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现场被那帮混蛋炸掉了,你爸爸的尸骨没能找到,所以我把牌位立在这里,让大师念经超度,希望他的灵魂可以早登极乐,来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一生顺遂。”秦建坤边叹着气边往外走,“不要再颠沛离,受尽苦楚了。” 希望如此吧。郁暖默默地想着。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一个崭新的家庭里,当一个快乐的孩子。 这样也算是个好归宿。 “我为我当初的态度,向你道歉。”秦建坤回头望着她。 郁暖这才终于把目光从牌位上移开,对上他的视线,幽幽张口:“因为我爸吗?” “因为我的固执和偏见。”秦建坤缓缓坐到旁边的石阶上,两手握在一起,“有人说我一生都为名利所累,活得既无趣,又庸俗,可是那人不知道,肩负着一个这样的家族的荣耀,很多事情我没得选择。” “因为没得选择,即便我当年很想留在部队,却必须回来继承家业。也是因为没得选择,我娶了他妈妈。” “叔叔,”郁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恕我直言,您并不是没得选择,只不过您选择了最安全稳妥的那条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您也不用遭受任何挫折和非议。” “我没有觉得您的做法不对,只是各有取舍罢了。”郁暖望着院子里那颗银杏树,“您愿意牺牲情的自由,但您没有权利要求他,即便他是您儿子。每个人的一生,要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都应该由自己做主。” “或许我没办法像那些豪门千金一样,让秦家如虎翼,但是我他,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帮助他扶持他,我对他全心全意,一定不会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郁暖浅浅地笑道,“这难道不比一段同异梦,给人增烦恼的家族联姻更珍贵吗?我想您是尝过那种滋味的。” “是啊,就像当父母的,总管小辈的事。”秦建坤低沉地笑了笑,“可谁说一定要管了呢?不过是自寻烦恼。” 郁暖偏过头,看着男人鬓边的一小片斑白,鼻尖发酸,微微哽咽道:“您也可以选择把烦恼放下。” 秦建坤双手叠抵住脸,叹了一声:“你真是他的女儿。” 静下心,忘掉之前那些不快,就仿佛隔了二十四年,两个昔好友重新坐在一起。 她身上到底着他的血,那种莫名的亲切,逐渐变得清晰明了。 * 郁暖回到家时,郁湘云正在新买的笼子外,拿着一逗猫跟可乐玩。连餐桌上的菜都忘了用菜筐盖上。 她和秦建坤在外面吃过饭了,于是望着童心未泯的母亲叹了一声,一盘一盘放进冰箱里去。 “妈,它现在跟您还不,它要是不愿意,千万别硬抓它啊。”郁暖蹲在郁湘云身后提醒道,“不然容易被挠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在培养情呢吗。”郁湘云把逗猫放到柜顶上,起身了,“你别说,没想到这小秦看着人高马大的,居然会养猫。” “人高马大的怎么就不能养猫了?”郁暖笑着坐到沙发上。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啊,他能喜你也不是偶然。”郁湘云挨着她坐下,“你从小这格就像猫,看着漂漂亮亮温顺可的,惹急了就伸爪子抓人一脸血。” “……还一脸血,别把我形容得这么残暴好吗?”郁暖嘴角一,“妈,您现在不讨厌他了?” 郁湘云眉一挑,“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他了?一直都喜他好不好?只不过我还是觉得当儿子比当女婿好,安全。” 郁暖简直服了她妈了,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这辈子您是没这机会了,下辈子再做梦吧。” “你要是个男孩儿,我说不定还能圆个梦。”郁湘云沉道。 “……”她可真是瞎心,这颜狗哪里像忧郁症患者了? 看来她很快就能卷铺盖走人了。 “你这两天住我这儿,小秦没意见啊?”郁湘云突然问她。 郁暖抓了一把瓜子,“他能有什么意见?” “好好的热恋期,被老妈给搅和了,说不定他心里暗暗嘀咕你妈呢,我看你明天还是回那边去好了。”郁湘云直接从她手里拿瓜子磕。 “没事,医生说他的伤要静养,我就不去打扰他了。”郁暖吐了瓜子壳,轻描淡写道。 “被狗咬个牙印儿还得静养?你就糊你妈读书少吧。”郁湘云笑道,“行了,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真没事儿,要不放心我去让秦医生开个证明好不好?或者你就把猫咪留这儿陪我,我保证每天乐呵呵的。” “这是秦衡的宝贝疙瘩,可不能一直留这儿。”郁暖摇头,“你要喜小动物我给你买个吧?猫,狗都行,还有小兔子,仓鼠什么的,现在人可养什么的都有,看你喜。” 郁湘云被说动了心:“兔子老鼠就算了,你觉得猫好还是狗好?” “狗吧。”郁暖由衷建议,“猫洗澡可费劲,给你挠手血印儿,秦衡从来不给可乐洗澡,都是扔宠物店洗的。狗就好多了,养了随你折腾,你那么折腾。” “那我就要狗,你给我买条柯基。” “行。”母女俩达成了友好共识。 “我马上也是有狗的人了。”郁湘云仰起头闭上眼,“以后牵着我的狗出去遛弯儿,那些老头老太太也得羡慕我。” 郁暖看着老妈高兴的样子,心里软成一滩水。 过了一会儿,郁湘云转过头对她说:“其实你知道吗,我现在想起当初跟你爸在一起的时候,还像在昨天似的。” 郁暖笑了笑,侧过身跪在沙发上,认真地问:“那你到底喜他什么啊?长得帅?” “还真是。”郁湘云点点头,“那时街坊邻居都劝我,说那个姜明海也就长得帅,没个体面工作,整天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说不定是不法分子。我才不信呢。” “你爸那个人吧,看上去是了点儿,不过我知道,他心地很善良的,每次一回来,巷子里那些浪狗浪猫都跟着他跑一路。” “他经常送我礼物,哄我开心,有时候是首饰衣服,有时候只是一封情书。”郁湘云把那块吊坠拿出来,放在手心缓缓地摩挲,“可是他送我那么多礼物,我最喜的还是这个。” “小暖,你跟妈妈一样。”郁湘云抬眼望着她,“一旦喜上一个人,就是毫无保留的全心全意,没有底线,什么都愿意给他,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放弃。”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不过妈妈祝你幸福。” 郁暖把头侧靠在沙发背上,握住妈妈的手,角甜甜地弯起来,“我会的。” ** 隔天到公司,郁暖才知道秦衡提前销假了。 两人在总裁办的门口互相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直到男人清了清嗓子,问她:“吃了吗?” 他低着头,视线朝着她办公桌的方向,可就是不看她。 郁暖点点头,“吃了。” “哦,吃的什么啊?” 郁暖嘴角一,摁着耐心回答他的白痴问话:“公司门口的蛋仔。” 这两天住的离公司太远,她没时间做早餐,也不想让郁湘云早起忙活,于是干脆在外面买了。 突然想起之前每天早上去他家,趁他洗澡的时候做好早餐,为他更衣系领带,然后两人一起甜地吃早餐的画面,郁暖鬼使神差地抬头去看,目光刚一撞上,这男人火速避开。 “……” 过了几秒钟,他才又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没吃。” “那个,蛋仔还剩点儿。”郁暖从桌角提起来,“你要不然先垫垫……” 话音刚落,安全通道那儿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打扫的阿姨。 秦衡果断接住早餐,郁暖立马把手缩了回来,两人动作均是行云水一气呵成。 “你准备一下,九点半去各部门查岗。” “哦,好的。” 说完他就进去了。 郁暖等到门关上,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今天穿的是……灰西服内搭浅紫衬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模一样,只比他少一条领带。 “……”要不要这么该死的默契啊。 * 下楼查岗之前,郁暖先点了个外卖。 秦衡两天没上班,公司气氛果然松散许多,大早上摸鱼聊天的员工们看见他都跟见了鬼似的,第一秒四肢僵硬目光呆滞,下一秒立马正襟危坐。 一个两个都这样,比机器还整齐。 这画面像极了高中的时候,教室里再飞狗跳,班主任往门口一站,瞬间鸦雀无声。 当老板当到这境界也是不容易。 技术部有十几个新员工,一看就是刚出炉的大学生,听说门口这个冷面阎王是总裁,一个个原地立正,还有人吓得主机线都踢断了。 不指望某人对下属和颜悦,关键时刻还得郁暖上去安抚小朋友:“都忙自己的吧,我们随便看看。” “是,总裁夫人。”一个剪着板寸头的小伙子鞠了个躬。 “……”郁暖嘴角一。 对面的老员工连忙朝他挤眉眼,着嗓音道:“瞎喊什么呢。” 两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瞧后面那位,直到秦衡走过来,问板寸头:“你叫什么名字?” “严朗。” “你们总监在吗?” “在办公室。” 秦衡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往总监办公室去了。 郁暖抬脚跟上,后面传来那两人刻意低的声音。 “你没长脑子吗?瞎喊什么呢?这下好了,我看你要倒大霉。” “可是他俩真的像一对儿啊,还穿的情侣装。”小伙子道,“说不定总裁是觉得我很有眼力见儿,要给我升职!” “还瞎说,赶紧干活儿!” 从技术部出来,秦衡直接回了顶楼,郁暖接完电话去楼下拿外卖。 某人伤还没好,给他点了份清淡的瘦粥和蒸饺。 办公室的门没关紧,她敲了两下没听见应答,于是推开门进去了。 秦衡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和别人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再见。” 郁暖把外卖袋子放在茶几上,那人也正好转过身来。 “你不是没吃早饭吗?几个蛋仔可管不到中午。”郁暖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人也慢悠悠走过去,“你别想多了,这是我作为秘书的职责。” “……多谢。”男人手指攥成拳,抬脚往沙发走去。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