,如今中秋将至,除了走访亲友与各家回礼之外,她还得顾着家里的家宴,件件桩桩,一样都马虎不得。 她又哪里来的空闲来管莱茵阁的事? 不过这样的事,即便此时再说也是没用的。 崔柔思及此,也就暂时没回答冯婉的话,只是看着周慧问道:“周姨娘既然月事不准,为何不让人请大夫?” 周慧耳听着这话,便哑着嗓音轻声回道:“妾身原是觉得这样的事也不用太过麻烦了,保不准过些子就来了,哪里想到……”她说到这,一双眼睛便又蕴起了泪,配着她那张恍如秋月般的脸,倒是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后头哭起来,这说话声自然也就戛然而止了。 冯婉见她这般索便接过了话,扬了眉没好气得说道:“周姨娘,你也就别再遮掩了。” 等这话说完,她便继续朝崔柔看去,跟着是一句:“二嫂,您呐也就别再明知故问了,这莱茵阁上下都是您的人,平里周姨娘让她们跑个腿都是千不肯万不愿的。她又是初来乍到,不得看重,连带着这些低的奴仆也都不顾她的身份,自然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言罢,她是又摇了摇头,啧叹一句:“我看咋们府里的这些奴才也是该好生管教一番了,没得这些刁奴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在今周姨娘福大命大,若不然二嫂您后真能睡得安稳?” 她这番话语,虽然没有明着把罪推到崔柔的头上,可话里话外却都是这个意思。 崔柔等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周慧听着这话,虽然惨白着脸,气不好,却还是强撑着身子软声说道:“三夫人切莫冤枉夫人,夫人不是那种人。” 她这话刚落—— 冯婉还想说话,只是不等她开口,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道凌厉得斥声:“你给我闭嘴!” 这道声音透着一股子凛冽的气势,尤其是那声线,冰冷得就像是那寒冬天里的冷风一样,这屋子里的一众人陡然听到这么一道声音自是都吓了一跳,冯婉原本正要说话,可这口中的话还没吐出就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更是被吓得心惊跳。 她一手拍着口,一面是循声看去。 而后便瞧见立在崔柔身边的王珺沉着一张脸,她那明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情绪,只有那双潋滟的桃花目盛着掩不住的冰寒气。 陡然看见这样的王珺,冯婉也是被吓了一跳。 可又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冯婉这心中便生了些怒气,她收回了按在口上的手,而后是皱着眉,不高兴得说道:“娇姐儿好大的威风。”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朝崔柔看去,没好气得又跟了一句:“二嫂平事务再忙也得好生管教女儿才是。” “娇姐儿这样的脾气,若是来了出了阁,做了宗妇可如何是好?” “没得让别人笑话我们王家,教女不严。” 崔柔耳听着这话便拧了眉。 冯婉无论说她什么,她都可以不管,可说她的娇娇,却不行。 她刚想说话,这一回却被王珺按住了手,循目看去,便瞧见自家娇娇对着她笑了笑,一副让她放心的模样。 不知怎得,眼看着这样一副神情,崔柔倒是立时便放心了。 王珺见母亲不再开口,便重新侧目朝冯婉看去,她脸上的神仍旧是先前那副冰寒的模样,带着凛冽的气势,微垂着一双眼,仿佛带着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模样望着冯婉:“我自小出入中,规矩是由里的姑姑亲自教导,就连陛下每回见到我也时常夸赞。” 眼看着冯婉的脸越来越差,她便又朝人走近一步,问道:“如今三婶指责我,可是觉得陛下和皇后也看着了眼?” “你,你别胡说——” 冯婉的声音有些止不住的轻颤,她也的确是忘了,这个死丫头自小便出入皇,小时候在皇住的子比在府里的还要多,虽然不知道里那两位主子有没有真得夸赞过她,可就算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问啊。 因此她也只能了心头的余悸,换了个话头说道:“今且不说这些,只说周姨娘的事,该怎么办?就算你是天家恩赐的郡主身份,也不能胡判案。” “自然不能。” 王珺的嗓音带了些笑意,可眼中却依旧是冰冷一片。 等到冷眼扫过屋中众人,才看向那个颤颤巍巍得大夫,说道:“连枝,好生请杜大夫出去。” 杜大夫得了令,哪里还敢停留?待朝几位主子拱手作揖后便立刻提着药箱往外走去,眼瞧着他走远,王珺才又看着冯婉,冷声道:“先前有外人在,我也就姑且给三婶留了些脸面,如今却是要好生问一问三婶。” “说到底,您也是名门出身,怎么也学得那些市井泼妇,空口白牙一张嘴,无凭无据就要断人一桩冤案?” 冯婉耳听着这话,脸自是不好。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她,她想发作,可看着王珺这幅冷冰冰的模样,心下便有些畏惧。 这个死丫头可不是崔柔,崔柔脾气好,她说再重也没事,可这个死丫头素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初那样对她的珠儿,后头还让人打发了她们三房的丫头,一件件一桩桩的,偏偏她还没处去说。 冯婉心里恼怒,却也碍于王珺的身份。 因此也只能深深了一口气后才没好气得与人说道:“什么空口白牙,如今证据确凿,周姨娘的确是见了红,糕点里头也的确掺了红花,这莱茵阁上下都是你们母女的人,难不成我说错了?” 王珺由着人说完,才冷笑一声:“三婶怕是糊涂了?” “我母亲虽然管着中馈,持王家上下一应事务,却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纰漏,至于这些丫鬟、婆子可都是底下管事送过来的,各个身世清白。倘若按着三婶这番话,是不是祖母身边的,您身边的,大伯母身边的也都是我们母女的人?” “来您有个头疼脑热的,或是一不小心得了个什么病,也能胡栽赃到我们这来?” “你!” 这还是冯婉头一回见识到王珺的牙尖嘴利。 纵然她一张利嘴,此时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到最后她也只能咬着牙说道:“娇姐儿可真是生得一张巧嘴,如今话都给你说尽了,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糊过去?我们王家世代清白,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自然不能就这样过去……” 王珺的嗓音仍旧很平静,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拔步上的周慧看去,眼中冷峭未消,边也跟着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们空口白牙污我母亲清白,想过去,可不行。”等这话说完,她便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如意,把屋子里的一干下人都给我住,领到外头,我要亲自审问。” 第76章 (二更) 此时头当空。 莱茵阁的院子里正跪着一众人。 其中有年轻的丫鬟、也有年迈的婆子,此时都颤颤巍巍得低着头跪着。 而王珺等人便坐在廊下摆着的椅子上,她坐在中间,崔柔和冯婉便分坐两侧,至于林雅也一并握着帕子抹着眼泪坐在一边的杌子上。 起初王珺说要亲自审问的时候,冯婉自然是不肯的。 于她而言,王珺这个死丫头必然是要帮衬崔柔的,不过府里也就这么几位主子,西院那位是不理事的,总不能真把此事闹到正院老太太那边去。 自打周慧进门后,庾老夫人又好生训了王慎一顿,一来二去便生了病。 起初几连榻都不能下。 这些子身子倒是好些了,可谁也不敢拿此事去烦她老人家,生怕她老人家又倒下。 冯婉虽然想,却也不敢。 因此纵然她再不情愿,也只能由着王珺做主。 两把椅子中间各自放着一个高案,用来放茶盏等物,此时王珺一手握着茶盏,一面是微垂着一双眼,不动声得看着底下一众人。手上茶盏是刚沏出来的,还有些滚烫,她索便一手握着茶盖扫着茶沫,一面是头也不抬得淡淡说道:“今经手过那盘糕点的,都往前。” 她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可落在底下一众奴仆的耳中,却让她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也没有说话,甚至都不敢头接耳。 只是同样,谁也不敢往前一步,却是生怕出去了,就要被冠了罪。 王珺看着底下这幅模样,脸上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把手中的茶盖往那茶盏上一盖,才冷声道:“怎么,是要我请你们出来?还是你们觉得,只要你们不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她这话一落,手中的茶盏落在一侧的高案上。 这不轻不重得一声,却让底下众人更是忍不住打起颤来。 这回倒是无需王珺再说,便有一个身穿青衣的二等丫鬟从众人堆里出来了,她半低着头,颤颤巍巍从人堆里出来便朝上头几位主子磕了个头,而后是颤着声,结结巴巴得说道:“奴,奴是莱茵阁的一等丫鬟,名,名叫朝暮。” “先前,先前是奴从厨房里取来膳食的。” 短短两句话,却被她说了许久才说全,等说完,她一面磕着头,一面是又跟着一句:“可,可奴真得不知道那糕点里头有红花,奴取来之后便给了西窗,奴,奴什么都不知道。” 王珺闻言也没说话,只是朝底下看去:“哪位是西窗?” 等这话说完—— 底下众人的目光便朝一个绿衣丫鬟看去,那绿衣丫鬟正是周慧打外头带来的,这会见众人看来也是脸一白。她咬着,也跟着往前膝行了几步,而后是对着王珺磕了个头,轻声回道:“回您的话,奴,奴便是西窗。” 眼看着底下这个丫头,王珺却是打量了一会才淡淡问道:“先前我说,经手那盘糕点的出来,你为何不出来?” 西窗耳听着这话,脸骤然又白了些。 她是个嘴笨的,这会红着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全,只是“奴,奴”了好几声…… 倒是林雅握着帕子,一面擦着眼角的泪,一面道:“郡主此话何意,西窗是照顾母亲的,难不成她还会加害母亲不成?” 冯婉闻言也想开口。 只是看着身侧王珺那张冷冰冰的脸,想了想,还是止了话,她可不想大庭广众再被这个死丫头说了,没得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反正她今是来看好戏的,就坐山观虎斗好了,等到需要她的时候,再上几把火。 王珺也懒得理会冯婉在想什么,只是目光朝林雅那处淡淡瞥去一眼,跟着是冷声一句:“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了?” “你——” 林雅原本苍白的脸一红,她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 等到这处止了声,王珺眼看着有人把厨房先前经手糕点的两个婆子也带来了,便又重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四人说道:“既然人来全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最好是自己承认了,若不然等我查出来,可就不单单是只罚你们了。” 这便是要祸及家人的意思。 “当然——” 她说到这是稍稍一顿,而后是朝西窗看去,扯着角冷笑一声:“你们其中也有不是我们王家的家生奴才,我虽然买卖不了,可也能告你一个欺杀主子的罪,把你扔去刑部,由他们处置。” 刑部大牢,纵然这里无人去过,却也不耽误她们心生害怕。 那里头的刑罚数不胜数,听说只要进去那里,就算是无罪,也能让你心甘情愿认了罪。 这一时间,底下四人自是各个面惨白,纷纷磕头求饶起来,嘴里道着“无罪”,又请“主子明察”。 王珺看着四人这幅模样,神也有些不好。 她也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得看着底下四个人,等到如意拿了册子过来,才抬了眼。 先前她说要彻查的时候,便吩咐连枝去查房,又让如意去门房拿了册子。 而如今如意握在手上的便是出门登记的册子。 接过册子,王珺是翻了下近一个月出门的人,一行行看下去,发现这莱茵阁里只有那个名叫朝暮的丫头出过一趟门。 她的神微沉,这个朝暮是家生子,她的母亲正是厨房的李管事,而那个李管事,今年刚被母亲抬上来。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