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个小水缸,是空的,小柳莹往里面盛水,将鲫鱼和泥鳅放进去养。 鲫鱼和泥鳅很皮实,属于那种你只要不折腾得太过分就很难死的鱼,隔三岔五往水缸里扔几颗饭粒或者馒头渣就能活。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本没把它们当宠物养,只是把它们当成派遣寂寞的工具,甚至因为实在无聊而对它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柳莹歉疚地说道。 村里的小卖铺里有两钱一个的鱼钩,她借口想吃冰,向要来钱买了鱼钩,然后用纫机用的棉线绑在鱼钩末端,尖端扎上一颗饭粒,学人家的样子钓鱼。 无论是鲫鱼还是泥鳅,都很容易上钩,甚至像饿死鬼一样争抢饭粒,很快就有一条鲫鱼咬了钩。 小柳莹兴奋地把棉线提起来,没想到鲫鱼挣扎得非常厉害,力气也超乎她想象的大,挣断了棉线,啪地掉在黄土地上,不断地打,浑身沾泥土,就像是入锅炸鱼之前给鱼裹上一层面粉差不多。 她手忙脚地想去把这条鲫鱼捡起来,再扔回水缸里,但鱼鳞很滑,鲫鱼垂死挣扎得又厉害,她没拿稳鲫鱼,反而被鱼嘴上的鱼钩刺中了手指,刺得还深,暗红的血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她疼得大哭,手一松,鲫鱼又摔回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家里没人,她哭了十几分钟也没人过来安她。 地上的鲫鱼早已死透了,她手指的伤口也不再血。 她渐渐停止泣。 鱼钩是她撒谎用买冰的钱买来的,因此她不敢把今天的事向父母和说,怕他们骂她淘气,悄悄把事情隐瞒下来,只说有一条鱼死了。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过几天,她突然开始头疼、头晕、发热,父母本以为是冒,但是吃药不管用,却越来越严重,甚至全身痉挛。 父母连夜把她送到镇里的医院,医生说她是得了破伤风,再晚送来半天可能就危险了,问她最近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在父母的问下,她这才哭着把手指被鱼钩刺伤的事情说出来。 如果不是她当时病情严重,等待她的肯定是一顿暴揍。 后来她病好了,从医院回到家里,发现水缸已经空了,无论水还是鱼,都不见了。 她没敢问父母,父母因为花了不少钱给她治疗已经很生气了。 令她到意外的是,经过这件事,似乎对她心怀歉疚,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她大病一场,于是在她出院的几天之后,从庙会上给她买了个鱼缸——真正的鱼缸,大约四十厘米长,晶莹剔透,里面还有造景用的小房子。 从这时起,没有再去打麻将,多年的牌瘾似乎说戒就戒掉了,尽管时常有一起打牌的牌友们上门招呼,却全都回绝了,哪怕是三缺一也是如此。 “莹莹,一起养鱼吗?”的脸上绽开无数深深的皱纹,笑着着她的头顶问道。 小柳莹对态度的转变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茫然点点头。 在出院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对任何尖锐的东西都到害怕,养鱼的准备工作都是由来完成的。 从海边拎着水桶打来海水,又推着独轮车去挖来沙子,捡来礁石,布置在鱼缸里,一个陋的鱼缸世界渐渐成型。 不仅买了个鱼缸,还买了一个加氧泵,与一对小丑鱼。 比起灰黑的鲫鱼和泥鳅,小丑鱼可是漂亮得多,简直像是丑小鸭与天鹅的对比,令小柳莹欣喜不已。 她和开始一起养鱼,琢磨着小丑鱼吃什么,每天一起拄着下巴趴在鱼缸边,欣赏小丑鱼在水摇头摆尾的优雅泳姿。 这段时期,是柳莹最快乐的子,她第一次觉得是那么亲近,而不再是以前那个鲁地让她自己玩的。 不过,问题随之而来,小丑鱼生病了,全身覆盖了一层白膜。 她和束手无策。 第809章 台风 迄今为止,柳莹依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她染了破伤风,是从小卖铺花两钱买的库存已久的鱼钩,还是鲫鱼在地上挣扎时令鱼钩沾上的脏土,不过总之那是她从小到大最严重的一场病,好在没有留下后遗症,健康地长大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还谢那枚小鱼钩,若是这场病,也不会对她关有加,她恐怕要继续孤零零地度过每个下午,只能与水缸里的鲫鱼和泥鳅为伴。 作为一座沿海小渔村,鱼对村民来说就是食物和商品——大鱼是人的食物,小鱼小虾是鸭的食物,没几个人会把鱼当成宠物来看待,当然也没有给鱼治病的习惯。 老眼昏花,是小柳莹先发现小丑鱼身上的白膜,祖孙两个都不知道这白膜是什么东西,甚至一开始还说是鱼在蜕皮,让她别担心。 鱼会蜕皮么?似乎不太可能。 小丑鱼的状况越来越糟,它们已经不再吃东西,无论喂什么,它们都不会去吃。 之前它们最喜碎虾,渔村里的小鱼小虾不值钱,都是用来喂家禽的。把虾剥了壳,用菜刀剁成小丁喂它们,它们抢食得很开心,但现在却不吃了,眼睁睁地任由虾沉入缸底,泡在水里令水变得浑浊。 小柳莹养过一段时间的鲫鱼和泥鳅,知道鱼几天不吃东西并不会饿死,有时候喂多了反而会撑死,于是就不喂了,也不让喂,觉得它们可能是吃撑了。 祖孙俩望着虚弱的小丑鱼一筹莫展。 “我当时没有换水的概念,因为养惯了鲫鱼和泥鳅,觉得水浑些无所谓。”柳莹嘴角带着百味杂陈的笑容,扫视了一眼水族馆里清澈透明的水族箱。 说,庙会上卖鱼的贩子,都是把鱼养在很清的水里,她觉得可能是天热,虾泡在水里泡坏了、泡烂了,提议换水。 当时雨季已经来临,外面下着雨,雨势不小,路不好走,没办法去海边拎海水过来。 于是,想了个办法,把鱼缸里的水倒掉一半,再补充一半井水进去,先凑合一下,等雨停了再去拎新鲜的海水过来。 她们家住的小院里有自己的井,枯水期是干的,雨季来到之后就基本不用自来水了。 小柳莹很担心小丑鱼的生命,她觉得小丑鱼是生活在海水里,放进一半淡水一半海水的鱼缸里能行吗?但她又想不到别的办法,就帮着给鱼缸换水。 她们先捞出小丑鱼。 平时小丑鱼很机灵,不容易捞,但现在它们像病人一样行动迟缓,一下子就捞上来了,与上半部分较清澈的海水一起放进一个单独的容器里,然后将下半部分特别浑浊的海水倒掉,加入半鱼缸的自来水,再把保留下来的海水倒进去,稍加搅拌,将奄奄一息的小丑鱼放回鱼缸。 换好水之后,祖孙俩不抱希望地等着,一边等小丑鱼好转,一边等外面的雨停。 然而,奇迹出现了。 她们原本以为死定了的小丑鱼竟然慢慢恢复了神,白膜也在消退。 在这期间,从庙会上买来的加氧泵一直开着,汩汩地往水里注入一串串的气泡。 张子安点头说道:“你们运气不错,碰对了方法,小丑鱼得了白膜病,确实可以用过淡水来改善,就是把小丑鱼放进一半海水一半淡水的鱼缸里,这样的混合海水盐度大约在1.01左右,可以令不适应低盐度海水的病菌死亡,而小丑鱼本身比病菌更能耐受低盐度海水,但是效果因鱼而异,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小丑鱼也会死。” “还能这样?”蒋飞飞第一次听说,原来海水鱼还能放到半海水半淡水的环境下。 柳莹转眼望了一下镜头,苦笑道:“当时真的是碰运气,我和什么都不懂,只是瞎养,居然错差地令小丑鱼的白膜消退了……” 她和都不知道是淡水起了作用,以为是换水的缘故。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她们抓住最后一缕夕的光芒,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一起跑去海边拎来海水,重新将小丑鱼放进海水里,两三天后它们差不多就完全康复了。 当看到它们终于张嘴将她喂的碎虾吃进肚子里时,她和都高兴地呼起来。 张子安分析道:“其实白膜病通过低盐度海水来治疗不一定有用,因鱼的体质而异,如果鱼太虚弱甚至可能加速鱼的死亡。另外,你们很快就换上了新鲜的海水,没在低盐度海水里将小丑鱼泡太久,也算是运气不错。” “后来呢?小丑鱼为什么又死了?”蒋飞飞追问道。 柳莹叹了口气,“之前说了,雨季到了。” 小丑鱼的白膜病好了之后,一直生活得很健康。她和隔三岔五地给它们换水,后来听说小丑鱼适合跟海葵生活在一起,又给它们买来海葵,将不大的鱼缸布置得有模有样。 夏秋季节的时候,小鱼村时常有台风过境,村民早习以为常,但仍然避免不了遭受一定的损失。 那是特别闷热的夏午后,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连气都很费劲,汗水就一直没停过,她和的汗衫全都透了,两人吹着电扇依然在抹汗。 天气太热,家里没空调,鱼缸里的水觉都能煮鱼了,小丑鱼状态不佳,蔫蔫的。 出门看了一眼东南方向的天,安小柳莹可能是快下雨了,等下完雨气温就降下来了。 果然,话音未落,村中央的方向就响起了广播喇叭的声音,是村长通知大家,刚收到上级气象台发来的紧急通知,说台风即将过境,短时间内可能会有雷雨大风及冰雹,请村民们做好抗风防灾的准备。 村民们三五成群地往家走,其中包括以前的牌友们,大家都对台风骂不绝口,各种话越过了院墙,飘进小柳莹的耳朵里。 唉声叹气,絮叨着台风一来,家里承包的渔场又要减产了,说连不定围网都会被台风撕破或者卷走,那就血本无归了。 那时的柳莹还理解不了那么多,她一直在盯着蔫蔫的小丑鱼,为它们到担心。 紧接着,父母打来电话,说他们要留在渔场尽力减少损失,叮嘱祖孙两个一定要注意安全,把家里门窗都关好,把电器和粮食什么的都抬到高处,以免进水。 嗯嗯地答应了,又反过来叮嘱他们要小心,注意安全,别要钱不要命。 挂断电话,也开始忙碌起来,把家里的贵重物品比如钞票、存折和首饰全都装进塑料袋绑好,用胶带将窗户玻璃以“米”字型粘牢,防止被风吹起的石子或树枝击碎玻璃伤到人,再用红砖把和柜子垫高,把米面和蔬菜放到高处。 小柳莹也尽量帮忙,比如递胶带,在把脚抬起来时迅速入一块红砖垫上。 天气本来就热,祖孙两个更是忙得头大汗,几乎快中暑了。 等好不容易快忙完了,天已迅速暗了下来,前一刻还光炙热,下一刻就云密布,海鸟像是预到什么一样拍打着翅膀远离小鱼村的范围,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最后看了一眼东南方,将窗户关闭,室内黑得如同傍晚。 她们没有开灯,因为作为防风抗灾准备的最后一步,要把电闸拉下,以免意外漏电。 小柳莹眼睁睁地看着加氧泵汩汩冒出的气泡戛然而止。 点上蜡烛,从冰箱里拿出两冰,祖孙俩围坐在蜡烛边,一边吃冰一边倾听室外越来越令人胆战心惊的狂风呼啸声。 小丑鱼躲进了海葵里,担心小柳莹害怕,又讲起她听过了无数遍的老掉牙故事。 小鱼缸玻璃映照着蜡烛的影子,小柳莹也看到了自己忧心忡忡的脸。 台风如约而至。 暑气几乎是瞬间被一扫而空。 狂风暴雨和冰雹噼里啪啦来袭,硕大的雨滴和密集的冰雹砸在房顶上,比过年时的鞭炮还要响亮。 讲故事的声音被淹没在四面八方传来的噪音中。 房子的每一处都在颤栗,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吱声,像是随时可能被狂暴的台风碾为齑粉。 村子孱弱的排水系统不堪重负,积水很快没过了门槛,向室内涌入。 小柳莹和都坐到了上,抬起脚,看着积水以眼可见的速度越涨越高。 试着拿起电话,想问问儿子儿媳是否平安,渔场是否平安,但电话里一片寂静,显然电话线已在某处被风扯断,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除了她们以外的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们两个被困在屋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声渐小,但积水却仍然在上涨。 水墨黑一片,看不到底,令人觉得里面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变得不太稳定,晃晃悠悠的,似乎可能漂起来。WEdaLIan.com |