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薛秋儿丧命的关键并不在于是何子,而在于她杀了原主!故而这回,薛秋儿因着苏鸾没有傻乎乎嫁去薛家,而对苏鸾动了杀心,自己的死期便也提前到来了…… 想通这些后,苏鸾叹了声气。她已用了两次机会教导薛秋儿,害人终害己的道理,奈何薛秋儿至死还是没能明白。 不过想到陆锦珩与原主,苏鸾也是越发的想不通。像陆锦珩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到底原主当初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照拂了这么久? 还有一点,苏鸾更是想不通。为何自她穿来此处后,陆锦珩本该暗中进行的照拂,皆都张扬到了表面?书中的陆锦珩,可没拿碎玉去坑骗原主上门儿,更没屈尊迈进过苏家的门槛儿,为苏家出头教训孝安伯府的人。 思绪飞的正远,一个开门声将苏鸾猛地揪了回来! 有人来了…… 苏鸾本能的将双手抱在前。 第25章 一道人影在屏风那头晃动,显然正由远及近的走来。苏鸾先是愣了愣,既而面一红“是谁?” “小姐,我是水琴!”丫鬟的声音温柔低细,却也透着股子掩不住的喜悦。她委实没料到堪堪出屋取壶热水的功夫,苏鸾便醒过来了。 热水是雍王府的下人们烧好送来的,因着世子叮嘱过,除了水琴旁人不可进屋搅扰,故而她们只将水放在门外,由水琴出去取。 听到水琴的声音,苏鸾眉心展平,面上红云也褪去,缓缓松开抱着自己的双臂,只将身子往水下沉了沉,令花瓣儿盖过口。 绕过屏风,水琴见苏鸾正大睁着一双杏眼望自己,端神情是醒了个彻底,便喜道“小姐,您终于没事了!” 快步走到澡桶前,水琴将手中的大提梁壶举到桶沿儿上担住,望了眼苏鸾,眼中又闪过一抹担忧“大夫说您是在山中待的太久了,寒侵体,加上惊吓才晕倒的。” “噢。”苏鸾随口应了声,其实这些道理她自己也能想明白。 她在那种凉的地方关了一夜,没暖身之物不说,饭也没吃上一口。天刚亮又山疯跑,爬上爬下的,能吃得消才是奇了。 水琴将那壶口稍稍倾斜,热水沿着桶壁缓缓倒入。热雾蒸腾上来,熏得她小脸儿也变粉,跟着嘴角一扬,又小小的雀跃起来“大夫说您需要暖身,世子便命人备了桃花汤供您浸浴。这东西活血悦肤,生热化瘀,小姐您多泡一会儿!” “世……世子?”苏鸾应时打了个灵! 现在她不只听不得这人的名字,便是尊号也听不得。澡桶内的水注入了新的热量,可苏鸾一想起那张脸来,还是觉得周遭似有寒气萦绕。 “这里是……”苏鸾心存一丝侥幸凝着水琴,期冀她能答一句‘客栈’。 然而水琴眉梢一挑,“这里是雍郡王府呀!不过小姐不必担心,世子所居的锦园与郡王府,在外面看好似一家,但实际隔着一道墙不常往来,您来这儿的动静并未闹大。” 水琴自觉心细的将闺誉问题想到了前头,可苏鸾此时担心的哪里是这个? 此刻,苏鸾只觉一颗刚刚恢复了正常跳动的心,立马又坠入了冰窖!且那颗心被冰霜层层冻裹后,‘啪’的摔在地上! 稀碎…… 苏鸾伸手,将那还未倒完的大提梁壶往旁一推,“不泡了,快些更衣,回家!” 待在这里,多热的水也浸不暖她。 “小姐,您才刚刚醒……”水琴面难,顿了顿又道“再说是世子救了您,怎么也要去谢个恩的吧?” “我……我知道。”原本急着出浴桶的苏鸾蓦地停下动作,坐回桶里不自的垂下头去,自己也觉心虚。 水雾凝结的细碎珠子粘在她长长的睫羽上,跟着眼睑的开阖微微颤动,发出晶亮的微光。很快水汽也在一双漂亮的杏眼中凝结,之后滚落出眼眶。 见状,水琴不焦急起来,手足无措“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苏鸾伸手在腮边拭了拭,哽咽两下,却不说话。 救命之恩岂是道句谢便可的?这是一辈子都不能忘的大恩!苏鸾自不是忘恩负义之,所以她才纠结。 “可是……我一见他就怕……”她当真是怕! 以前见陆锦珩,苏鸾想到的尚只是书中虚空背景,虽也知他杀人无数,却只是透过文字,未见那血淋淋的一幕。故而每回念及,只觉得他杀人也酷! 可这回就不一样了。那粘腻的鲜血,那骨碌碌的人头……这可不是读读文字呀! 比起恩陆锦珩的英雄救美来,苏鸾更是本能的畏惧他的杀人不眨眼。 就在苏鸾以为这种情绪不会被人理解时,水琴却跟着垂下头,喃喃了句“奴婢明白。”她将手中半空的壶放到地上,心中想的是陆锦珩冷睨她的那刻。 陆锦珩这种人,甚至无需见他狠辣行事,只需对上一眼他的怒容,迫厄的威便可镇魂。 这世上,竟真有这种人。仿佛与生便携来天之威,龙之傲,凛然难犯,睥睨万物。 故而苏鸾惧他怵他,水琴懂。 “呵,”苏鸾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而后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拍到脸上,将泪痕冲净。而后起身,语调平和的道一句“更衣吧。带我去向世子谢恩。” “对了水琴,你顺道去问问锦园的厨房在哪儿。” 通往偏厅的曲廊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苏鸾走在前头,水琴端着一只朱漆木托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苏鸾这身胭脂如意妆花裙,是这里的丫鬟送过来的。至于原本是谁所有她并不知,但怎么看都是全新的。 水琴手中的托盘打着明黄的毡子,单是这处细节便彰显了雍王府世子的矜贵。明黄,岂是寻常勋贵敢用的? 在路过一扇长窗时,苏鸾不自的放缓了一瞬脚步。 她原只是随便往里打了一眼,偏巧就瞥见斜卧于罗汉榻上的陆锦珩。显然这间就是锦园的偏厅了,只是离着大门尚有十余步远。 匆匆一眼掠过,苏鸾便收敛了目光扭回头来,继续往门处走去。只是这一眼,却令她莫名心安了不少。 窗内的陆锦珩左手持书,右手把玩着一把致异常的白玉骨扇。 那骨扇通体莹白,泛着淡淡的寒光,在他修长的指间转来转去,竟一时辨不出是白皙清癯的那只手更致些,还是白玉扇子更致些。 扇尾上坠着的红穗子在他指间转,煞是惊。 这静中有动的一面,却是令苏鸾意识到陆锦珩也有另外一种形象。他不握刀,不杀人,眼中不现鸷时,竟也似位风姿俊雅的翩翩公子。 果然皮相是最易唬人的。 走到偏厅门口,苏鸾让值守于门外的下人进去通禀一声。 就这当口,两个小丫鬟端着托盘儿路过。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小声说道“圣上果真最疼咱们世子爷,这么稀罕的果子都往咱们府里送!” 另一人附和“可不,听说里的几位皇子都没全得到呢!” 苏鸾好奇看了眼那托盘儿里的东西,不蹙眉,这不就是两只西瓜? 只奇了一瞬,旋即她便想起,《松漠纪闻》中曾描述过古时的西瓜。 “有瓜甚大,可藏至,形如匾蒲而圆,极青翠,经岁则变黄,其瓞类甜瓜,味甘脆,中有汁,尤冷,故又谓之寒瓜。” 据闻,西瓜乃是经了丝绸之路从西域送入中原的,也因此得名西瓜。难怪那两丫鬟说这是稀罕果子,此时的西瓜,的确珍贵异常,就连皇帝也视之为宝。 走了一瞬的时儿,苏鸾便转回头来往厅内眺了眼,想看看通禀的下人好了没。 这时,身后“啪”一声响! 伴着两个丫鬟的小声惊呼,苏鸾纳闷转头看。就见先前还被她们视为珍宝一颗大西瓜摔到了地上,裂开口子,透了的红汁水四溢…… “啊——”惊叫一声,苏鸾身子不由得失衡,往门里一跌! 她想到了薛秋儿…… 苏鸾本以为这回要跌个狠的,却是身子歪倒于地前,落进了个温暖宽阔的怀里。 第26章 向门里跌时,苏鸾是仰着身儿的,脚在门槛儿外,身子落进门槛儿内。直到落进身后的怀抱中,她眼中的景物尚是那只摔破的西瓜,和两个惊惶的小丫鬟。 接着便见那俩小丫鬟面畏怯,朝着苏鸾跪了下去,同时急切且齐声“奴婢该死!” 苏鸾面上先是微微一怔,既而明白她们不是跪她的,而是跪她身后之人。同时她的视线也鬼使神差的朝自己间落去,在见到那一双撑揽在她间的修长大手时,她心中便万分明确了。 于身后接住她的,果真是陆锦珩。他堇玉冠上的白翠缨穗,甚至这会儿也搭垂于她的肩头。 顿时一股森凉之意袭上脊,苏鸾挣扎了下想直起身来,可没能成功。最后还是那双有力的大力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她才如愿站直了身子。 快速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苏鸾转身就跪,头也未抬“臣女莽撞,求世子恕罪。” 随着苏鸾伏身的动作,陆锦珩半垂下眼帘儿睨着地上略显瑟缩的人儿,有那么一刻他手中的骨扇动了动,似想要拦阻什么,终还是打消了。 饶是打小便习惯了被人跪拜行礼,可苏鸾,他还是不想看她跪在自己面前的,尤其是这会儿小命初愈。只是碍于眼前的身份,他若命她后相见不许再施礼,她定会不往好处想,反倒是吓了她。 罢了,由她去。 陆锦珩的视线往苏鸾身后移去,落在同样跪在地上的水琴手中高举的托盘儿上。木托正央罩着个金扣碗,难辨内里何物。 陆锦珩剑眉微微挑动“这是甚么?” 水琴自打今挨了陆锦珩一记眼刀,便吓破了胆儿,长了记。此时深埋着脑袋不敢抬起,也不知世子问的是她手中端着的物什。 这东西是苏鸾品所备,自然上心。听陆锦珩发问,她便悄悄抬头看了眼,确定陆锦珩所问正是水琴手中所端后,便毕恭毕敬的答道“世子上回说,驾临敝府时所品尝的一道山薯蓣泥,甜糯口,让臣女过府再为您烹制一回。” 此言一落,陆锦珩的一侧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个弧儿,只是苏鸾颔首跪着,并不曾察觉。既而陆锦珩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很是玩味。 这丫头堪堪才从昏中醒来,就这般急切的兑现此前承诺,显然是不愿为做甜点再单独过府一回。她这是打算今将前账一次结清…… 想的倒是美。 “起来吧。”陆锦珩语调和婉的命着,转过身回了先前一直坐的罗汉榻上。落坐后,才又对着起身后茫然杵在原地的苏鸾说道“过来这里坐。” 苏鸾看了看陆锦珩的眼,知他所指是仅隔一张榻案的空坐,心下不又生了怯。想要不卑不亢的婉拒,然开口后微微发颤的声音,却是将她的畏惧之意了个底儿掉! “谢世子美意……臣女不敢与世子平坐……这般站着回话便好。” 似早有意料,陆锦珩也不怪罪。只端过榻案上的一只茶盏,垂眸轻刮了两下浮叶,看似漫不经心。 这时始终守在偏厅角落的一个得力管事儿,应景识趣的朝世子行了个礼退下,走时一并也驱了屋内其它下人。 水琴以余光瞥了眼排成队列鱼贯而出的下人们,越发觉得不自在起来。主子们说话,其它下人都退了,她若再厚着脸皮在此屋待下去,的确是有些拿不清身份。可把小姐独自留在世子跟前儿,她又觉得似有不妥。 正暗暗纠结着这些,差一步就迈出屋的那个管事儿又调回头来,在她身边小声且急切的催促了句“还不快放下东西随我出去候着!” 早知郡王府这等高门内的规矩大,如今被人亲口点明,水琴也不敢再迟疑。当即缓步上前,将手中托盘内的翠玉碟子端至榻案上,揭了金罩碗,出里面白糯糯的点心。 将木托收起时,水琴悄无声息的与苏鸾对了一眼,见小姐无特别示意后,便乖乖冲世子行了退礼,跟在那管事儿身后退下了。 这下,屋内只余陆锦珩与苏鸾,再无下人伺候在侧。 陆锦珩没有啜上一口,便又将手中茶盏放回原处。苏鸾心下明了,这些不过是贵人们嘱下人行事的道具罢了,有些事他们懒于亲自开口。 屋内瞬时静了下来,针落可闻。为打破这奇怪氛围,苏鸾想开口劝陆锦珩尝一下点心,毕竟他只要尝过了,她的任务也就算完了。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