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跟你索命的人!”绿袖的手微微使劲,在柳太傅的脖颈上刺出一道血印子。 柳太傅望着绿袖手中的碧落,双目瞪大:“你,你跟荆家有什么干系?” 绿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来,“果然是你这败类——”话说着,碧落剑又往上靠了靠。剑拔弩张之际,鲜血沾了碧落,柳太傅拖着颤抖的尾音:“饶……” 绿袖正狠心结果了他的命,以爹娘在天之灵,变数又生。 “不要!”厢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来。 绿袖转身,一把剑远远飞来,利索地刺进了口,绿袖淡淡地看了眼口的黄泉剑,不觉泪下,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一身绿衣,像是要开出一朵花来。 柳照歌快步上前,将晕倒在地的绿袖抱起,口中念念有词,颤音道:“绿衣,绿衣……” 此时却是绿袖的灵台最清明的时候,眼前之景耳边之音倒是有几分悉。黄泉亦是剑中至宝,她甚是清楚,今中此一剑,她这条命无论如何也是要代出去了。 她挣开柳照歌的怀抱,莲步幽幽。 临死之前,她只想找一个人,做一件事。她要告诉九卿她就是那个抛下她的姐姐,尽管她再没有余生去陪在九卿的身边来偿还她曾经做出的伤害了。 在花府里见到九卿最后一眼的时候,九卿甚是好看,一身绯的衣裙曳地。 绿袖拖着冰凉的身子躺在了九卿的脚边。 九卿却也不来扶她,只近近地望着她,许久才从嘴里出两个字来:“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煞是不同寻常。 伴着朦胧的月,今夜的九卿同以往倒是不大一样,以往的九卿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而今夜的九卿倒是像极了奈何桥边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妖冶而寒冷。 绿袖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她侧目看着九卿嘴角的那抹笑,刹那间心底一片豁然,原来,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便是她的亲姐姐…… 原来,九卿一早便知道她就是绿衣,亲姐姐绿衣。 九卿弯下来,将她手里紧紧握着的碧落剑夺了过去,笑了笑道:“你果然很是在意这碧落,连将死也还不肯放手……那蘅芜院这把碧落向我刺来时,我便已知晓了你就是当年那个宁愿选择一把破剑也要抛弃我的荆绿衣……你该死,实在该死,当年该死,现在也一样该死,你这般心肠狠毒的女子又凭什么得到柳照歌的呢……看你奄奄一息的份上,我也不妨让你死得明白,后天我便要嫁给柳照歌了……” 绿袖的双手伸前,吃力地去够九卿的裙角,嗫嚅:“不要,不要……” 绿袖死后,六月六,花九卿嫁给了柳照歌。 这是长安城里多年来为数不多的一桩上好姻缘。 六月六当夜,烛火摇曳,柳照歌含笑将合酒递于花九卿的手里,花九卿一如当初般讪讪,会意地仰头喝下…… 黄泉狠狠地入了她的心窝口。 血迹滴在绯的衫子里,融为一体,花九卿道:“照歌,照……歌……” 柳照歌冷冷的:“这一剑算是你偿还绿衣的。” 花九卿笑了笑,终究她的下场是好不过绿袖的,前夜绿袖重伤昏死过去,她哆嗦着手将碧落朝着她的心窝残忍地刺了下去,那时她想的只有同柳照歌鸳鸯戏水般的将来。她与绿袖,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一些,怕是早已辨不大明白了。 柳照歌恨恨地将黄泉拔出,花九卿顺势倒入锦被,大口着气息,柳照歌只絮絮听到两声微弱的“姐姐”,便再也听不出什么来了。 看着这个如彼岸花般的女子,当初在桃花庵的那一段过往历历在目,那他路过桃花庵只远远瞧见一个像极他在不归谷遇见的那个绿衣姑娘模样的女子在受采花贼的纠,出手相救后才衍生出了其后的种种。他想若是没有九卿与自己这段孽缘的话,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有所略微的不同。 他盯着自己拔剑的手,出神,想起自己对爹说的话:“爹,咱们柳家欠下的,统统由我一人来还。” 柳照歌望了望窗外,夜依旧,他不由地想起和绿袖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的情景,眼角一酸。 绿衣,你的仇,我会为你报的。 连廊深深,柳照歌直奔西侧厢房而去,双手各握一剑,一碧落,一黄泉。西侧厢房所住之人,正是今夜新嫁娘的爹,花寒衣。 荆门一案,确与柳太傅有些干系,不过那幕后凶手另是其人。 那夜绿袖负伤而走,柳照歌向柳太傅一番盘问,方知绿袖乃荆家后人,而当年的案子柳太傅确有徇私舞弊,舞弊之人乃花寒衣。这些年来花寒衣时常以徇私一事相加要挟,使得柳太傅行事处处受限,就连柳照歌与花九卿的亲事也是由花寒衣要挟所成的。 厢房里,花寒衣正襟危坐。 他这一辈子只两样东西,一样是剑,一样便是女儿。这两样东西是他此生摆不开的执念,于剑有愧,于女儿也一样有愧。 此愧统统来自五载以前的那个夜晚。那夜他带人屠了荆家门却不曾得到自己所要的碧落,一路追寻,只带回了荆家幺女九卿,本以九卿为饵出携带碧落出逃的长女,却不想数年来一番照拂,不由地把九卿视若己出,疼有加。 他待九卿甚好,譬如,九卿舞,他用千金换来霓裳裙,九卿琴,他花万两买来解忧,甚至就在不久前,九卿只暗暗向他表明对柳照歌的好,他便用当年之事着柳太傅下了聘礼。 可他曾为了一把剑杀害了九卿一家,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花寒衣看了看窗边浮动的暗影,一笑而过。 他想,如今九卿终于嫁得如意郎君,也便该到他偿还的时候了。 很早以前他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尤其是当他那天透过紫薇花丛看见了手拿碧落剑的绿袖的时候。 一把剑直直地穿过窗纱,入他的口。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